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玉鳳,終成涅盤六
瑞安聽聞,便急忙道:
“可知到底怎么回事?”
明和停了下來,且先喘了口氣,這才斷斷續續地道:
“方才千秋殿里淑妃經著太醫醫治,這便醒來了,正趕巧碰上咱們,還有宮中各處的娘娘們派了人送東西去。
那淑妃見了咱們,倒也沒有說什么,也是謝了又謝的。
可是一見那楊昭儀殿里的人,便立時變了臉色,當下便叫左右把那送東西的小侍給拿下了!
這還不算完,那玉鳳還當時便拉著太醫,去驗那小侍送來的東西……
結果,結果這一驗,便驗出了與那淑妃娘娘所中的一般無二的劇毒了!”
媚娘挑了挑眉,淡淡道:
“也是巧了……
怎么就偏生是這個時候,那楊昭儀送的東西里,就有著同樣的劇毒呢?”
“可不是?”
明和又喘了口氣,這才接了一側小侍女送上的巾帕,且先拭了拭汗,又道:
“別說是姐姐不明白,便是那小侍自己也是嚇得不輕,跪在地上,一個勁兒地叩首哀求。
淑妃倒也是難得的好性兒,居然沒有立時便拿了那小侍杖殺了,反而是一再問他這東西到底是誰叫他送的,又經過誰的手。
可是那小侍反反復復地想來想去,除去叫他送東西來的楊昭儀本人與他自己,卻也是再尋不著第二個碰過這東西的人了,于是便老老實實地跟淑妃說了。
淑妃這下可不是大怒?立時便著人,去楊昭儀宮中,尋那楊昭儀了!”
媚娘又是淡淡一笑,向后仰靠,悠然道:
“這樣一來……
卻是淑妃的不是了。
雖說她身為四妃之二,又是多年得寵。可畢竟楊昭儀也是有位有封的九嬪之首……
她這樣便對一個帝嬪呼來喚去的……
便是她有天大委屈,也是不當呢!”
明和也點頭道:
“可不是么?
所以淑妃倒是也不糊涂,去尋那楊昭儀的同時,也是派了人同時去了萬春殿了。”
媚娘點頭道:
“這才像是淑妃的風格……
畢竟她心急著拿楊昭儀的不是,可又不能不顧皇家規制。
論起來,萬春殿比起楊昭儀的居所,卻是離千秋殿近得多。
若是她同時派人同往兩處的話,自然是往萬春殿的人先到。
這樣一來,至時便是她拿了楊昭儀如何……便是皇后發了什么話兒……
也沒有人能說她不是。
究竟她是四妃之二,又是久得圣寵,此番也算是受了委屈。
如此行事,還能顧及皇后,在旁人看來,已然是相當不易了。
好算計,果然好算計。”
媚娘笑容可掬地點了點頭,又隨意地看了瑞安一眼:
“瑞安,你說呢?”
瑞安聞得媚娘發問,卻笑了起來,半晌才道:
“這個……
瑞安卻是不知,不過瑞安想著一件事——
那淑妃這般算盤打得緊,也是打得極響亮的……
可是這天意如何……
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瑞安意有所指,媚娘也是明白,卻只是搖頭,淡淡道:
“天意……
天意卻也是未必便愿意管這等閑事呢!
到底天意多慮……
未必能夠顧得上這一塊兒。”
瑞安卻正容道:
“姐姐還真別說,這天意呢,總是難測的。
說不定此番,天意還就是要叫那淑妃娘娘不能如愿呢……
姐姐可愿打個賭?”
媚娘看著他,懶懶道:
“好啊?賭什么?”
瑞安想了一想,卻突然笑道:
“便賭姐姐日后,若在瑞安有什么相求時,應了瑞安一次,如何?”
媚娘卻笑了:
“你這小精兒……
若你果然能賭中了天意,別說是一次,便是三次……
又當如何?”
瑞安但笑不語。
媚娘看他這樣,也是有些新奇,定定看了他一會兒,忽然笑了起來:
“罷罷!
竟是我算漏了他……
罷……
輸了你便是!”
瑞安聞言大喜,急忙跪下,便是叩首。
這主仆二人如此一來一往,卻叫旁邊的人看得不明不白,只是好奇:
這瑞安……怎么就那般肯定,天意定要叫蕭淑妃成不了事呢?
……
同一時刻。
太極宮。
太極殿內。
得了新報的李治,點了點頭,示意清和下去后,便看著德安道:
“王德去哪兒了?”
德安笑道:
“主上可是忙亂了,方才可不是您親自下的旨么?
王公公此刻,只怕正在千秋殿里守著呢!”
李治點了點頭,這才復又垂下頭,看著棋盤中的局,喃喃道:
“也是……他在那兒也好。
不過……”
他猶豫了一下。
德安見李治猶豫,心知其意,便道:
“主上是擔憂,這樣下去,淑妃娘娘便是占了先機……
是么?”
李治慢慢點頭:
“到底,這眼下的局勢,還是兩面兒平著的好。”
德安會意,便笑道:
“若是主上如此擔心,那想必老天爺也是自然向著主上的——
天子之心,便是天之心。
主上不必擔憂的。”
李治看了看他,卻不多言,半晌才輕輕道:
“別太過分便好。”
德安會意,笑著點頭,又快步走下階來,附在清和耳邊嘀咕了幾句。
清和聞言,先是一怔,爾后立時笑逐顏開,點頭稱是。然后先向李治行了告退之儀后,這才快步走至外殿去,左右看了看,選定一個平日里跟著自己,負責著太極殿里內外紙墨用度的,極為伶俐的小太監,名喚周兒的上前。
周兒快步上前,先打著笑臉行了一記禮,這才問道:
“不知清公公叫小的來,有什么吩咐?”
清和卻笑道:
“咱家自是輕易不叫你來的,既然叫了你來,便是有大事——
咱家且問你,你可知那萬春殿前的牡丹花圃子么?”
周兒點頭,笑道:
“怎么不知?”
清和這才道:
“是這樣,主上前些日子呢,也是聽了那些西域番商的諫,說這龍角墨(初唐時的一種產了不多時的名墨,號稱當時的墨中之王。此墨墨質極亮極墨,哪怕是加了三倍的水,研出的墨汁兒也是隱隱透著些天然的金光烏彩,干后不失其色,清香遠逸。被當時的大唐李世民、李治兩父子視為心頭至愛。每年所產之龍角墨全數進貢宮中,外面兒一點兒也都不得見。據說這墨基本都是用類似今天的頂級油煙墨或者是松煙墨一類的基料摻了混了檀香膠合成的合香膠做成的。不過因為膠質含量比一般的墨少得多,加之從檀香樹上取出的膠質極為柔滑細膩,因此墨質極佳。不過這種膠合香其實嚴格來說不是墨膠而是一種香料,膠性極為不粘,所以也就極為不好保存。
唐初時期曾經做為一段時間的貢墨,基本都是按照宮里的規定,埋在花叢下的泥土里來保存。后來李治過世,武則天施政時期,因為這個東西實在太過勞民傷財——據說要勞數百人三年之功,才能得一塊巴掌大小,小指肚厚薄的墨塊兒——所以嚴令不許再貢此物,更不許再產,這個東西也就不再出現了。)呢,是極好的東西,可惜便是保存不易。
所以那番商卻出了個點子,說此物既然為墨中之王,又是出自土行,自然是在當在花中之王牡丹之下的泥土之中,巧加深埋才好。
周兒,咱們庫里,可還有多少塊龍角墨?”
“帶上新貢的,總得有兩箱。”
“那好,論起來今日卻是好日子,天氣又是火熱的,極適宜龍角墨入土。
你這便去帶了那幾個侍墨的小監,抬了這兩箱龍角墨去那萬春殿前的牡丹花圃里,好生入土罷!
不過你可得記著,那龍角墨入土之前,卻是需要曬上一會兒,直曬得柔軟了些的。”
“啊?可是若龍角墨一軟,那……那便需得立時入壇封緊啊!可不能耽誤……
這……”
“怎么?你這是愁什么?”
“……清……清公公,咱們這一去,若是要收墨,自然是最好將那龍角墨好生曬上一曬。可這龍角墨一經曬,立時便要變軟,一旦軟了,自然是要立時裝壇。
是以自然不能一塊一塊兒地曬——否則只怕一時一開壇一時一開壇的……那曬好裝了壇的墨,也會變了質,就成不了好墨了。
可是……可是那牡丹花圃正好在萬春殿正前門的大道邊兒本就不寬敞,若是咱們鋪設了一地的墨,就這么曬著……
只怕別說是娘娘進出不便,便是有什么人前去求見娘娘,也是不易呢!
清和公公,您也是知曉的,那萬春殿里里外外,可就只那么一條大道進出而已呀!”
“咳,咱家以為何等大事……不就是擔心會影響著皇后娘娘殿里殿外一時的進出么?
你怎么這般愚蠢,龍角墨曬的時候也不能太長,至多不過一二刻鐘而已。
咱們太極殿,離萬春殿也不過是兩口茶的功夫,此刻便去,至曬好了墨,再收起來,至多也不過是半個時辰的事。
半個時辰,又是這等天氣,娘娘也未必便要出來呢!宮里又哪里這等巧,便有這等大事急著報與娘娘知曉?
再者這東西,卻是主上的,哪個還敢說你什么?
更莫提皇后娘娘若是知曉你此番卻是為主上行事,會有多夸獎你了。
快去罷,快去罷!但凡有人要過,你便攔著,說正替主上藏墨,叫稍等片刻就是。
不過你也別硬生硬氣地說,到底這些墨是主上心愛之物,也沒有哪個敢那般大膽,就這么急著從它們上面兒走過去……
所以你見了人,還是得好好兒說話才是。”
“是!周兒謝過清和公公提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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