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無罪,懷璧其罪三十二
是夜。
太極宮。
立政殿中。
寢殿之內(nèi)。
媚娘挺著個大肚子，艱難地翻了一翻身，饒是有六兒與瑞安、文娘幾人在一邊兒扶著，她也是只覺得自己胸臆之中煩悶欲嘔……
只是這么一個小小的動作么？
她苦笑了一聲，暗暗嘆息。
“姐姐看來身子不舒服得緊呢！
要不要召了孫老神仙來瞧一瞧？”
文娘見狀，不免憂心。
媚娘搖頭笑道：
“又能嬌貴到哪里去呢？
不過是一時不適罷了……
說明白些，這只是孩子與我體質(zhì)不合，所以才有些相性不佳。
等著孩子出世了，自然便好了。”
她這般說，別人也自然不好再說什么，只是個個憂心：
實在是此番媚娘懷胎之狀，大異常人，叫人不得不擔(dān)心。
媚娘見狀，也有意打亂他們的心思，笑問道：
“對了……
說起孫老哥，最近倒是少見他，不知眼下如何？”
“姐姐大可安心，孫老神仙眼下由主上安排著，另辟了一處杏林為百姓診治，一應(yīng)使用，也都是主上暗地里安排著免取……
正如他平生所愿，歡喜得緊呢！”
媚娘長吐口氣，點頭笑道：
“如此便好……
我總是擔(dān)心他那般閑云野鶴的性子，擱在長安城中總是浪費(fèi)了他的一身好本事。
眼下既然有這樣的機(jī)會……
那便是最好，那便是最好……”
又說一會兒話，六兒便與瑞安一道，去看看那安胎藥熬得如何，只留文娘與玉氏姐妹在身邊。
看看左右無人，媚娘悄聲問道：
“那孩子……
在萬春殿下當(dāng)差，可還適應(yīng)么？”
“適應(yīng)，又有什么不適應(yīng)的？
今日里那樣大的陣仗，連主上都幫襯著娘子一道做戲，莫說是那柳氏了，便是皇后也信了呢！”
回答她的，卻是玉明。
媚娘聞言，倒是長吐了口氣，半晌才道：
“如此便好……
如此便好……
那，尋著機(jī)會，便該行下一步棋了。”
文娘一側(cè)聽聞，不免有些擔(dān)憂道;：
“姐姐，是不是再等兩天呢？
你才方回宮中，又是因此事大為勞動……
便是為了主上與孩子，也當(dāng)好生養(yǎng)兩三日才動手為宜。”
她停了一停，又道：
“再不若，姐姐若是當(dāng)真著急，那便由著文娘與二位玉姐姐行事便好。
姐姐只要吩咐，咱們依著葫蘆總是能畫個瓢兒出來的。”
文娘的話，也深得玉氏姐妹之心，一并點頭道：
“娘子，文娘說得是，您眼下貴體玉身，實在不宜多勞多動。何況還有咱們……”
媚娘見她們?nèi)巳绱艘笄袆窀妫粫r也無話可說，便點頭道：
“若果如此，也不是什么壞事……
那，便由著你們罷。接下來……”
她向著三女招了招手，低聲地湊在她們耳邊，說了些什么。
同一時刻。
長安。
長孫府，書房中。
聽畢了阿羅的報，長孫無忌一時間，臉色陰沉。
半晌，他才抬頭看著阿羅道：
“確定了么？”
“確定了。
這幾個月里，那武媚娘一直都是住在芙蓉苑里，此事已然無有可疑之處。
加之今日回宮時鬧出那番動靜……
多半，是主上已經(jīng)猜出了皇后與淑妃的心思，為了能讓武媚娘安心養(yǎng)胎，所以將武媚娘安排到了宮外居住，又借著這個理由，大張旗鼓地把濮王夫婦也調(diào)了回京……”
“是么？
若是這一切，都是主上所安排的……
那他此番調(diào)濮王夫婦回京，果真就只是為了能教武媚娘在胎氣穩(wěn)固之前，有個安全的居身之所么？”
長孫無忌淡淡一笑，目光卻是說不出的興奮：
“阿羅，你還是太不了解主上……
不，莫說是你，這偌大的大唐太極宮，又有幾個人能真正懂得主上的心思？”
阿羅想了想，卻終究還是不得不默認(rèn)點頭：
就算他再怎么不敢相信，這些日子以來的暗中查訪，在在都只證明了一件事……
自己的主人，長孫無忌所猜測的，的確已然成了事實。
那個一直以來，被他們當(dāng)成是小孩子一般呵護(hù)著，愛寵著的當(dāng)今主上，早已在不知不覺之間，成為了一個了不得的人物……
一個比他的父親，注定名垂千古的太宗皇帝李世民，也不稍遜色的人物。
沉默，他只能沉默。
良久，長孫無忌才輕輕道：
“不過話說回來，若非如此，倒也是無趣了……
阿羅，接下來，你要嚴(yán)密地注意著濮王府中的動向，無論是誰進(jìn)出，怎么進(jìn)出，都要一一詳記，稟報與老夫，明白么？”
“主人，阿羅明白，不過……莫非主人覺得主上這些日子，會為了什么別的目的而造訪濮王府？”
長孫無忌聞言，卻只是含笑不語。
……
同一時刻。
太極宮。
立政殿，西配殿中。
自從媚娘暫時出宮，居于芙蓉苑那一刻起，李治便已經(jīng)習(xí)慣在這里處理政事了，尤其是一些他認(rèn)為，目下還不宜讓任何人發(fā)現(xiàn)，尤其是自己的舅舅長孫無忌發(fā)現(xiàn)的政事。
此刻，他也一樣，審閱著今日影衛(wèi)報上的密折。
批到了一半，他看著密折上所書寫的“元舅公大人”五字，突然便想起了媚娘，于是回頭看著德安：
“可安睡下了？”
“方才去看過了，已然上了榻，瑞安與六兒一個去取藥，一個去支領(lǐng)安息香（唐時宮廷中，由大食波斯等國進(jìn)貢的特殊香料，據(jù)說是孕婦也可以少量取用的一種香，在當(dāng)時十分珍貴，前文中出現(xiàn)時沒有詳細(xì)寫明，而且也寫得很廉價，真是抱歉了）了。”
德安答。
李治聞得安息香三字，便是立時皺眉道：
“怎么這個時候便要用安息香了……
可還是夜寢不安么？
請了孫道長來沒有？”
德安一邊兒上前替李治接下手中書簡，跟著他一路走向媚娘寢殿一邊兒輕道：
“瑞安是要請的，可是武姐姐止住了。
她說她也只是因著近些日子思慮過多睡得不好，并無什么特別反應(yīng)在。
不過饒是如此，瑞安也召了幾個靠得住的太醫(yī)問過了。
太醫(yī)們都說，武姐姐這恐怕是因著胎兒成形，又是男胎，必然好動多動，擾得母體不安的緣故……
只要配好了安息香，好好兒睡下，也就無事了。”
李治聞言，這才長出了口氣，腳步也放慢了些，道：
“既然如此，那你明日便將此事告知王德，便說是朕的話兒：
自明日起，但凡宮中得貢的新品安息香，一律交與孫道長處置好了之后，直接送到太極殿去……
當(dāng)然，到了太極殿之后，你便直接取了來，放在立政殿里就好。
這樣瑞安也不必時日因著取這么點子?xùn)|西，離得媚娘身側(cè)半日。
眼下她可是最吃緊的時候，瑞安能不離身，還是別離身的好。”
德安口中稱是，又問道：
“那主上，若是其他幾殿的娘娘們要用安息香怎么辦？”
李治皺眉，不悅道：
“朕都說了，只取今年得貢的新香來……
往年里那些香，就不能用了么？”
德安不由苦笑道：
“主上這話可是說得不是了……
您不比誰明白，那安息香一旦放得陳了，香味兒有異自且不提，便是藥性也多少減弱了呢！
這樣……
怕是其他幾殿下的都會不滿吧？”
李治實在沒了耐性，停步轉(zhuǎn)身負(fù)手，對著德安一揚(yáng)眉道：
“朕都說了，這東西是放在朕的太極殿里！
怎么，還有人要跟朕搶東西用么？
德安，你這幾日是怎么了？
聽話兒也是不似以前一樣聽得明白了。
可是出什么事了？”
德安一怔，立時省悟，自己竟然又走了神，不由一張臉漲得通紅。
半晌，他才訥訥道：
“不……
是德安不好……
德安沒用心，還請主上責(zé)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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