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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明空,弘治暗爭一七四


  片刻之后。

  太極宮。

  太極殿中尚書房,李治與兒子隔幾相坐,正調教著六歲的李弘書體規整之事。

  “父皇,弘兒想先練飛白么……再不然,右軍行書也行么……父皇……”練了一陣子曹全碑拓帖的李弘,覺得無趣,便立時撒起嬌來。

  李治聞言,也不生氣,只是對著兒子淡淡一笑道:“弘兒是覺得自己書體規整了呢!”

  “這個自然……連許太傅都說弘兒書體很規整呢!”李弘得意洋洋道。

  “許敬宗?”李治口角噙笑,便道:“好,既然如此,那弘兒與父皇打個賭,可好?若是父皇輸了,父皇便立時叫你母后把蘭亭序送來由你品玩。若是父皇贏了……那你便得乖乖聽著父皇教法,可好?”

  “好啊!怎么賭?”李弘立時來了興致。

  李治一笑,附于小兒耳邊嘀咕幾句,聽得李弘連連點頭。

  一刻之后的太極殿正殿內,許敬宗因李治詔,急急入內,回稟國禮修訂一事。李治聽了之后,倒也贊了他幾句事體妥當,然后便看著他上奉的疏折道:“說起來,許卿書體很是規整啊!難怪弘兒近日來書體大有長進。”

  許敬宗笑意盈盈,再三謝過之后,便聽得李治又道:“愛卿無需過謙……以朕看來,那些弘兒所書之體,字字均是愛卿之功啊!”

  許敬宗聞言,便隨著李治目光轉向一側書幾之上的那些隨意放置著的習字紙張,于是含笑起身,走去拿起來,看了兩眼之后才笑道:“主上如此一言,卻是折煞老臣了……這些字分明不是太子殿下所書,而是主上所寫的。”

  李治揚眉:“此言何來?”

  “太子殿下書體規整,字態雋卓,的確是幾位皇子殿下,乃至是皇親宗族的少年之中,最長于書體一道的。可到底殿下仍然年幼,筆力微弱,搦管之時,雖傾盡其力,卻到底難得這等筆鋒力透紙背之感。

  這幾張字雖寫得都是太子殿下正在習練的曹全碑,看起來筆劃用功也極為相似,但卻全無半點兒太子殿下的煙火氣。

  且細觀之,其清靈自然,得脫天地逍遙之形,意致古拙,瀟灑隨自然造化之意,已脫于其體而超于其神。

  自先帝在時來的諸名書家,但論法體之隸書一類時,均言除主上外,便唯有當年顏真卿柳公權二位,可得這等神意鋒銳。便是當年先帝也誠如歐陽詢所言,于隸書一道也只是長于其形,而遠未及其神,先帝雖于行書上頗有大材,更造飛白一體,但卻不及當年尚為晉王的主上更長于隸書。

  所以老臣斗膽說一句,這絕不是太子殿下可以寫得出的,反而是主上代寫——

  畢竟當年主上年方四歲起便因先皇后娘娘之命,至十四歲先帝令止之間,習曹全碑蘭亭序兩法帖這十載不輟之功,無論如何刻意掩飾,卻都非太子殿下短短三年之力堪為比論的。”

  許敬宗很聰明,自然知道在李治這樣絕頂聰明的人面前,一味地吹捧不實,只會讓他看不上自己。所以他只是說些事實……

  而李治要的,卻正是這樣的事實——他雖然不自傲,但是卻也知道,自己于隸書一道上下的功夫,并沒有白費。

  所以他點頭笑著謝了兩句,又賞了他些東西笑道:“如此一來,朕卻是該好好督促弘兒練一練隸書了。誠所謂隸者,后世諸法之源也。若是隸書練不好,又如何能習得正書(楷書),進一步入行,繼而可習飛白法?而這曹全碑,也是隸書之中基石之屬了。他若練不好,只怕日后要吃大虧。”

  許敬宗連聲道是,又表示自即日起,定盡力督促李弘嚴加修習。于是,李治便又與他說了兩句話,便放他離開。

  許敬宗前腳離開大殿,李弘后腳便從龍位之后轉出身來,一臉的不高興,憤憤道:“哼!怪不道舅公公說這許敬宗是個小人……果然他是陰陽兩套的!這樣人,真的不能留!”

  李治卻搖頭笑道:“許敬宗的確是個小人,可小人也有小人可用之處。只要你定準了他不能看破你心中所想所計,只要你小心著,別讓他反過來破了你的計就好。”

  李弘看了一眼李治,卻不說話。

  李治揚眉,伸手把他拉到懷里抱好,卻笑道:“覺得父皇做錯了?”

  “這等小人……留之毀社稷。”李弘不高興地說:“且論,圣人云,身為君子,當避與小人同行。”

  “哪個圣人也沒說過這等話!想說父皇不該同流合污就直說!你啊,純屬小聰明。”李治大笑一聲,刮了刮兒子的小鼻子,然后放他坐直,正色道:“許敬宗的用處,以后父皇會慢慢告訴你。但是現在,你告訴父皇,你知道自己哪兒做得不是了么?”

  “……知道。”

  “那你可愿好好練習?”

  “……如果父皇告訴弘兒,為何一定要留這小人的話,弘兒就好好練習。”

  “你這孩子……”李治哭笑不得,半晌搖頭道:“罷了,讓你知道也好……”

  他想了一想,卻問李弘道:“前些日子,父皇賜了你一匹小馬,你可還記得?”

  “這個自然。”

  “那父皇問你,若是有人告訴你,父皇在行軍祭旗之時,需要一匹小馬為祭品,所以想讓你把這小馬做為獻祭……你可舍得?”

  “為何?那小馬很是聰明靈氣,而且腳力超強,這樣好的馬兒,怎么能拿去祭旗?”

  “若是那人說,此次行軍事關重大,必須有生靈來做獻祭呢?”

  “那為何不尋已病到不能存活的馬兒為替?弘兒聽聞,自父皇登基以來,軍中但有祭旗之事,都只用倍受病痛折磨大限將至的老馬為祭的呀?”

  “若別人問你為何一定要用老馬呢?”

  “那老馬老來倍受病痛折磨,于它而言,若是每日活著只是受苦,那還不若早早兒留個痛快呢。何況弘兒常聽聞軍中老馬但有大病將死之時,多半都會自己伏在軍旗之下,依旗而終,竟是自為祭旗之意……所以讓它們來祭旗,一來算是解它們痛苦,二來借它們雄心與征戰沙場多年的雄魂壯行,三來也算是給了它們一個一生所求的歸所。”

  “這便是了。”

  “是什么?父皇的意思,弘兒不明白……”

  “在旁人看來,病朽老馬已無用處,一般都只會放著,任它自病自亡。然事實上,對它們而言,它們自覺還是頗有用處的。不止是馬兒,便是人,也是如此。弘兒日后要治國時,便需得明白一件事——無論是忠臣,弄臣,奸臣……他們其實都有可用之處的。只是看你能不能用活而已。”

  “弄臣**臣也能用?”

  “為何不能呢?你想一想,弄臣者,玩弄權利之屬——便如眼下這許敬宗。看來便是個阿諛奉承,趨炎附勢的小人。但是你想一想,若非他的存在,這朝中又哪有一個人會時時刻刻揣度著父皇的心思,幫著父皇提一些父皇自己絕對不能先開口的意見,替父皇造勢做局,給那些真正出身貧賤但卻才高無雙,品行兩全的大才大德一個往上走的機會的?你指望你的舅公公么?他便是再如何有遠見之明,又如何能抵得過這滿朝出身華族甚至是氏族直系的官員反對?”

  李弘眨眨眼,好半晌才道:“那為何不讓忠臣……”

  “忠臣者,首要之理便是剛正不阿。而過剛易折,所以自古忠臣易得罪人,惹來是非之禍……倒也不是說就沒有能夠參破外柔內剛之道的,但這樣的人,已然很久都沒有出現過了。現在滿朝中盡是些剛正過了頭的忠臣,你叫他們來做么?他們只怕是會被那些人打擊到無意仕途的。至那時,你不但不能得了大材,還要失去一個忠臣……你覺得合適么?”

  李弘閉口,半晌才道:“那奸臣……該如何用?”

  “奸臣者,多半屬通敵棄國,又或者心懷叵測之輩。而這樣的人,其實用得好了,卻是大利于我大唐的。”

  李治頓了頓,半晌輕道:“因為這等人,其實就是你手中的一塊試金石,你可以借著它,輕易地試出這朝中無數文武大臣中,有哪些是你真正可以托付性命與家國兩事的。”

  李弘恍然,點頭道:“弘兒明白了,所謂奸臣,自是大惡之人,只看與他同流合污者,或者有意奉迎者都有哪些,便知這朝中忠奸,誰是擎天之柱,誰是毀基之鼠。”

  李治點頭,含笑道:“我兒聰慧。”

  正說到這里,突然見李德獎匆匆而入,向著李治行了一禮,便低道:“主上,臣有事,需單獨面奏。”

  李治見他神色肅然,立時心中有所領悟,便著李弘自行退下。

  李弘剛一走,李德獎便上前幾步,低聲道:“主上,元舅公要對壽材鋪里那兩人動手了。”

  李治聞言,頭也不抬,好一會兒才輕道:“舅舅怎么知道這件事的,你可知道?”

  李德獎一怔,眨了眨眼——李治此句雖是疑問,但不知為何卻有一種早知其答案的意思在內。

  李治頭也不抬,只伸手從一邊小匣內撿起一張紙條,看了一看,然后遞與李德獎。

  李德獎接過,看了一眼,神色大變:“這……”

  “所以,師傅,你沒有說過這件事,朕也不知道……明白么?”

  李治目光灼灼,看著面色猶豫的李德獎:“兩匹已然行將就木的病馬而已,祭旗卻正適為其所。”

  沉默,李德獎良久才嘆了口氣,謝了禮,有些失神地離開大殿。

  李治閉目,良久不語,半晌才自嘆了口氣,再張開雙眼時,卻有一絲內疚與狠決并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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