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明空,弘治暗爭四十七
唐永徽六年。
十月。
二十。
長安。
京城。
早在半月前,便已是各國朝使滿地走的京城,今日卻是更加熱鬧。
一大早,便是諸國使團各自由著領隊首使帶領,衣冠整肅,旗幟鮮烈,車馬粼粼而往太極宮前聚起。
仿佛是一道道細流,慢慢地,慢慢地,向著大海而匯去。
不多時,承天門前的廣場之上,已然駐滿了前來觀禮的各國使節。而在各國使節之外,由著三千銀甲衛林立而成人墻,刀林所隔離出直到含光、安上兩門之前下的宮禁區域,今日亦解,由著各國貴族華氏,還有一些平民百姓,販夫走卒,前來觀禮。
而其他的百姓,則只能守在皇城之外,遙遙地聽著些聲音。
長安城,半已空。
太極宮內。
甘露殿帝寢之內。
看著一大早便起身,泡在溫湯之中沐浴凈身的李治,德安點點頭,轉身問身邊緊張得滿臉是汗的清和:
“都可備齊了?”
“都備齊了,一應俱是按著主上的旨,全新制的。”
一邊兒說,清和一邊兒親自跑了去后殿內,不多時便帶著十八個小侍,將袞冕奉于手中,立于一側,由著德安檢視。
略略看過一便之后,德安點點頭,轉身看著池中李治已然是凈身畢,烏發潔,便抱拂塵上前幾步,雙膝叩地,跪伏于李治身邊,低道:
“主上,大禮冕袞已至,主上可起身了。”
一直閉著眼,雙臂搭在溫湯池壁上嵌著的,噴水玉盤云雕龍扶手上的李治緩緩睜開雙眼,烏墨也似的眼若凝夜一般星光燦爛,點頭,嗯了一聲。才道:
“好。”
言畢,起身,早已將白玉拂塵反手插在后腰間,手里托舉著一條綢絹浴布的德安立時應了一聲,上前幾步便與一側拉起浴布另一邊的清和一道,好好兒地將李治裹了起來。
揩水珠,涂乳香,著小衣。李治一直閉著眼,任由那些侍從們從頭到尾地打點著自己。
這樣的神態,一直到德安輕輕道一句著中單時,他才有所改變:
“中單卻還是素紗?”
“是。”
德安低道,又看了看李治:
“不過咱們備著朱紗中單,還有金紗中單,若是主上欲替……”
“……不必,此時不必。”
李治睜開眼,看了看清和與另外一侍同時奉上的朱、金二色紗中單,好一會兒才淡淡道;
“不過也不必丟,自有用著的時候。”
德安一怔,立時會意,點頭應是,又轉身去復取了剛剛放下的白紗中單,替李治好生披上,著妥,這才輕道:
“主上,那黼領……也依著舊制么?”
李治點頭,淡淡道:
“不依舊制,怕是有人些人又不歡喜。”
德安點點頭稱是,自取了黼領來,一邊兒替李治穿戴著,一邊兒低聲道:
“不過主上卻可安心,咱們早就想到了這一點兒,所以無論是中單也罷,黼領也罷,都是提綾了九爪金龍流云暗紋在上的。也算是與前制有些不同了。”
李治點頭,一邊兒順著輕輕一托的德安高抬一手,一邊兒漫應道:
“好,如此也好。”
一壁說,他一壁睜開眼,看著前方,淡淡道:
“承繼祖制,也當有所變革,該留的,也當留,但該變的,就得變。”
他的目光平定而淡然,仿佛在說著些什么不經心的話兒一樣。
可既使是這樣的語氣,也讓一邊兒侍立的諸臣侍,個個心中一動,目光凜然。
赤舄飾金,羅襪無塵。
青褾,纁裳,玄色朱里大帶,黻三章……
白玉雙珮,六彩玄色雙綬,革帶,玄衣十二章……
一重又一重,一層又一層。
每一件衣物穿戴上身的時候,親手替李治做著這些事的德安,都有一種錯覺:
他似乎是在將大唐江山的每一株草,每一棵木,每一座山,每一條河,每一個人,每一幢屋……
都在往這個玉樹臨風,巍然而立的青年身上掛著。
甚至有幾次,他都猶豫起來……
大唐江山多少草木山河,多少人,多少物……
都只掛在這一個人的身上么?
他……可能承得起?
他猶豫著,幾次提著玄衣之領,不敢往李治那近年來一發顯得有些單薄的肩上掛去——
是的,單薄了。
雖然別人看不到,可他看得到,而且他相信,媚娘也看得到……
李治這些年來,雖則面上清減得卻不太多,可身子是單薄了許多。
比起當初晉王時、太子時那般的豐潤如美玉雕人兒般模樣……此刻的他,卻更像一把百火千寒,淬煉而成的絕世寶刀。
鋒利,卻總是讓他們擔憂會否太過脆弱。
他甚至看著李治,有些不安。
只是,當李治感覺到他的異樣,轉頭平靜而微帶著點兒詫異地看著他的時候,那樣的目光,那樣淡然而平靜的目光望進他眼里的時候,就好像一束光一樣,掃盡了他心底的黑暗。
于是,德安淡淡一笑,不再猶豫,手一揮,份量并不算輕的十二章玄衣微微揚起在半空中,只一瞬便立時沉下,落在李治肩上。
一扯,一拉,很快地,黑色繡金織彩的廣袖長衣,便柔順而服帖地附在這個青年帝王的肩上,背上,臂上,柔順而挺垂地將他如巍巍泰岳般的身形,勾勒得分外高大,分外昂揚!
那般厚重華麗的色彩,那般沉肅高貴的紋樣……
可在李治玉潤容顏下,在他雪夜星空般的雙眸下,卻煥發出了異常的生氣,黑玄之色,竟似也流動起了黃金一般的光彩!
這樣的光彩,讓周圍所有的人忍不住,跪伏于地,山呼萬歲!
李治點頭,起禮。
德安這才抬頭,看著一臉平靜的李治,咽下幾將溢出喉口的激動哽咽,揉揉眼,急忙起身,去取了來,奉于李治面前。
李治垂目掃了一眼,點點頭,便轉身,立定,看著德安跪侍于清和搬來的侍冕幾上,端著外玄內紅,內綖前圓后方,左右充耳各一,金飾綴額,前后各垂白珠十二旒的珠旒冕,小心翼翼地,前低后高地戴在自己頭頂,接著,加玉簪導之,頸中金纓玉珠束之……
服禮已成。
珠琉如簾,映著照入殿中的日光,光華璀璨,這樣的光瀑般的珠簾長掩至頸,深深地遮住了李治的容顏,若隱若現地只留下一點宛如真龍逆鱗般微突的喉間露出來,讓人不敢直視。
轉身之間,珠擊錚錚,天顏不露,唯有停淵峙岳之氣度,于負手而立的身姿中巍然而現!
諸侍再次跪伏,山呼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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