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王簫恨已逝,今朝鳳凰情正濃十五
夜色闌珊。
太極宮。
整個冷宮之內(nèi)，只有點(diǎn)點(diǎn)青燈，如瑩頭鬼火一般地亮著，仿似在指引著那些枉死魂靈們的歸路。
一道身影，就這么悄然地滑入了內(nèi)庭之中，左右張望一把，這才謹(jǐn)慎地步入后殿。
月光下，雪白錦袍，銀袖長衽的沉?xí)o靜立著，聽到聲音之后，這才轉(zhuǎn)頭看向那個奔入的男子：
“今日怎么這般晚？”
“宮里出了這么大的事，整個長孫府都翻了天。所以才晚了些。可叫你久等了。”
月光照著那張瘦削的臉，分外清楚。
沉?xí)粗麚u了搖頭：
“我無妨，倒是你，只要你沒事就好。長孫無忌是個極老辣的人物，切莫叫他發(fā)現(xiàn)了你的行止，壞了事就是。”
“下次我若一時不得來，你便自己先找個地方好好歇著罷！你的腿腳上又……”
那人微語之后，便行沉默，半晌悄然嘆了口氣：
“總之就是我的不是了，明知你腳上有舊傷，還要這般叫你等。”
“難得咱們兄弟見一面，你怎么又說這些舊事？”
“如何不說？這些年來，這些事已刻在我骨子里，成了血，成了骨，成了心……又怎么能說忘就忘？”
那人激動反駁：
“當(dāng)年的事情，一幕一幕尚在眼前，那把砍中了你右腿的刀，還留在我眼前……
我怎么能說忘就忘？”
沉?xí)聊耍季貌泡p道：
“所以當(dāng)年，你知道承乾的腿被廢之后，才會那般歡喜么？你覺得，那便是報應(yīng)，是因果，是么？”
那人沉默了，良久才輕道：
“是，當(dāng)年也的確是這般想的。
可現(xiàn)在……”
那人搖了搖頭，茫然道：
“我卻不知道了。因?yàn)楝F(xiàn)在，每日里看到那些來報承乾后人安的秘報，走到長孫無忌手上的時候，我可能還會高興一些兒，因?yàn)樗谋砬槭峭纯嗟摹?br />
可是當(dāng)看著它被送入宮中，想著那個坐在皇位上的……他會有什么樣的表情的時候，又會有什么樣的心情的時候，我又覺得，自己居然會有這樣的想法，實(shí)在是也該受些報應(yīng)。”
沉?xí)聊靡粫䞍翰诺溃?br />
“所以當(dāng)年，承訓(xùn)不肯壞了承乾的名聲……不止是因?yàn)樗С种頌楦竿醯膬鹤舆@份驕傲，更因?yàn)樗溃星辉撌悄莻�為了父輩們的過往而背上因果的人。”
那人又沉默了，良久才輕道：
“你傳信說，主上此番要行祭昭陵，卻是咱們動手的大好機(jī)會……
這是何意？”
沉?xí)p道：
“眼下皇權(quán)難壓軍權(quán)，若在此時，能夠?qū)④姺阶钪匾娜宋铮魃仙磉呁埔煌疲瑢碓蹅儎邮值臅r候，至少不會被掣肘。”
那人目光一凝：
“你的意思是，英國公李績？”
“他一向處身中立，是以向來于朝堂爭斗之中不受人重視。
可他到底是大唐的半壁之盾，若能得他向著主上之處偏移，那么日后舅甥相對立之時，有軍權(quán)在手的主上，必然穩(wěn)贏不輸。”
沉?xí)谅暤馈?br />
那人立時點(diǎn)頭：
“不錯……
若如此一來，長孫無忌便等同是要面對兩個與他一般份量的對手……這樣的局勢，他必輸。”
想了一想，他卻又點(diǎn)頭：
“好，我知道接下來該如何了，你也早些回去歇息罷！”
言畢，也不待沉?xí)傺裕阕孕须x開，只留下一道背影而去。
同一時刻。
韓王別苑之中。
已然將養(yǎng)好了身體的韓王，聽畢了近侍傳來的沉?xí)?xì)報，這才點(diǎn)頭嘆道：
“果然，沉?xí)且话l(fā)地行事端謹(jǐn)了……是塊好料子，沒白費(fèi)了本王這些年磨煉于他。”
那小侍卻輕聲道：
“殿下，沉?xí)笕讼蚰埩艘猓f是明日一早便啟程歸府……”
“傳令，叫他卻不必這般急著回來，先留在長安城中，仔細(xì)盯緊了太極宮里的一舉一動，再行回報。”
韓王閉著眼，只手撐首，輕聲道。
小侍不解：
“殿下……”
“眼下本王被那些人困在這里，消息極為不通。好不容易沉?xí)谇胺教姹就醮蜷_了這么一條通路，卻不能放棄了……
傳本王的話兒去，只說叫他在京中好生守著，一應(yīng)京中人馬事用，皆由他調(diào)動，只要能夠盡快將宮中王蕭二人下落與處境打探出來，并與她們二人身邊的內(nèi)線接了頭尾，傳遞出消息來便好。”
韓王這番話，卻叫小侍不解：
“王蕭二人今日里這般被禁，擺明就已是廢了的人了……為何殿下還要與她們相接應(yīng)？”
“本王不是要與她們接應(yīng)，而是要確定，她們是不是真的還活在這世上。”
韓王淡淡道。
小侍一怔：
“殿下是懷疑，她們二人已然……”
“不知道，也只是有這種感覺而已……
畢竟本王的這個侄兒，心思實(shí)在太深沉，本王也不敢說就一定全盤看通透了。但有一點(diǎn)……有那么一點(diǎn)……”
韓王嘆息著，起身，微有些吃力地?fù)沃_站了起來，然后在屋子中間走來走去，轉(zhuǎn)了幾圈之后才道：
“若是此等事發(fā)，依理，本王這位好侄兒應(yīng)該明白，這對他心心念念的那個武媚娘，卻是天大的好機(jī)會……
此時最應(yīng)該做的便是將王蕭二人之事宣揚(yáng)到最大，鬧到二人身敗名裂，眾人唾罵，然后借此良機(jī)將武媚娘推至前方，再為她布幾個局，讓她多掛些好名聲在身上……
這才是最恰當(dāng)?shù)姆椒ā?br />
可是本王這個好侄兒，卻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韓王搖頭，一邊微思一邊輕道：
“這實(shí)在不得不叫本王懷疑，他是不是已然暗中動了手，叫王蕭二人永失于這世上了。
否則，他怎么就敢這般大膽，不但不在此時大加宣揚(yáng)，反而還將此案交與大理寺定論……
唯有一種可能，便是他已動了手，將此二女除去，逼得長孫無忌不得不替他收拾這個爛攤子，不得不替他將王蕭二人定死了罪，以免將來不能順理成章地將王蕭二人的事情昭告天下。”
小侍不解道：
“殿下，依小的愚見，便是此時不殺王蕭二人，她們二人也難逃罪了吧？實(shí)在不必要如此麻煩的。
何況此時若王蕭二人死，那所有人都只會懷疑是武媚娘下的手吧？”
韓王搖頭，半晌才輕道：
“這也正是本王費(fèi)解之處……
總之眼下看來，還是先掌握了消息才是正經(jīng)。你且傳本王的令，叫他務(wù)必將王蕭二人打探清楚，再設(shè)法與其身邊的眼線接上消息。
記得告訴他，若是王蕭二人死，立時通報我。若是王蕭二人生……
那便叫咱們的人切勿擅動，只盯緊了她們二人舉動，有什么及時回報便是！”
“是！”
次日，午后。
太極宮。
立政殿中。
媚娘午休一起，便看到在榻邊守著的瑞安。
心下了然，起身，從明和手上取了香茶漱過口，這才輕道：
“怎么了？”
“娘娘，眼下有些人，可是上心起這冷宮里的事兒了。”
媚娘心中一動，挑眉看著瑞安若有深意的臉，輕聲道：
“宮外的人？”
“是。”
“也是京外的罷？”
“是。”
“哪一位……罷了，也是多此一問，京外那幾位出藩的雖則個個都盯著治郎這把龍椅不假，可這個時候有這個膽識與機(jī)知，敢來打探詢問王蕭二人之事的，也只有一位罷？”
“娘娘****。”
媚娘垂首，良久才道：
“不過治郎此事辦得極為機(jī)慎，眼下整個太極宮如同被鎖，怕是他也不能肯定，所以想著要找個人，來探一探虛實(shí)罷？”
“是。”
“沉?xí)俊?br />
“是。娘娘，要不要咱們見一見這沉?xí)壬埠锰狳c(diǎn)他一番。”
“……你以為他是誰？既然能被你們稱為一句先生，又身為隱太子的血脈，那這等看透事脈的本事與眼光，便不是虛的。
所以實(shí)實(shí)在在，卻不必咱們操心，他自會讓韓王相信，王蕭二人尚且活在世上的。——只是，若要讓韓王對此事深信不疑，卻還需要咱們相助，安排一番。”
瑞安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輕道：
“那娘娘的意思是……”
“我記得蕭氏生前，最愛貓，是不是？”
“是。”
“王氏生前，最愛什么？”
“除去那些神神叨叨的東西之外，便是繪卷。”
“那好，你去先傳一道令，就說我這些日子，每夜里總聽到有貓叫，卻叫得煩人……正宮之中是沒有貓了，可掖幽庭里卻還有好些，便將它們盡數(shù)清除便是。”
“清除？”
“若是下令盡數(shù)驅(qū)離，卻遠(yuǎn)不若清除二字，能給韓王殿下帶來更多的疑問，與相信的可能。”
媚娘若有深意道。
瑞安微一怔，便立時了然：
“是啊……若非有心叫那些愛貓之人心痛，娘娘何必如此重令？”
媚娘點(diǎn)頭嘆道：
“只可惜了那些無辜枉死的小性命……無論如何，你們還是盡量小心著些兒，能少傷一條，便少傷一條，能趕走一條，便趕走一條。”
“瑞安明白。那王皇后處……”
“傳我令，如今冷宮深冷，無奈窗紙輕薄……便賜些厚些兒的無用紙頭，與他們糊窗子罷！”
媚娘淡淡道。
瑞安立時明白：
“可不是？皇后畫的那些十不像九的東西，正應(yīng)了當(dāng)窗子紙的份兒呢！若是叫韓王知道了，只怕也會以為，是娘娘存著心氣兒要?dú)馑劳跏希圆沤腥速N在她眼前兒呢！”
瑞安含笑道：
“娘娘****，瑞安這便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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