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兮禍兮十八
李治聞言,當下便色作不悅狀看著禇遂良:
“禇公此言何謂?”
“主上,臣竊以為,此事似別有內情!
李治看了看他,又看了眼長孫無忌,強壓了壓嗔意道:
“禇公請言!
禇遂良既是早便有備而來,自然侃侃而論:
“主上,臣方才聽聞王內監言得此番之事,道是淑妃意指武昭儀有意謀害自己……
敢問一聲主上,眼下的淑妃,卻有什么是值得武昭儀相害的?”
李治一怔,卻是實在未曾想到禇遂良會這樣直接發問,一點兒余地不留——
莫說是他,便是長孫無忌也是微感意外,但想一想又立時明白了禇遂良的用意:
雖說此番之事,武媚娘是受害之人,且她所行之事也只為自保。
可于禇遂良看來,她究竟還是將自己的老師與向與朝局不爭的英國公李績給扯了進來。
這是犯了禇遂良的大忌諱,所以如此發問,實在也是有些將武媚娘這等自保的手段,本質仍是些陰詭內斗的心思說透了的。
是故,他倒也是默默。
長孫無忌清楚,李績更清楚,更別說心里明鏡兒也似的李治。
可到底眼下還得需要他來將此事揭過,于是便點頭道:
“禇公但有所論,盡管相言!
“主上,依臣所見,雖則此番淑妃受害屬實,可于那武昭儀而言,她實在是沒有什么值得恩寵正盛,又有一子在身,腹中更再得龍嗣之喜的武昭儀相爭的。
所以多半,反而是有些什么居心不良的,因著嫉恨武昭儀腹中的孩子頗受主上恩寵,才要借了此事將武昭儀責罰一番,圖著龍嗣因此不穩的!
畢竟武昭儀身弱體薄之事,內外皆知!
李治的臉上微露了些沉郁之意:
“禇公的意思是……
此番武昭儀之事,屬有人有意設計?”
“只怕還不止如此!
禇遂良道:
“主上可別忘記,淑妃雖則亂告武昭儀,到底有著些嫉恨之心在的……
可她也是的的確確受了害……
那么,這人的心思便頗值一議了……
試想一下,這宮中有誰會與淑妃,與武昭儀有這般大的仇恨,竟然要借著這等一石二鳥之計,同時傷了兩位高位妃嬪,又要傷了武昭儀腹中的胎兒呢?
主上,您再想一想,行此事者,用的乃是巫蠱之術,且這栽贓武昭儀的東西,又是鳳羽羅這等罕見之物……
這宮中,又有哪一位能夠同時熟知巫蠱之術,又能有機會得到鳳羽羅呢?”
李治臉色大變,看著禇遂良:
“禇卿,你意指何人?”
禇遂良搖了搖頭,坦然道:
“主上,臣意下所指,只怕主上也多有所明。
只是主上仁愛,這些年來,一直容著她行這等……”
“主上!臣請主上行責于禇相!
禇相!
你這等議論,實在有些太過了!”
長孫無忌突然開口,厲聲喝止。
禇遂良這才驚覺,自己竟然說了些不得說的話,立時也將玉圭奉于面前幾上,跪行而出叩首認罪。
李治卻不以為意,只是勸他不必自責,又安慰長孫無忌道:
“舅舅也不要責怪禇卿……
朕也知道……
他說的,又何嘗不都是事實?
只恨朕柔弱無能,明明知道這些年她……”
李治閉口不言,半晌才凄然道:
“不過也好,若非此番禇卿點明,只怕朕還不曾想到這一層呢……
說起來可不是么?
昨日里王德來報,說是前日立政殿里賜東西的小侍監出去了九個,回來的時候卻只剩下八個……
后來又是武昭儀處瑞安來報,說是賜下東西的小監們回來后,報道那個小侍監所奉著的一匹子鳳羽羅也不見了……
朕雖便覺得奇怪,又因著些是內廷小事罷了,只是叫王德去查一查……
現下想一想,午前丟羅,夜晚出事……
多半便是存了心了!”
長孫無忌聞言,心中一動,看了同樣意外的李績一眼,看著李治道:
“主上的意思是……
這鳳羽羅卻是在宮外丟失的?
并且那奉羅而出的小侍監也不見了?”
“這個……”
李治猶豫地看向王德,王德點了點頭,上前一步輕道:
“正是。
論起來那走丟了的孩子,可還是老奴的親家侄兒……
他手上的那匹鳳羽羅,老奴也是親見過的,與那千秋殿里起出來的咒術偶人用的料子,一模一樣半分兒不錯的。
甚至就是上面打著的蘇女官的暗記,也是著蘇女官親驗過了,不會錯的。
那鳳羽羅得來極不易,又是蘇女官親手所織的,便只這一匹,可見定是那小侍監所丟的一匹了。”
長孫無忌立時沉了神色,問了王德道:
“敢問一句王公公,那丟失了的小侍監與所丟失的鳳羽羅,本是要到老臣處,還是英國公處的?”
王德聞得此言,微有些詫異地看了眼李治,李治也是一臉茫然——這等內廷瑣事,無論如何他也是不當知曉的。
又是一時不得解王德之意,便只是呆呆看著王德。
好在他也精透的,立時會意,便道:
“你若是知道些什么,便直與舅舅說罷!”
王德得了李治的允,這才低頭一禮,先謝了句恩,才告與長孫無忌道:
“回元舅公的話兒,這丟了的人跟東西,正是往元舅公府上去的!
長孫無忌聞言,登時便目光一凜,心中大怒,暗罵王氏竟敢欺他長孫無忌至此。。
同一時刻。
立政殿內。
媚娘一壁看著新進的小侍婢們忙前忙后地將一應要用的東西好好兒地備下,一壁隨口問著瑞安:
“如何?
前邊兒殿里,可出什么結果了?”
瑞安含笑道:
“娘娘大可放心……
有師傅的安排,元舅公哪里能脫了干系呢?”
媚娘點頭,倒也了然道:
“是啊……
論到底,咱們整個太極宮里,甚至是整個大唐上下,若論最了解元舅公的人,怕眼下便是你師傅了。
由他出手算計,又是存著心要挑了元舅公的火氣,將皇后算個好的……
自然就是往元舅公最忌恨的地方扎下去。”
文娘正跪坐在一邊捧著香藥搗子搗香料,聞言不由好奇道:
“娘娘,您說這元舅公……
他當真會為了王公公這般設計而動怒么?”
“自然是會的。”
媚娘淡淡道:
“之前不是說過了么?
元舅公為人,其實最向往的卻是忠烈剛直,遠離后廷朝堂這等結黨營私之爭……
可目下因著關隴之勢,他卻是脫不得身,本來心中已是苦悶,若是知道皇后這么一般設計,竟是要將他也拉入后廷這相斗之中……
他是要恨死皇后的!
文娘停手垂首想了一想,又繼續當當當搗著香料不解道:
“可之前他也沒少……”
“的確之前看似是沒少摻和進這些事了。
可是文娘,你仔細想一想,之前雖則元舅公也的確是被扯進來過,可哪一樁哪一件,卻是這般堂堂皇皇,就是往他身上栽著的?”
媚娘徐徐道:
“說明白了,便是皇后之前有心想要引得元舅公入局,那也只能變著法兒地誘他入局。
可如今這一番,卻是要強拉他入局了……
元舅公不惱?
那才奇怪吧!”
文娘恍然道:
“哦……是了,若只是元舅公一人,那還真的只能算是前朝之臣替主上看著后宮,算不得什么涉入闈斗之事。
可如今卻是把元舅公夫人都拉了進來……
這可就妥妥地將他也置于宮斗之中了。
那他必然要怒的!”
“沒錯,而咱們等的,便是這一場潑天大怒!
媚娘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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