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玉鳳,終成涅盤十一
媚娘聞得瑞安這話兒,想一想,那狄仁杰之前也是依著自己心思,好好兒地做了事的,于是也便點了點頭,嘆道:
“論起來,此番卻也是難為他了——
到底他是個聰明人,這些事,他也只怕看得透,甚或心里,只怕也是將一切事由,看了個一清二楚……
只是要委屈著他的性子,叫他做些不合本心的事了……
而且……”
媚娘看著窗外,似有些憂傷道:
“只怕……
只怕接下來的一切事宜,還要更不合他的本心呢!”
瑞安會意,看了眼立在自己身邊,不動聲色的文娘,卻不由自主往前站了一步,擋在文娘面前,輕輕問媚娘道:
“姐姐的意思是……
那玉鳳……”
媚娘合了下眼皮子,然后才慢慢抬起眼來看著瑞安,以及他身后的文娘:
“惠兒不在了,她這些心愿,我總是要替她了了……”
目光轉冷,她看著窗外:
“惠兒在世時,我便從不能叫她活得受半點兒委屈……
眼下惠兒不在了……
我更不能……
更不能叫她一生清名,全都毀在那個女人手上……”
淡淡一笑,她的目光中,閃過一絲血紅:
“再說,便不是為了惠兒,便是為了我自己……
我與她,也早就是不死不休之勢了。”
瑞安聞言,微微松了口氣,極快地掃了一眼垂下頭,面無表情的文娘,又有些內疚地看著媚娘道:
“姐姐……
姐姐既然如此安排了,那瑞安……
瑞安便當去……”
“你去罷。”
媚娘也不多言,只是舉起手來,叫他自去行事便是。
瑞安這才松了口氣,拉著文娘,一路兒小跑地出了殿,走到拐角無人處,才又左右看了看,輕輕問道:
“你……
你當真……”
文娘也不做聲,更不說話,只是定定地看著自己露出裙邊的鞋尖。
瑞安也是嘆了口氣,搖頭不語,半晌才道:
“也罷……
既然姐姐都這般說了……
那便是明著允了你這等事的……
再者,主上這等心思……
她也只怕是注定活不長的了。
你既然如此,論起來也算是給了她些慈悲……”
瑞安的目光中,微微有些愴然,看著前方遙遠天空,輕輕道:
“畢竟,如今姐姐已然是如此下了狠心了……
她……
早些去了,也是你叫她少受了些苦。”
文娘卻突然冷哼一聲,抬起頭來,目光中竟似著了火一般地炙熱:
“是么?
倒是便宜了她……
若非顧著小小娘子(就是小小姐的意思),我說什么……說什么也不會叫她死得這般痛快!”
瑞安張了張口,卻再是說不出什么話,只得嘆息一聲,搖了搖頭,輕輕道:
“你……
你也是……也不必太過傷心了。
這條路,論起來,卻也是徐姐姐自己選的……
我……
我知道你心里苦……
可是……
可是有我在,你……
就不能讓你好過一些兒么?”
文娘怔忡地看著他,半晌突然流了眼淚出來,輕輕地哭泣著:
“若……
若不是還有你……
你以為,我還活得下去么?”
瑞安眼眶一熱,伸手出來,將文娘擁在懷中,一任她痛哭失聲。
……
同一時刻。
立政殿里,側殿之中。
眼下,只剩下了媚娘與一側侍立著的六兒。
看著一側安立的六兒,媚娘輕輕嘆息一聲,問道:
“你……
是不是覺得,我這樣做,卻是在叫文娘更痛苦?”
六兒搖了搖頭,柔順而堅定地道:
“文娘姐姐不這般做,六兒也是要下手的……
便是不為了徐姐姐,為了姐姐你,六兒也是要下手的……
六兒只恨,六兒天生就是愚笨些,否則,怎么也不會叫文娘姐姐臟了手。
更不會叫姐姐今日里,要為著文娘姐姐開脫了。”
媚娘搖頭,輕輕嘆息一聲道:
“不,論起來,還是我的錯……
我還是有私心……
我不想她活著,也不想讓治郎知道,是我不叫她活著……
所以,明知文娘此舉,一個不好便是性命之憂……
我也是縱著她……
不過六兒,你卻可安心,只要有我在一日……”
媚娘的目光,慢慢堅定起來:
“只要我還活著一日,文娘……
她便不會死,我也不會教她死。”
六兒點頭,輕輕卻又堅定地道:
“六兒信姐姐。
六兒為了姐姐,也是什么都肯做的!”
媚娘似是喜極,點了點頭,然后想了一想,卻又道:
“所以……
所以有件事,六兒,你卻需得去安排……
趁著現在,去安排……
也許……
也許這樣一安排,文娘的性命之憂可解……治郎的心頭大患,也是可解了。”
六兒聞言,卻面露喜色,急忙上前,湊了耳朵在媚娘身邊去聽她吩咐。
半個時辰之后。
太極宮。
靜悄悄的萬春殿。
王皇后已然是帶著左右人等,一并去了太極殿里,是以平日里便滴水不漏的萬春殿,此刻卻是顯得更加戒備森嚴——
原因無他,王皇后的性子,自然是不愿在自己離開本殿之時,卻被他人鉆了空子的。
是以周圍的衛士們,卻是更加審慎而認真地值備。連平日原本是半個時辰一次的巡邏,也是變成了每隔兩刻鐘便是一次。
也正因如此,六兒卻是好生躲在萬春殿中假山內的密道口里,好半天,不帶動靜的。
一雙貓兒樣的大眼,卻只是左右掃著,警惕地看著周圍,同時心中不由暗暗焦急——
這樣下去,只怕今日之事便要不成功……
雖說有這密道在,便是事不成功,他脫身也是容易……
可這樣的機會,他當真是不想錯過。
不過不錯過,歸不錯過,他到底也是跟著媚娘與徐惠這樣的人物多年,卻也明白萬事切不可操之過急的道理,于是也只是耐心地等著——
連那隊有三個相識的影衛隨道在巡邏的銀衣衛經過的時候,他也沒有發出半點聲音與訊號,向他們求助——
媚娘說了,此事切切不可叫第三人知曉,無論是主上,還是瑞安,甚至是德安王公公……
都不能叫他們知曉,否則只怕便是要壞大事。
所以,他死也不會漏了密的。
……帶著這般耐心與焦急凝和的心思,等了足足一刻鐘,他終究還是尋到了一個機會,看到了一些漏洞,于是小心地移步出來,左右審視一番,巧妙地利用著那些在院子里不停地巡視著的衛士目光的死角,一步三轉地慢慢靠近萬春殿側殿門,然后趁著一次衛士交頭,相互歸視的機會,他一個箭步,閃身進了萬春殿側殿。
雖說王皇后防得緊,可到底她卻也是帶著憐奴等人,一道出去了——便是那最近極得她寵愛的胡土,也是一并帶了出去。
是以此刻萬春殿中,竟只有幾個打著瞌睡的小侍而已。
六兒小心地看著,仔細地下腳,一點兒聲音也沒發出地慢慢轉進了王皇后的寢殿之中。
一入得寢殿,六兒便驚覺殿內竟是有兩名侍婢,正在打掃,于是緊忙隱身在柱后的紗縵之下。
好在那兩名小侍婢,似也是受了些什么委屈似地,只是不停口兒地一邊敷衍著打掃,一邊兒抱怨著,竟是也不注意六兒那邊。
六兒松了口氣,這才左右看了看,慢慢地,小心地依舊利用著目光的死角,向著王皇后寢殿之中,鳳榻榻頭處的屏臺處移去。
三步一停,兩步一視,他總算是移到了屏風之后,也不及喘口氣,便慢慢地伏下身子,照著屏風上隱約的影子看著那兩個小侍婢,然后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個嬰兒拳頭大小的小木盒子,小心地,慢慢地,把這小盒子從屏臺下那一點兒小小的細縫里,謹慎地塞進鳳榻榻頭處,一個小小的,極為不被人注意的死角縫隙之中。
當東西填進那縫隙之后,六兒還覺得不心安,又不放心地往里用手指拼力送了一送。可誰曾想,便是這一送,竟然是叫他的手卡在了那小小的縫隙之中,一時之間竟是不得掙脫!
立時,六兒大驚,聽到那離屏臺越來越近的說話聲,更是驚得渾身冒出一層白毛細汗,急得心跳欲死!
不假思索地,他立刻小心著要把手掙脫出來,沒想到掙脫到一半之時,竟然因為一個用力過大,震得那屏臺咣當一聲作響,立時引得那兩侍一聲驚呼,便向著屏臺后奔來!
六兒這下子,全身只覺如墜冰窖!竟是片刻間,動彈不得!
正在這等危急時刻,他突然只覺身邊傳來一陣風,接著,一只貓兒便從自己身后,驚呼狂叫著攛了出去!
“呀!這不是娘娘的心肝兒小白么?真是……原來是你這小東西在這兒嚇咱們!”
見到那貓,其中一個小侍,便驚呼出聲,言語中似多不滿。另外一個也是立時應和,口里也是呼罵不停——
誰叫這死貓兒,平日里極得王皇后喜愛,卻是再也不敢得罪它的呢!此刻既然它的靠山不在,又是打了怕留傷……那罵兩句解一解氣,總是可以的罷?
兩個小侍這邊兒罵著痛快,那邊兒六兒卻是好松了口氣,這才左右看了一眼,見無人在此,于是小心地,伏在地上,一點一點地從屏臺后的紗縵里,爬到了殿門邊,然后瞅準機會,便從側殿里竄了出去,直奔假山。
……遺憾的是,他也好,那兩個從頭至尾都未曾發現他存在的小侍也罷,都是一樣地沒有向殿頂上,瞅上一眼。
否則,他們一定會看到,有一個人影,正如一只壁虎般緊緊地貼合在殿頂的紗幔之后,目光,則是直直注視著一路小心地走出去的六兒,直到看著他安全地,不為任何人所察地進了假山之后再也不曾出現……
他那堅毅而沉著的目光,才微微露出一些些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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