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玉鳳,終成涅盤五十
素琴聞得她這番自語,倒也無言以對,只是輕輕點頭,接著依舊仰靠在涼榻之上,看著天空,然后不由輕輕一嘆。
媚娘聞得輕嘆,不由轉(zhuǎn)神笑道:
“你怎么了?
好端端的嘆氣!
素琴傷感道:
“素琴只是沒想到,這宮闈之事,竟然如此深沉……
真是希望,自己能永遠不知這些事……”
媚娘搖頭一笑,卻道:
“避不掉的。你也必然會要知道。
因為你身在其中。
想要避開,那只有一條路!
媚娘看著素琴,素琴也看著媚娘,兩兩久無語。
……
是夜。
太極殿中傳來消息。
皇后應(yīng)召而去,受皇命當(dāng)相協(xié)查清楊婕妤受毒害一案,以求其清白。
媚娘聞得這消息時,卻剛與素琴用過了晚膳,正捧著茶碗說話兒。
于是淡淡一笑道:
“也難為她能渡過這一關(guān)了!
瑞安卻道:
“姐姐,眼下面劾一關(guān)是過了,可是能不能闖過這一關(guān),只怕卻是難說呢!
先不說文娘處理的那些東西,便是六兒在宮中叫人傳的那些話兒……那些她急著要得收立政殿的話兒……
只怕對她,就是不利呢!”
媚娘點頭,卻悠悠地對著有些不解的素琴道:
“自古以來,人心如此。
都是希望有一位了不起的人物,能夠久立于心的。
先帝也好,文德皇后娘娘也罷,都是這樣的人物。所以對諸臣來說,這立政殿寧可給我住,也不愿意看著主上賜與先后同為大唐皇后,卻一直無甚建樹的王皇后。
所以……
其實論起來,她也是可憐。之前六兒那番傳言,雖然只是一時之憤,想要叫她在主上面前更無恩寵……
孰不知卻是反而造成了她最大的致命之傷——
畢竟之前,那些前朝之臣們,多少還記掛著她是皇后。而今得知她竟有為爭文德皇后娘娘居殿的心思……
便是對她而言,這立政殿本就是她應(yīng)當(dāng)之物……
那也是失了些人心了。
而人心這東西,一旦開始失去,要收回就難得多。”
素琴也默默點頭,輕輕道:
“這皇后一心宮中之事,自然不會想到這么遠去。
是以此番,便是她能替自己洗得清白,只怕那些前朝之臣,也是難容其心。而咱們要的,卻正是這樣的結(jié)果。
而且,說不定她根本沒曾想到這一層上去呢!”
媚娘卻不語,只是沉默。
……
次日。
太極宮中再傳消息:
皇后王氏,因日前楊婕妤中毒一事,身受皇命,相協(xié)查案,十日之內(nèi),當(dāng)查清此案來由,故不能出其萬春殿半步。
因此一應(yīng)事理,且由貴妃崔氏協(xié)理,淑妃蕭氏為輔。
……
當(dāng)這個消息傳入媚娘耳中時,媚娘只是淡淡一笑,對著來報的德安道:
“果然一切皆如主上所算了。那接下來,主上打算怎么辦?”
德安手里捧著白玉拂塵,卻淡淡一笑道:
“主上此番著德安前來,正是為了相詢姐姐的意思呢!
畢竟此番,姐姐也是受了好大委屈……”
媚娘想了一想,卻不經(jīng)意地掃了眼德安身后跟著的小監(jiān),笑道:
“德公公果然是越發(fā)精干了,這一撥撥兒的,替咱們太極宮里,可調(diào)教了不少好人兒呢!”
德安漫不經(jīng)心地也掃了眼身后那兩個新來的小監(jiān),卻笑道:
“倒是承武娘子謬贊——說到底還是王公公的意思。
畢竟眼下宮里,可用的人不多!
媚娘聞言,卻一挑眉道:
“說起來可用的人不多……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了。
前些日子,那千秋殿的蕭淑妃身邊,我遠遠看著,倒像是多了個小侍,極精干的樣子,且也很受那位玉鳳宮娘的喜歡……
唉,若是我這兒也得那樣的人用上一用,也是好的!
德安揚了揚眉,卻笑道:
“娘子既然想用,那德安明兒個便與王公公商議了,派兩個過來便是。只是……那千秋殿里的,還是咱們不去想的好!
媚娘笑吟吟道:
“是啊,千秋殿里的人,可是輕易動不得的。不然淑妃娘娘若是有個什么閃失,主上也是心疼。”
德安卻做出一副會意的樣子來,然后冷笑一聲:
“是倒是如此?扇羰悄侨俗隽耸裁床划(dāng)?shù)氖隆?br />
那主上再心疼,總也是要顧大局的。”
言畢,便不再多言,只謝過媚娘提點之恩,然后就帶著兩個一直垂首不語的小監(jiān)離開立政殿,直奔太極殿。
剛出立政殿,兩個小監(jiān)便好奇地問起方才德安為何要謝媚娘提點之恩。
德安停下腳步,先看了看身后跟著的清和一眼,然后才看看他們,慢慢道:
“你們呀,以后跟著咱家,有些話兒,就要會聽。
此番宮中之事鬧得如此之大,實在是叫主上心中煩惱。若是此刻能有誰查出這幕后真兇是誰,替主上解了心煩,那可不是大功一樁?”
兩個小監(jiān)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這才恍然道:
“原來如此!宮中最知主上心思的,可不正是這位武娘子么?
而她方才突然提及那千秋殿的蕭淑妃……莫非是在暗示……”
德安瞇起眼,冷冷道:
“武娘子方才什么也沒說,你們什么也沒聽著,明白沒有?”
兩個小監(jiān)立時做出一副會意狀,迭聲道:
“是是,公公說得是!咱們這些人,當(dāng)真是什么也沒聽著呢!”
一番阿諛奉承之后,一行數(shù)人,繼續(xù)前行。
行至太極殿前,德安向著清和看了一眼,便自入太極殿內(nèi)去。
一入太極殿,便見殿中只有掌墨、侍書幾名小侍,與王德在一側(cè)侍立著。
見得他入內(nèi),李治手一揮,摒退左右?guī)酌∈蹋涣敉醯略趥?cè),然后問:
“如何?”
德安上前一步,然后才輕聲道:
“主上安心,武姐姐已然都安排妥當(dāng)了。至多今晚,一切便可見分曉!
李治點頭,卻道:
“朕不是問媚娘……
她行事之果決利落,只怕便是你師傅(就是王德)也跟不上的……
朕問的,是那兩個昨日分來的小耳朵……
如何?媚娘可明白了?”
德安卻笑道:
“主上特特吩咐德安帶著他們?nèi)ァ@樣兩張新面孔,武姐姐怎么會看不出?
方才已然是將消息透與他們知曉了。”
李治點頭,肅容低聲道:
“可認定了,是皇后處的人?”
德安也正色:
“此事師傅仔細查過了!
王德一側(cè),立時上前一步,輕聲道:
“主上安心,老奴已然著人,查過這二人祖上四代,家中親眷——確是太原王氏族中的家奴無疑。
只是因著生機所迫,不得不甘愿接受王仁祐給的條件,自凈其身,入宮為奴。”
李治點頭,冷聲道:
“他們倒當(dāng)真是大膽……耳朵都敢送到朕面前來!
不過也好,這兩個人,可千萬別叫他們發(fā)覺些什么,好生養(yǎng)著,說不定……”
李治冷冷一笑:
“日后,可還派得上大用場呢!”
“是!”
……
是夜。
太極宮中驚傳大變:
楊婕妤中毒一案,諸人已然認定,必與萬春殿有脫不掉的關(guān)系。
孰料今日下午,皇后著近侍憐奴與胡土二人,于萬春殿中徹查與此案有關(guān)之小監(jiān)事由時,竟愕然發(fā)現(xiàn),此獠竟非為皇后侍婢之冊中人(每一殿里侍奉的人數(shù)多少,叫什么名字什么來歷,都有一個花名冊的,這個人不在冊子里,意思就是他根本不是萬春殿里的人。)
且更叫人震驚之事,便是此獠竟是半年前皇后正式入主萬春殿之前一日,方才由九成宮流芳院中調(diào)入宮中,且不知為何,一入太極宮中,便得入萬春殿,這一當(dāng)時已然眾所周知的后宮要地,未來皇后寢殿之中。
“這么說來……
皇后怕是要咬死了這流芳院一事了罷?”
媚娘笑著問瑞安。
瑞安輕笑一聲道:
“可不是?
眼下那皇后,正急著尋得一處半點兒,可以得逃脫此劫的機會……
姐姐這般好心,送了一條救命繩索與她,她能不珍惜么?
聽著一直盯著那邊兒的小六兒說,那皇后眼下,已然得了‘密報’,開始搜自己的宮了呢!”
媚娘點頭,淡淡道:
“那東西都安排好了么?”
“安排得再好不過,就等著皇后發(fā)現(xiàn)呢!”
媚娘點頭,這才長長打了個哈欠,淡淡道:
“既然如此,想必今夜治郎又是要被她鬧得不得安生了……更別提來咱們這兒……
我今日也是有些乏得很……
你這便傳了話兒去太極殿里,就說我身體不安,今夜不宜伴駕,早早歇了罷!”
瑞安一怔,卻立時會意,歡笑道:
“是呢!
就讓她們?nèi)ヴ[罷!
姐姐今日養(yǎng)好了精神,可等著明日起身來,看戲才是!”
……
永徽元年七月初三。
太極宮。
今日太極宮中,諸殿諸苑,皆是人人精神振奮,個個小心謹(jǐn)慎。
原因無他,昨夜萬春殿中足足鬧了一夜,最后竟然將之前楊婕妤之事,洗得一干二凈:
侍憐奴、監(jiān)胡土二人著皇后之令,于萬春殿上下一番細查之后,竟在那一直不名無分的兇徒居處,取得了千秋殿中蕭淑妃近侍玉鳳之親筆書函,其中明言此人本是九成宮一待罪宮人,因蕭淑妃出手相救,是故感恩如斯,因知皇后與淑妃素相不合,故自告奮勇,愿于皇后入主萬春殿之吉辰前,先行一步潛入萬春殿中,以為耳目。
玉鳳因淑妃恩重如山,且與此獠似有舊情在,于是一力促成此事,且自皇后封殿至今半年多來,萬春殿中一舉一動,千秋殿中皆如指掌。
更有此番,玉鳳因惱楊婕妤與皇后素成朋黨,私營結(jié)派,屢屢對淑妃不利,于是便暗中教唆此獠使計,挑撥楊婕妤與皇后關(guān)系,且欲借此機,一舉毒殺楊婕妤。
……云云,但此等等宮闈秘聞,信中寫得一清二楚,甚至還尋得一盒,盒內(nèi)裝著的,正是信中所言,玉鳳特從宮外尋得的毒藥——
而這毒藥,也正是險些毒殺了楊婕妤的那一種。
這些東西一尋出,皇后大怒,立時也不顧已是四更時分,竟然自顧自更替朝服鳳冠,率眾親赴太極殿前,長跪不起,以求李治還己清白……
……
“然后呢?”
整個宮里都亂如一團麻,只有立政殿里,依然是一味自在悠閑,媚娘晨起得晚了些,便索性坐在妝臺前,一邊由著文娘替自己梳理烏黑長發(fā),一邊與早早兒便前來,笑盈盈報上佳音的素琴說話兒。
然后聽得素琴說到這兒,不由便笑著插了句嘴:
“蕭淑妃的為人性子……只怕這般打擊,對她也是措手不及……不過她未必肯就此罷休罷?”
素琴嫣然一笑,嘻嘻道:
“不肯罷休是自然的,可她到底也無真憑實據(jù),再者,好歹她也是明白些情勢不由人的……
所以她倒也是狠斷,竟然在聞得這等風(fēng)聲之后,第一時間便著左右綁了玉鳳,自己又是脫簪素服,手持玉圭,親自帶著玉鳳去太極殿前謝罪了!
媚娘聞言,卻是一怔,半晌才喃喃道:
“壯士斷腕,以求其生……
想不到她也是這等狠決的人……
只怕以后,卻還要再加小心提防些她呢……
那玉鳳呢?
依我之見,此婢卻非什么忠義良仆,只怕是不肯乖乖做了她的擋箭牌呢!”
素琴點頭,嘆:
“可不是么?聽聞初時,她還曾大罵淑妃不義,不過后來淑妃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拿了她什么軟處把柄,她竟軟了下來,眼下已然是在主上面前,攬下一切罪責(zé),一味求死了!
媚娘挑了挑眉,看了看瑞安。
瑞安會意,立時想了想道:
“這玉鳳的確不是什么良善之輩,自幼也是無父無母,失怙無親的……
不過聽聞她有位養(yǎng)父在蘭陵蕭氏族中當(dāng)差的。
平日里,也頗曾聽聞,這丫頭雖然是個刻薄寡義之輩,可這養(yǎng)大了她的養(yǎng)父,她卻是敬重愛孝得緊……
只怕多半便是這里了!
媚娘點頭,不由輕嘆道:
“世事往往如此——但凡你覺得不可能之事,往往卻是輕易發(fā)生——誰又能料到,這無情刻薄如此女,也會有軟弱柔情的一面呢?
瑞安,說到底,此番也是咱們要留下她的,你想個法子,把她那養(yǎng)父給保出來。然后……再將這事告知主上罷!”
瑞安會意,點頭道:
“也是,說不得日后,她還有大用處呢!”
于是便匆匆而去。
媚娘看著他離開,卻突然皺眉道:
“希望不會太晚……”
可惜,最后還是瑞安晚了一步。他剛到太極殿前,便聽聞宮中監(jiān)管犯事宮人的小監(jiān)驚慌來報,道那玉鳳,已然于片刻之前,服毒自盡了。
瑞安聞言,也是黯然良久,然后才轉(zhuǎn)身,將此消息傳與媚娘知曉。
媚娘點頭,也輕輕道:
“罷了……原本她也是過不得這一關(guān)的……我也只是想能盡力救她一救。
既然如此,瑞安,好歹你也是得將那位老人家,好生從蕭氏一族中保出來。至于她的后事……
你看著,能辦,便辦了罷!”
瑞安領(lǐng)了命,這才匆匆離開。
看著瑞安離開的樣子,素琴不由輕嘆一聲道: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此時此刻,這玉鳳已然對誰都無有任何價值,只有姐姐,還記得她的家人……
唉,姐姐當(dāng)真是心懷仁慈!
媚娘卻不以為意,淡淡道:
“懷不懷仁的,其實本無所謂,我只是不想再看著更多的人被牽連進這件事里了……
畢竟,你以后,會有很長很長的時光,來回憶這宮里發(fā)生的一切……
雖然是不可能叫你有什么美好憶念,可好歹,不好的事,能少一樁,是一樁!
素琴聞得這番話,目光亮了起來,伸手緊緊地握住了媚娘的:
“姐姐……莫非……”
“皇后眼下已然是動了真氣了,也是等同與淑妃正式撕破了臉。
如今玉鳳又是早早自滅其口。
皇后一時無據(jù),又豈肯罷休?
只怕不日,她便會想到要借重提當(dāng)年我中毒之事,以達一舉拿下淑妃,再往你身上也抹些黑污的效果了……
而咱們等的,正是她這一舉。”
媚娘的目光,堅定,而溫暖。叫素琴無來由地,忍不住想要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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