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為越女暮作妃十三
次日。
午后。
李氏別業之中。
李治一早便自與李德獎出門,再行尋訪諸事,只留媚娘與兩個孩子于院中。
趁著李弘自去玩耍,嫣兒睡得正香,媚娘便著文娘請了素琴來商量此事。
“姐姐的意思是……
替大伯娶一門新妻?”
坐于銀杏樹下,品了一口茶水之后,素琴便自皺眉道:
“這……
只怕不易罷?”
“易與不易,其實只在反掌之間。”
媚娘淡淡一笑:
“若說易,也易,若說難,那也當真是真的難。
關鍵就在于你家大伯自己的心意了。”
素琴眨眨眼,看著媚娘半晌才道:
“姐姐,素琴實在愚鈍。”
媚娘輕輕搖頭道:
“素琴,我雖與治郎一生互相衷情再無他意,可卻也知曉,這天下的男兒之心,其實也是頗有些貪鮮之意在內的。
倒也非他們涼薄,只是千古以來男兒本性如此——色字當前,便是柳下子,也多少有些意動。
只看把持不把持得住便是了。
而治郎,便是個把持得住的——
盡管他于外人看來,實在是處處多情,先衷情于劉宮侍,后又有了諸東宮侍嬪,再接著是蕭淑妃,如今又是我……
其實你我都清楚,他由始自終在意的,都只是我一個。
雖不能若德獎那般從一而終,只你一人,可他也是專情的,一直忠于己心的。
所以我就在想,會不會,你家大伯,也是如此呢?”
素琴又想了一想,卻道:
“姐姐的意思,素琴還是不太明白。”
媚娘淡淡一笑又道:
“素琴啊,我只問你一句話,德獎待這位兄長,如何?”
素琴偏著頭,想了一想卻徐徐道:
“若論起孝愛兄長來,那素琴還真是少見似夫君這般的。
除去主上,還真是沒見過第二個。”
“這便是了。你想一想,德獎何等人物,若是他兄長果然是個好色貪杯的浪蕩子,他又怎么會一直尊重于他?
若德騫無行,或者德獎有孝愛之行,可卻萬不會如此尊重。
所以說不得,怕是德獎也知道德騫心中極苦,甚至,他還知道些別的什么你不知道的,也是他的兄長不欲為人知,而請求……或者是德獎自己有意替兄長隱瞞的東西。”
素琴一怔:
“會有這樣的事情么?”
“因何不會?
說到底,他畢竟是他的兄長。
你是他愛妻,一生至愛,可兄弟之間的血緣親情,卻也不可能有絲毫地輸于這份情義的呀!
否則,你又怎么會甘愿下嫁與他呢?
咱們女子,求的不就是個有情有義的好郎君么?”
素琴有些明白了:
“所以姐姐的意思是……
要讓素琴去向夫君問個明白?”
眼看著媚娘含笑點頭,素琴倒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姐姐的意思是說……
這些年來大伯之所以流連青樓楚館,只怕卻非因其本性,或者是這韋氏不正,而是因為他心中其實早有所屬,只是因為當年蒙難,與意中之人失之交臂,是故如此落拓?”
媚娘嘆息道:
“媚娘說句頗有疏失之言……
論到底,德騫大哥畢竟也與德獎一般,都是李靖紅拂之子,親教親隨,又怎么會是一個不通情義之人?”
素琴動容道:
“姐姐的意思是……
要找尋那女子,成全大伯?”
“能被德騫大哥瞧上的女子,又豈會是凡品?
既非凡品,一個韋氏,又算得了什么?”
媚娘淡淡一笑,眸光流動之間,似秋日湖波。
饒是素琴身為女子,素知媚娘美麗之中,尤多的便是這份嫵媚,卻也難得心口一跳,好半晌才輕輕道:
“姐姐的意思,素琴明白了,最遲明日午間,便必然將這女子打探出來。”
媚娘點頭:
“此事宜早不宜遲。
一來到底治郎此番外出,不宜久居,二來,時間一長,那韋氏怕也就知曉了,反而會害了德騫大哥。”
“素琴明白。”
……
是夜。
內寢之中。
俟諸人都已睡下,媚娘這才于枕邊,悄聲將今日之事說與李治聽。
李治半瞇著眼,手里只緊緊握了媚娘的手在懷中,半晌才喃喃道:
“也難為你想出這么一個法子……
也罷。
若是能替衛國公拿下此事,那日后這衛國公府,便是咱們最得力的一方隱力了。”
媚娘點頭,又猶豫道:
“只是一樁,媚娘不知如何是好,還要治郎示下。”
“好端端的,怎么這般客氣起來?”
李治訝然地看著她:
“怎么,有什么大事?”
“論起來也不是大事……
只是到底這是臣屬家事,治郎身為圣上,媚娘身為治郎枕邊人,如此插手已是不該……
可……
可我還是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替素琴出手,待這韋氏被棄之后,動手……動手……”
她不語,李治卻立時明白了,睜開眼看了看她,才長嘆口氣摟了媚娘入懷道:
“你是說,你不知該不該叫這韋氏徹底消失于這世上?”
“……嗯……
到底她也只是個被利用的婦人。”
李治想一想,半晌才道:
“其實以我看來,她死或不死,與大局無礙,只要那新入府的能壓得住她便是好的。
甚至便是她一直占著國夫人之位也無妨……
只是以我看來,媚娘,你想得太多了。
這些事,還是交與那位新入府的去考慮得好。
你說是不?”
媚娘想想,倒也以為然,便自寬了心,又問道:
“好,便不說她了,那今日治郎所見,如何?”
不提此事,倒也便罷,一提此事李治便是連連冷笑,目光如炬:
“嗯,可是好著呢!
若非此番下來,我竟不知這朝中風氣,如今都已是那般不堪了!
朕不過是沒有下明旨罷了,那些地方官員,竟個個拿姿做態,半點糧米也不肯放出庫中!
做什么呢?
等著轉了身,易了自家摻過沙土蝕了稱的陳年舊糧,好能得些新糧囤稀賣貴呢!”
媚娘立時瞪圓雙眼,半晌才道:
“那……治郎的意思是……”
李治悶了半日,良久才輕輕道:
“目的已然達到,咱們也別在這兒久耗著讓師傅日日里為了咱們提著一顆心了。
該回去收整一下那些人。
再者說了,夜長,恐則夢多。
今日午后,師傅已然得了實證的消息兒,明日只待師傅將實證取了來,咱們便返驪山去罷!”
他言及此,卻不由愧疚地握了媚娘之手道:
“只是我總覺得對不起你與兩個孩兒……
難得從那深深宮院中出來轉一轉,卻竟是這些污糟事來煩你。”
媚娘卻淡淡一笑道:
“治郎這話說得便不是了……
莫非以后的日子,這出宮的機會,還會少么?
只要治郎真正鎮得天下,那這天下各處,早晚不都成了媚娘與孩兒們的后園,想玩,隨時便可玩去的么?”
李治聞得媚娘這等言語,心下極歡喜,哈哈一笑,摟了媚娘在懷道:
“好!果然是我的媚娘!
好一句這天下早晚都是你與孩兒們的后園!
不錯!日后有得是機會玩呢!”
越說越是愛憐媚娘懂事的李治,忍不住湊了過去,于她額間輕輕一吻,輕輕允諾道:
“父皇在世之時便曾與我言道,天子一諾,誓必行之。
所以我答應你,用不多久,用不多久,我就帶著你,與幾個孩兒們,行遍整個天下,看遍世間美景,你說可好?”
“好!”
媚娘憨然一笑。
……
次日,午后。
心情極好的媚娘,含笑地與素琴坐于銀杏樹下,一壁嘗著文娘做出的新式點心,一壁說著話。
“姐姐,已然是問過夫君了,原來他早有意成全大伯與那女子,只是大伯自己過不去罷了。”
素琴一上來,便興沖沖道:
“原來夫君早早兒便著人將此女安置著在京城之中,大伯平素里去,便是為著見她呢!
說起來這個女子也是天可憐見的,她呢,本是前朝貴女,聽說竟是太穆皇后一族的直宗。
只是后來不知為何,家道中落,又被賊人所欺,險些被賣入勾欄之中,無奈之下,只得賣唱為生,以求保得自己清白。
后來大伯機緣巧合之下從一群地痞手中救下她,二人就此生情,只是時間不巧,偏偏就于此時,大伯被貶了嶺南,她一路相隨,后遷吳郡,也是一路跟連。
只是奈何她彼時無力,竟硬生生被那韋氏中間插了一足,失了緣分,含恨之下離開大伯,重回京城之中,意懶心疏,開了家酒肆為生。
后來還是夫君認出她來,好生相勸,又多方籌謀,二人才得復見。
只是她已是一朝被蛇咬,十年畏井繩,如今竟是再不欲與大伯終成鴛侶,只求能時時相見便可了。”
媚娘聞言卻皺眉嘆道:
“若是如此,只怕卻是不好辦了……
人最怕便是心死,她若是心死了,又怎么能斗得過韋氏?”
“姐姐,素琴卻覺得未必呢!”
素琴卻神秘笑道:
“姐姐不知,有一樁事,只怕卻能教這女子振作起來呢!”
媚娘一怔,看著她目光在自己懷中嫣兒身上轉了一轉,立下明白,驚喜道:
“她有了身孕?!”
“可不是?若是為了孩子,只怕她無論如何心灰,也是要爭一爭的。姐姐不必擔心,素琴已然安排好了,不日便去見那女子,好好與她言較一番,務必讓她振作才是。”
素琴含笑。
媚娘點頭,長吐口氣道:
“你的行事,我自然知道。
只是……你不會后悔么?畢竟韋氏她……”
“她嫁入李府這些年來,事事處處,哪一樣也算不得是容上尊下。
別的自且不提,夫君便曾說過,公公去世之時,她竟還能記惦著要公公無論如何留下手書,將爵位等全部留與大伯,甚至還曾趁著公公彌留之際,意圖假造公公親書上表先帝,要在公公離世之后便將夫君趕出京城永不歸位,免得心存仁善的大伯將家產與爵俸與夫君共享。
此是為不孝。
這些年來她因自己身子有恙不能生育,而善妒怨憤,不許大伯納妾以傳后嗣,更要大伯從她母家那些不肖子弟中挑一個為嗣,冀圖承爵,這樣的行事,實為不德。
夫君待她禮讓恭謹,她卻屢屢難為夫君與我,還有孩子們,實為不仁。
如今她又膽敢與心存謀逆的韓王為伍,行陰險之事,此為不忠。
這不忠不孝不仁不德的女子,便是收拾了她一百個,也無妨。何況當年大伯與那女子有婚約在先,她明知大伯意有所屬,自己亦身有婚約,卻恬不知恥,為得榮華仗恃著大伯禮恭謙讓,欺君子有方地拆散了一對有情人,背棄了原先的夫家,我這點算計,實在也算不得什么。”
素琴冷笑一聲。
媚娘點頭道:
“只要你能想開,那便好。接下來,就看你自己如何行事了。
明日入夜,只怕治郎便要帶著我與孩子們駕返驪山。
至時你若需要什么相助的話,飛鴿傳書入內,我便立時相助!”
“有姐姐這句話,素琴必然成事!”
;
(https://www.dzxsw.cc/book/4491/3217216.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