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鳳袍,淚織金冠二十
是夜。?.?
大唐麟游。
萬年宮。
內寢。
夜色漫水浸骨涼,小月輕嵌綠蘿墻。
珠光流火映金殿,點星淡綴墨鏡上。
媚娘半倚在長榻上,一邊無趣地看著天空中的點點繁星,一邊兒心不在焉地翻著本書。寒星也似的眼睛,卻直愣愣地盯著前面的院門上。
不多時,一道輕巧的身影,卻出現在了院門前,那般無聲無息地出現,直似鬼魅一般,竟叫那些當值的金吾衛(wèi)們也無一察覺。
不過若說完全無人察覺,倒也非如此,至少就幾乎與那道雪白身影同時閃出來的,便是許久不曾露過臉的玉氏姐妹二人。
媚娘看到她們,卻淡淡地舒了口氣,沉默了一會兒。
反倒是那一頭烏發(fā)未梳示未髻,只以金鑲玉束環(huán)緊緊地扣在背后的來客頗為有趣地看著兩姐妹,好一會兒才笑吟吟拍手道:
“妙極,竟是妙極……想不到大內竟有如此高手。竟能立時查覺我的動靜。”
媚娘眼見她目光之中,滿是躍躍欲試之意,不由得開口緩道:
“能察覺得到,卻未必便防得住。慕容姑娘卻是過譽了。”
這一句話,便立時救下了玉氏姐妹二人。
她們二人眼睜睜看著慕容嫣收起了滿身的殺氣,心中也是松了口氣——
正如媚娘所言,像慕容嫣這樣的高手,便是能察覺得到她的存在,卻是未必能夠敵得過。被她盯上,實在不是件值得高興的事。
眼看著兩姐妹已無戰(zhàn)意,慕容嫣倒也不生氣,只是笑著聳聳肩,然后身影只輕輕一閃,一眾處變不驚的金吾衛(wèi)只覺眼前一花,一道白色影子閃電流星般地劃過,便倏然如鬼魅般立在了媚娘面前。
金吾衛(wèi)們立時輕喝一聲,齊齊轉身過來,做出威脅之態(tài)。
媚娘見狀,卻輕輕揮了揮手道:
“無妨。”
于是諸衛(wèi)這才轉身,各自復了立為兩列。
而玉氏姐妹在看著媚娘的眼神示意之后,便也躬身一禮,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慕容嫣有趣地看著他們一一行禮后退下,然后突然轉頭看著媚娘,含笑道:
“我是不是也該行行禮?”
媚娘看了看她,卻突然一笑:
“若依禮,你實在該行,不過若依理,你也實在不必行。畢竟,這大唐行宮,卻是困不得你。”
“可這大唐天下,卻是困得住我的,是不?”
慕容嫣笑吟吟道,一邊端端正正地行了一記禮:
“見過武家娘子。”
媚娘揚眉:
“卻不稱昭儀么?莫非將本宮的夫君,視為無物?”
“能將這天下納為囊中物,又能在那等虎狼環(huán)伺的情狀下,如此一步步地走向他的帝王之位,又坐穩(wěn)了它……
慕容嫣可以視天下人為無物,可咱們這位皇帝陛下,卻實在不能等閑視之。”
慕容嫣認真地看著媚娘:
“便如武家娘子你一樣,若此生修武,則必與皇帝陛下一樣,怕是卻為慕容嫣一生所求一敗之敵。”
媚娘垂眸,卻不言語。
好一會兒,她才復抬起長睫,看著慕容嫣:
“那你為何仍稱小稱?”
慕容嫣淡淡一笑,也不待媚娘賜座,便自于一邊臺階上的錦團之上坐下,自取了早就備置好的酒水,倒了一杯一飲而盡,又倒著第二杯時才道:
“因為慕容嫣明白,無論是對于咱們這位皇帝陛下也好,還是對于武娘子你也罷……這個所謂的昭儀稱呼,所謂的九嬪之首,所謂的無上恩寵,實實在在卻是一種天大的羞辱。
羞辱到了你們都不愿意將它掛在你姓氏之后的地步——
因為你們都跟慕容嫣一樣清楚,能夠配得上你武娘子這個人的,只有一個尊呼……”
慕容嫣又飲盡這一杯,然后倒了第三杯,高舉于面前,目光清澈地越過酒杯上沿,看著媚娘:
“心懷天下,隱忍為人,深謀遠慮,手腕決絕……這一切的一切,無論是為了咱們的皇帝陛下也好,還是你武娘子自己的利益也罷……
最終,最大的受益之人,還是天下百姓。???說.`
這等胸懷,才配得上母儀天下四字。
所以,慕容嫣當自白三杯,以示為敬。”
說完,第三杯也一飲而盡。
媚娘看著她,淡淡一笑,合起書卷,坐直身子,卻正色端起一杯茶,向著慕容嫣輕聲道:
“可惜,本宮眼下身懷有孕不宜飲酒,否則必要以此杯為敬,謝慕容姑娘這些日子以來,替本宮盯死了那韓王。”
“本就有仇,卻非只為娘子。
只是不知此番娘子急召,卻有何事?”
慕容嫣倒也不客氣,直接自斟一杯,陪著媚娘飲盡,才問:
“可是還為了韓王?”
“有姑娘的手腕,再加上治郎的治法,眼下韓王也是算被看牢了。”
媚娘嘆了口氣道。
慕容嫣揚揚眉:
“算被看牢了……這般說來還未必全看得牢呢?”
“正是。宮中近來頻發(fā)大事,多半都是與這韓王有關。實在本宮不明白,他已被姑娘與治郎兩面夾緊,如何還能有這等余力?只是眼下本宮身子不便,又兼之大事日近,實實在在沒有功夫與空閑去管這韓王……”
“我明白了,娘子是想借慕容嫣的手,去讓這韓王就此息了事?”
“卻非要他就此息事。國有國法,家有家規(guī)。雖則江湖手段干凈痛快,實實在在更合媚娘的心意,可畢竟此事事關重大,韓王也到底是皇室宗親,要除掉他,也至少不能叫天下百姓以為他是善人,是被冤而死。否則卻實在不利治郎日后理國之事。”
媚娘輕輕道:
“媚娘所求,也不過是能夠廢掉他一只臂膀,叫他短時間內無從下手罷了。”
慕容嫣揚揚眉,立時會意:
“娘娘是想叫慕容嫣除去他身邊那個沉書?”
“若能除掉他,也是不壞,可若能叫韓王以為,他這依賴至極的心腹竟是多年潛于他府上的細作,叫他自行動手毀了一手,那才更好。
畢竟論起來,這沉書于韓王也是知根知底的。若是他一旦出事,韓王必然要想盡一切辦法補救……
如此一來,說不得有些地方,就會露出紕漏,方便咱們動手。”
媚娘輕輕道。
慕容嫣看著她,靜靜地盯了一會兒才輕道:
“果然……娘子于兵法一道運用實在嫻熟。只是娘子啊,此番只怕卻是要叫你失望了,那個沉書,你卻是萬萬不能動的呢!”
媚娘萬萬沒料到慕容嫣竟會說這樣的話,一時間也是怔了下,下意識便道:
“莫非此人對于慕容姑娘,十分要緊?”
“不是對我,而是對娘子你十分要緊。甚至是對咱們這位皇帝陛下,也是十分要緊。”
慕容嫣淡淡一笑,不等媚娘再度發(fā)問,便直接將自己所觀答道:
“這個沉書,以我所見,卻非凡人。
這些時日以來,他行事穩(wěn)健,極得那韓王信任。更重要是處處事事,都會想得周到……且也常常于不動聲色之間,給咱們這位皇帝陛下留下些退路……
而且我也曾因對他的某些行為起疑,暗中動手探過他的虛實,這才察覺,他這些年來,竟一直暗中將韓王所經營的許多暗樁,不動聲色地一一或賣或除,半個也沒留下。
他這樣的手法,再加上他于私人宅院之中曾流露出來的話……
以我看來,他不是韓王心腥,倒竟更似是早年間那位以房謀名動海內的老丞相所留下的一手暗棋。”
媚娘聞言,倏地坐起,眼睛圓瞪,半晌才輕道:
“你說……他是誰?”
“當年房丞相,房玄齡留在韓王府中的一枚暗棋。而且以我之見,他能這些年在韓王眼皮子下面做到這等地位,一來固然與他自己一直極為小心有關。二來也是房相英慧,臨終前便將有關這個沉書的一切,全數銷毀不留片點證據。三來……”
慕容嫣看著媚娘越瞪越大的鳳眼,輕道:
“三來怕是他在韓王府中,也是有內應的。”
媚娘深吸一口氣,半晌才長吐道:
“可是那位韓王妃……她似也是許久不問世事了,一直埋首經文之中,這些年來,從未出過府門半步。
無論韓王到哪里,她也是不肯跟去的。
如今更是連她那建在韓王府后花園中的佛堂也不出一步的……
莫說是別人,便是韓王自己,怕也是防她防得緊,她才會這等做態(tài),以證自己無心與爭……
這樣的人,又怎么會是……”
慕容嫣揚眉一笑,有趣道:
“果然不愧是武娘子……
韓王府那等地方,都能摸得如此之透……
看來若是你也如慕容嫣一般親自去過一趟的話,必然也能看出那里的名堂了。”
媚娘微瞇起眼,好一會兒才道:
“莫非那佛堂之中,另有隱密?”
“豈止隱密。”
慕容嫣大笑:
“那個所謂的佛堂,根本便是當年房相借嫁女之機,以為愛女送嫁為名,暗中布置在韓王府中的一處隱密暗室。里面機關重重,便是我也難以輕易入內……
娘子可知我在來之前,已是前前后后幾十次欲探入那佛堂內里暗室,卻都無功而番么?”
媚娘自然知道慕容嫣的本事,聽聞此言,更是驚得半晌不語,好一會兒才輕道:
“那……如此說來,這沉書果然還是不能動的了。”
“不但不能動,娘子若是想要讓韓王老實些日子,只怕還得大力依靠他呢!”
慕容嫣大笑道。
媚娘沉默了起來。
慕容嫣見她如此,心知她必是在意房玄齡此舉深意,雖然有些看得明白,可到底自覺非此等之間的高手,便一聳其肩,自飲自樂,由得媚娘煩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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