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訣別五十六
李治在這里糾結(jié)萬分,媚娘在另外一邊,又何嘗不是痛苦無奈?
立政殿中。
內(nèi)寢之內(nèi)。
眼瞅著子時過半,媚娘卻毫無半點兒睡意,依舊倚在榻上,直愣愣地看著紗縵之外,瑞安實在不忍,上前一步道:
“娘娘,且莫多想了……
多思傷身,何況眼下還未就定了事不是……”
“不是什么?
不是他的錯么?”
媚娘冷冷一笑:
“事已至此,長孫氏之過已定,他能不能辦得出這等事,到底是不是他辦的這樣事……
我心里自然是清楚不過的。
而且我也并非是氣他如此……
從我入宮那一刻起,他便是事事處處,都針對我……
我也曾料想過,會不會有別的原因……
也曾約略猜到,會有這樣,甚至是比這更過分的事情,是他所為……
所以我雖傷心他如此,卻也未曾覺得被辜負,被傷害……
我氣的,卻是治郎。”
她搖了搖頭,慘然一笑道:
“瑞安……
你難道就沒有想過么?
這樣的事情,既然能傳入我耳中,難道治郎便不知?
他既知道,為何又要瞞著我?
是怕我怨恨元舅公,對元舅公做些什么事?
還是怕我與元舅公相敵,他夾在中間難為?
瑞安啊瑞安……
我與治郎這些年恩愛異常……
我對他的心,對他的情,事事處處替他著想,考慮……
他難道竟是半點不知么?
若是他知曉……
那又為何如此不信我?
不信我能夠好好兒地面對這樣的事情,好好兒地體諒他的難處,好好兒地將此事做個圓滿的答復呢?”
一連數(shù)問,竟是問得瑞安也無話可說,只能張了張口,卻不能發(fā)出只字片語。
好半晌,瑞安才道:
“或者……
主上其實并非不知娘娘心思,只是他也多少有些怨恨元舅公辦事不當,又有些擔憂娘娘眼下身子不順,這樣的事情……
終究還是太過傷人,所以才選擇了隱瞞呢?”
媚娘沉默。
她也只能沉默。
……
永徽三年十二月末。
高陽案已然開審。
立政殿中。
媚娘安靜地端坐在殿內(nèi),看著李弘呀呀地在鋪了暖毯的地面上,爬著來回玩耍。
文娘看了眼瑞安,試探著笑道:
“娘娘,說起來,這些日子主上都忙著整理前朝事務(wù)……
已是許久未至后廷了。
這般辛苦,娘娘是不是……
帶著代王殿下去慰勞一番?”
媚娘不答反問:
“前些日子蕭淑妃不是去過了么?”
“呃……”
“好像等了足足半個時辰,又被請了回來,不是么?”
媚娘語氣極淡:
“既然如此,便說明太極殿那邊兒忙得也是極緊……
還是不去打擾的好。
他若閑得下來,又思念弘兒,自然便來了。
眼下既然還未來……
那便說明前朝事務(wù)煩多,不及來思念孩子。
何必去呢?”
一番話不軟不硬,卻頂了文娘與瑞安一個無可奈何。
……
同一時刻。
太極殿中。
李治看完了大理寺新奉上的關(guān)于高陽一案的文書,發(fā)了好大一通火氣,嚇壞了幾個近侍之后,這才停了下來,向后一癱,呆呆地坐在龍椅里,看著那些小侍們跪行著撿拾自己丟得滿地皆是的奏疏。
一側(cè)的王德見他停了下來,表情也是頹然,心中老大不忍,上前一步柔聲道:
“主上連日辛苦……說起來也是好幾日沒見過昭儀娘娘與代王殿下了。
要不……
老奴替您安排著,往立政殿一行?
或是請了昭儀娘娘與代王殿下來太極殿,叫主上您瞧一瞧,這些日子他們母子可曾有些清減不?”
李治看了他一眼,不說話。
好半晌,他才幽幽道:
“大唐天下,都是朕的。
三宮六院,朕想見誰,都可以隨意去見,去召……
只有她……”
他苦笑著搖搖頭:
“你以為,是朕想見,便能見著的么?
若是她心里沒有氣,沒有怨朕……
此刻只怕早已抱著弘兒來看朕了……
她既不來,便是心里還有氣……
朕若去了,豈非徒然惹她惱怒?
眼下她身子正不安著,又不似往常,便是惹得她哭一哭,也不過是傷心一會兒……
何況以往那些事,只要好聲好氣地認個不是,賠個錯,她那樣的海寬心腸,再不有不諒解的。
可眼下這是什么事?
朕的親舅舅,朕的親舅舅啊!
害了她的父母一生不豫不提,還要處處防著她……
你叫她如何能夠這般快地便原諒朕?
便是她再大度,再明白此番之事,與朕無關(guān)之理……
她也未必便能夠立時與朕素如往常一般親昵無間啊!”
李治痛心道:
“既然如此……
既然明知朕一旦開口求了,她再不能忍的事,也會為了朕忍下來……
朕又如何忍心開口叫她忍下這等事?
還是叫她清靜一番時日,朕再去瞧她罷……
只要她能夠想通,自然會來見朕。”
王德一時倒也是無言。
沉默片刻之后,李治又嘆了口氣,抹一抹臉,換上一副正經(jīng)神色問道:
“三哥那邊兒如何了?”
王德上前一步,輕輕道:
“吳王殿下倒是一切還好,只是每日里總是有數(shù)個時辰在發(fā)呆……
老奴前日偷偷地去瞧過,他竟似老了數(shù)歲也似的……
主上,怕是事機不好啊!”
李治咬了咬牙,目光微黯,半晌又問道:
“四哥的事……
可傳來了?”
“前些日子發(fā)了消息過來,說是信兒已是傳到離長安城六百里遠的驛站內(nèi)了。
估摸著慢則一兩日,快則明夜……
消息便要傳入宮中了。”
李治神色黯然,半晌才輕道:
“也好……
早些兒來了……
四哥好歹也能好生安葬著了……”
說著說著,眼圈兒又紅了起來。
王德見狀,實在是大不忍,回首看了一眼德安。
德安會意,轉(zhuǎn)身快步離開,招手喚來了明和,如此這般地囑咐了幾句之后,便低聲道:
“你且快些去罷!”
立政殿。
聽聞李德獎?wù)堃姡哪锪r起身,急急說了聲請。
側(cè)殿之內(nèi)。
小書房中。
媚娘聽畢了李德獎連日來的訪查之果,一時竟也是無語。
良久,她才輕輕道:
“有勞李師傅了,這些日子辛苦,又近年關(guān),還是早些回去,與素琴團圓罷!
聽說素琴也已有孕三月了……
抽個時日,我也好去瞧一瞧她。”
李德獎點頭應(yīng)諾,又看了看媚娘黯然的神色,輕輕道:
“娘娘,臨行之前,德獎尚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講。”
“師傅論起來雖是治郎的劍師,可卻也情誼非淺。
何況還有素琴在……
有什么話兒,但說無妨。”
“娘娘,德獎與素琴平素里說起舊事之時,也曾多番怨恨,怨恨那王皇后等人,害了先太妃;怨恨元舅公為了達成目標,將素琴也置于險地等事……
可是如今想來,卻也不覺造化弄人。
若是當年無元舅公為衡宮中之勢,而強使素琴入宮,德獎又如何與素琴相遇?
又如何與她相知相守?
又如何得蒙主上恩賜,終究成了良緣?
若是當年無王皇后等人如此謀算,元舅公又如何能夠讓素琴入宮?
說起來,天下之事,冥冥之中竟似有定數(shù)。
無論是誰與誰,但凡想要有些交會,必然都會有些千絲萬縷的前緣在。
而這些前緣,卻未必見得都是好事……
甚至有些緣份,竟是要百般磨煉,千般苦難,方成其一……
所以娘娘,德獎覺得,娘娘實在不必為前人之事苦惱。
進或說句不太中聽些的話兒……
娘娘,若是無當年元舅公這一番設(shè)計,娘娘生母這般心思,應(yīng)國公老大人這般受苦受難……
又何來今日的娘娘,何來今日娘娘與主上這一番姻緣呢?
可見天意造化,竟也是不假的。”
媚娘聞言,眼前突然一亮,這幾日夜里哭得悶痛的眼睛里,竟生出千萬絲縷清爽之氣來一般,瞬間覺得面前如突現(xiàn)一條金光大道一般。
心中糾纏了數(shù)日的苦痛,竟也一瞬間全然消失不見,直若寒冰瞬時化水,春風輕拂生漣渏一般舒暢柔順。
正待感言一二時,卻突然聞得瑞安匆匆奔入道:
“娘娘,明和來了!
說是太極殿那邊兒,只怕今夜要出些大事!
還請娘娘務(wù)必前往,替主上穩(wěn)住了神才好呢!”
媚娘聞言,立時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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