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明空,弘治暗爭九十二
大唐顯慶二年閏正月。
尚有幾個時辰的光景,才能走到下個驛館處,可偏偏車隊里已然傳來了媚娘低呼不適的聲音,于是整個車隊只得都停下來,靜待上意。
好在天氣乍暖,倒也不是很涼,此處又是寬敞官道,一來無憂安全,二來也頗有些日光暖意照著,自然軍士與隨侍們都也樂得休憩片刻。
只是畢竟隨帝出行,總還是得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小心著左右的情形。
而車子里,卻遠不似外面這樣的閑適。
李治緊張地抱著面色蒼白的媚娘,目光微憂地看著面前的御侍醫秦鳴鶴,好一會兒看他收了脈絲,才急忙低聲道:
“秦卿,皇后脈象如何?”
“陛下不必過于擔憂。娘娘雖則脈浮,卻非是因為疲憊之故。臣觀娘娘玉脈,此胎似仍是男子。自來男嬰孩便多費母體精神,卻不是什么怪事!鼻伉Q鶴說完之后,又看著李治著急的模樣補了一句道:
“不過畢竟娘娘體弱,這樣的長途舟車,也多少會對貴體有傷。若是可行的話,便請陛下降恩旨,今日早早休息,以待臣與娘娘調理好了身子之后,再行東進也不遲!
李治點頭稱是,于是身邊德安立時便傳旨下去,著令金吾衛大統領薛禮前行駕前聽用。
不多時,一個白衣銀槍的英俊將領便打馬而至,接著翻身下馬,按劍響甲一路行至李治駕前,乃單膝叩地,叉手大禮道:
“臣薛禮,參見主上!”
金冠玉簪,墨發玉顏的李治伸手,掀開簾子,由著德安輕輕扶下來,與薛禮立在一處,停了停之后,才揮手示意。
薛禮只得緊隨著李治向前走了幾步,遠離了車駕之后,才聽得李治輕道:
“薛卿,若是此時就近定營安歇,可有什么不妥?”
薛禮一怔,下意識地往車駕方向掃了一眼,立時便收回垂目,叉手行禮過頭頂紅纓道:
“主上若是身體疲累,卻可就近定營無妨。只是娘娘……”
李治轉頭看著他:
“皇后何如?”
“主上,只是娘娘身懷龍嗣,此時若貿然于這等荒山野嶺間駐扎,只怕那些不凈之物會有傷貴體……”
薛禮說完這句話,見到李治微一皺眉,立時便趕緊補道:
“自然,臣知有主上龍威相護,娘娘斷然不至被不凈之物侵身。奈何主上一旦安營,必然有眾大臣需得入內。何況這野嶺之間雖則風景秀美,卻飲食起居怕是多有不便。若是平常倒也罷了。偏偏娘娘身體如此,怕是要多歇幾日。此去不過五里,便入了河東道,入了蒲州地界。到了那里,畢竟也方便一些。”
李治聞言,卻微一思忖道:
“蒲州……朕記得,燕然都護任雅相,其老母便是長居于此……據說他也是個孝子,常常歸來此地探望母親,是也不是?”
“主上明察,不過……”薛禮遲疑了一下,還是據實以報:“不過在蒲州城內所居的,卻并非任大人之母,而是其長姐!
“長姐?”李治這次卻是真的吃驚了,轉頭看著他道:“可朕也是見過那位老人的,她看來,卻是比雅相年長了太多了啊……”
薛禮點頭道:“正是如此。那位老夫人,其實卻是任大人的義姐。當年任大人落難,全靠義姐才得活命,所以禮之若母。他又本便不愛言語解釋,朝中諸臣見他與這位老夫人如此親厚,多少都誤以為是他母親了。實則卻是他的義姐。”
李治聞言,怔忡片刻然后才道:
“罷了……朕竟是不知。既然如此,那也正趕好的是碰上了事了!
李治停了停道:
“前些日子,任卿剛剛上表請歸家探視其家眷病事。此時算來,應該還在蒲州城中罷?”
“若算起來……正是!
“倒是有趣了……”
李治轉頭,看著薛禮道:
“前些日子,舅舅還向朕說起玩笑話,說薛卿這般的人才,朕卻只是牢牢地鎖在身邊不放上前線……只是舅舅卻不知,于朕而言,若英國公為固世長城,則薛卿必為鎮世寶劍。輕易是不可出鞘的。
所以朕一直想著問問薛卿,若是薛卿來選的話,卻還有哪些武將可用呢!”
薛禮按劍微思之后,笑問李治:
“原來主上是想著臣評議一番這任大人,看他可為大用否?”
李治點頭,淡淡道:
“你說要入蒲州城中定歇,朕倒也是覺得妥當的。只是既然趕巧便走到了這兒,又知道這任卿是個如此重情義的君子,自然想多多聽一聽薛卿之意,看他是否合用!
薛禮點頭道:
“若是任大人,那卻可為用。且不提他本便是燕然都護府之主,對西突厥戰事便極為了解,只論他為人處事,卻是謹慎仔細,更加小心周密。主上,別的自且不提,只說他義姐一事,便可知他為人不喜張揚。
而往往是這般看似平庸無聲的人物,胸懷更有大乾坤!
李治淡淡一笑,卻看著薛禮道:
“原來薛卿是想說……頭狼不號,是么?”
薛禮哈哈爽快一笑點頭。
李治點頭,道了聲明白,便淡淡道:
“那便有勞薛卿,前行安頓諸事。朕自與皇后緩駕而至!
薛禮應聲而退,轉身便離開了李治的視線。
而在離開李治視線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卻是叫來了自己的近身小侍,低聲吩咐道:
“傳我的話兒,務請英國公晚上營中一聚!
小侍應聲而去。
……
是夜戌時正。
李治駕臨蒲州城,城中上下,自然一片歡騰。
然而李治生性尚儉,加之媚娘身體違和,自然便著令早歇。
于是往常向不宵禁的蒲州城,今日竟在皇帝皇后雙圣駕臨的大喜事下,宵禁了。
但宵禁,禁得住百姓,卻未必能禁得住那些有心人。
就在臨時被征為行宮的蒲州城驛宮之內,一處小宅院之后。一道黑影隨著先后進入小院的薛禮與李績,也悄悄潛入了。
……
是夜子時過半。
大唐都城,長安皇城之外。
雍王府中。
被急急召來的杞王上金,表情平靜地看著身邊沉默著的雍王素節。
“你覺得父皇此舉可有何深意?”
上金淡淡一笑,卻搖頭道:
“不對罷?”
素節一怔:
“什么不對?”
“你想問的,卻不是這個罷?”
上金淡淡笑道:
“其實你想問的,卻是此番父皇與那個女人淹留于蒲州城中這幾日……是不是可以做些什么事情出來罷?”
素節聞言,轉頭看著上金,好一會兒突然笑道:
“果然還是你懂為兄。如何?是不是個好機會?”
“兄長的好機會,是指什么?”
上金悠然一笑,伸手端了茶水過來,細品兩口才道:
“是對那女人下手,還是對她肚子里的那塊肉下手,又或者……”
“錚”地一聲輕響,上金合了手中茶蓋,轉頭若有深意地看著素節:
“是要對那個自以為將國儲東宮坐穩了的乳臭小兒下手?”
素節一怔,好一會兒才輕道:
“你想對太子……可是他……平日里都被那些太子太傅,還有父皇和那個女人看得緊緊的,哪里有咱們動手的余地?何況他國儲新立,正是備受關注的時候,咱們此時動手……”
“兄長以為上金的意思是要除掉他么?”
上金搖頭失笑,放下茶碗,嘆道:
“兄長……你我都是生于這帝王之家,也都經歷了那種種不堪……難道兄長還不明白,在我們這樣的身份,這樣的地位而言……真正能毀掉我們的,向來不是一杯毒酒,而是一句流言?別的不提,咱們的父皇當年是為了什么能夠得天之幸,立而為儲的?不就是因為先帝廢太子,咱們的那位好皇伯承乾廢太子自己敗盡了自己的名聲,才給了父皇這個機會的么?”
素節目光一亮,隨即又黯然:“可他只是個小孩子,又有什么可以敗的?”
“乳臭小兒便品德不彰,才是最可怕的。而且……”
上金淡淡一笑道:
“正因為他是乳臭小兒,才要拿這樣的事情來說一說話兒……因為他年紀小,必然是會被別人所原諒的。
可是他可以原諒,他背后的母親,卻不能原諒了。這一點,兄長清楚,上金也再明白不過。不是么?”
素節沉默,好一會兒才輕道:
“可即使如此,他被人照看得那般模樣,咱們要下手,也是不容易!
“兄長動手自是不易,可若是別的人,卻未必便不容易了!
“別的人?別的什么人?”
“兄長,父皇此番選了那個叫任雅相的做了協將……理由為何,兄長可曾想過?”
“理由?他不是燕然都護么?自然理當從行。不過此番父皇特特地點了他的名,也是著實奇怪……”
“兄長,您真的還沒想到么?”
“想到什么?”
“他的副將。”
“副將?啊……”
素節突然瞪圓了眼,輕道:“蕭嗣業!”
“對。正是他!
上金淡淡道:
“明白些說……蕭嗣業領兵打仗的本事,對突厥的了解,都是遠勝于那個悶葫蘆任雅相的。畢竟他當年是親隨前朝楊廣治下諸大將習得治軍之法的人物。在先帝時,他便頗得重用。為何偏偏到了咱們父皇手上,卻不敢大用了?”
素節沉默,好一會兒才輕道:
“因為……他也是蘭陵蕭氏……而且還是本王的……”
“沒錯,因為他還是淑妃娘娘最親的也是唯一的堂兄,當年在族中,最疼愛淑妃娘娘的,也是他。所以他才是父皇此番真正想拿來用,卻又不得不使著任雅相這么一個悶葫蘆防著的人。也正是兄長你的機會!
素節轉頭,看著上金,淡淡一笑:
“不錯……雖說現在本王年歲大了,可當年初見這位堂舅時的情形……本王還是記得的。他……
對本王,是真的很好!
慢慢地,他的嘴角勾出一抹淡淡笑容,仿佛在應和著上金嘴角的笑意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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