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思糾結,終難如愿二
月光地里,一個白襯紫袍,散發童髻的少年,如一株玉樹般靜立著。旁邊站著一個抱了白玉桿子拂塵的小公公。
地上擺了兩張圈椅,一張棋臺,旁邊還放了一個小幾,幾上一盞宮燈,兩甕好棋。
顯然,東西是早就準備好了的。
“你不該喚我出來的!
媚娘輕輕開口:“稚奴,你當知道,此一番你力求陛下準我與惠兒伴駕,已然引得宮中諸人側目了。”
“她們是在側目,不過側目的不是你武姐姐!敝膳泵厥祝忉尩溃骸盀槿藗饶康,是徐姐姐……”
“那有什么區別?在別人眼里,惠兒便是我,我便是惠兒。稚奴,你這一次,真的不該……”
稚奴見媚娘生氣,咬著下唇,叉了手不說話兒。德安見狀,便向媚娘行了一禮,走得遠一些,一面防著有人看見,一面也是為了讓他們有個說話的地方。
媚娘看了看德安,嘆息一聲才道:
“有什么事么?”
“無事……便不得見姐姐一面了么?稚奴說過,稚奴只是想與武姐姐下一盤棋……”
“稚奴,既然你無事,那武姐姐有一事要說與你聽。這東西你還是收回去的好,留在武姐姐身邊,恐是個禍害!
媚娘打斷了他的話,只是從懷中摸出那枚龍紋玉佩,便欲交還給稚奴。
稚奴見狀,心中難受,便道:
“武姐姐,你這是怎么了?為何突然……突然如此?”
媚娘閉了閉眼,半晌才再度睜開道:
“稚奴,你今年已然十三歲了。說起來,若是陛下有意,那今年你便是可冠服,可禮聘良氏女為妻的大人了……武姐姐雖然無幸,可終究是陛下的御妻。
以前你我年幼,有所交往,自當無事?涩F下不同,你已然長成大人,那便斷不能再與宮嬪私下往來。否則只會讓人議論懷疑。明白么?”
稚奴聞言,情緒激動,退了幾步,不肯接那玉佩道:
“稚奴不明白!稚奴真的不明白!為什么?
不過……不過是一塊兒玉佩,為何武姐姐要這般防著稚奴?!還說什么……什么不當私下往來……稚奴做錯了什么?”
“稚奴……”
媚娘再向前一步,舉高了那玉佩正欲再言時,卻突然聽得中帳方向傳來陣陣喧嘩。
稚奴媚娘互望一眼,均是心中一揪。稚奴帶了德安先行跑下去,媚娘無奈,只得也重將那玉佩收回懷中,跟著下去。
到得下面中帳之中,只見太宗披著玄色龍袍,手中握著隨身佩劍,淡然處之。
而他身邊,則是站著瑟瑟發抖的徐惠。
見到徐惠受了驚嚇,媚娘便心生憂慮,先上前行了一禮,才立至徐惠身邊,握了她手道:
“怎么了?”
“媚娘……你看……”
媚娘看時,卻驚見被一片火把照得如同白晝的寢帳前的地面上,卻凌亂地堆著四五支羽箭,不由心下一緊,想起來之前,在司寶庫中聽到的言語。
情不自禁地,她看了一眼面色淡然的太宗,與立在太宗身側,怒不可遏,喚著要金吾衛大將上前來,查個水落石出的房玄齡與長孫無忌。
看著三個表情如常的人,媚娘心下一寒,忍不住看向太宗身側的另外三個人:
吳王李恪,憂心忡忡,然卻不失坦誠,高陽公主一臉驚嚇,卻仍能自持鎮定。只有稚奴……
他的面色是蒼白的,可是那雪夜晴空般的眼睛,卻冷靜得不見一絲波動。
而且,似乎是感覺到了她在看著自己,稚奴也抬了頭,向這邊看來。
媚娘見他望來,不知為何急忙轉了頭,不去看他。
稚奴見媚娘如此,心下憮然,只得悶悶不樂。
李恪正在煩惱尋找之事,見他如此,便奇道:
“稚奴,你怎么了?”
“稚奴無事……只是,不知道這般,卻是誰……”
稚奴笑笑地轉了話題,卻聞得高陽嬌嬌一哼:“還有誰?那些想殺父皇的大膽刺客唄!這些不知量力的東西,也不想想我大唐建制至今已然這般多年,又是這般盛世景象……
就不怕做了這逆天之事,老天爺一道雷劈下來,劈死他們么?”
吳王聞得這個幼妹之言,忍不住失笑:“若果如你想得這般簡單。那倒還好……”
他話音未落,便見程知節前行稟報:
“啟奏主上,行刺之人已然抓到!
“帶上來!碧谵D身,王德立刻著人將龍椅搬出來,一任太宗坐下。一邊諸人侍立。
不多時,便見二名五花大綁的衛士被其他衛士押了上前來,跪在太宗面前。
“抬頭!
太宗淡淡道。
便有旁邊人上前來,強掰了二衛士的臉,向上看著太宗。
媚娘這才發覺,此二人竟是日間里見過的,負責守衛太宗馬車的二名銀衣衛。
“為什么?”
太宗發問。
二衛士不語。
一旁房玄齡剛欲上前喝斥,便見太宗一抬手,重復問了一遍:
“為什么?”
三個字,聲音不輕不重,語調不高不低,卻另有一番天子威嚴在內。
二衛士抖了抖身子。其中一個才道:
“一路行進,實在辛苦。臣等并非反賊,只求陛下可以停下巡行罷了。”
聞得此言,長孫無忌與房玄齡俱是一怔,且更皺眉頭,欲再行喝問時,卻被太宗制止。
“只是因此?”他依然淡淡地問。
二衛士再不開口。
太宗點頭:“好,既然你們如此一說,那朕便信。來人。”
太宗一聲宣,便有金吾衛士上前聽令。
“你們叫什么?”
“回陛下,臣崔卿。”
“臣刁文意。”
“好……崔卿,刁文意,憊懶奸滑,巧言令色,更兼有驚駕之事,實屬大逆。著當營斬之!
……
三月十七,太宗巡畢東都,乃再幸襄城宮。
……
是夜。
行宮外。
媚娘披著紅色大氅,等待著稚奴出現。
天色已然漸漸回暖。這般夜色,空氣也只溫暖如水。
她立在樹下,等待著稚奴。
可是卻久不見人至。
……
稚奴早就到了。也就站在不遠處的一棵樹后。
可是他始終沒有上前。
因為他知道,媚娘此番,是為還那龍紋玉佩,才密請他出來的。
他不想收回——那是他的心。他不想收回。
或者說已然是收不回了。
是故,他愿意站在這兒,看著她,卻不愿上前去與她說話——哪怕他極其渴望如此,哪怕這是他第一次不應媚娘的請……也罷。
他寧可站在這兒。
一旁。德安只得輕輕嘆息一聲。
……
最后,媚娘終究還是沒見到稚奴。這還是第一次,他不愿見她。
心亂如麻,她慢慢走回殿寢之中。
殿中空蕩蕩的,只有她自己——六兒與文娘,都跟著徐惠一同去了太宗寢殿。瑞安一個人,今日忙里忙外整整一日,早就累倒,睡下。
只有她自己。
緊緊地抱著自己,她慢慢坐在臺階上,雙手捧著那塊玉佩,想著送玉佩的那個人。
一張溫潤如玉的笑臉,便活生生地出現在她眼前。
……她不是不曾心動過的。
只是他們……不可能。
咬了咬下唇,媚娘又堅定了眼神,先將玉佩收好。
方才收起,就忽又聞得殿外一陣騷亂,似有人在驚呼有蛇。
心下一驚,便急忙跑了出去。
只見殿前又是燈火粼粼,一隊金吾衛在程知節帶領下,正提了木桶,拿了耙叉,小心地圍在一片卷動扭曲的東西之前。
媚娘一見,便立覺惡寒,又因驚心,便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兩步,卻不期然撞上什么堅實無比的東西。
接著,一雙手扶住了她。
媚娘一驚,回頭看時,卻是同樣滿面驚訝的吳王李恪。
李恪輕輕眨了眼,看了看媚娘,卻道:
“武才人?你怎么在此?”
媚娘見得吳王,便是一陣訝然,然不待她開口詢問,便見一金吾衛匆匆而來,先行一禮才道:“毒蛇已然驅至殿門外,請王爺令!
“火水(就是火油的唐稱)可都澆好了?”吳王問道。
“已然澆好!
“好,傳本王令,待毒蛇全部驅逐至圈中后,先引燃火圈使其不得脫逃奔散傷人。再以石脂(石油唐稱)引入焚之!
“得令!”
媚娘見吳王行事果決細致,便于心下暗贊太宗教子得方。又想起稚奴,便心下煩惱輕輕嘆息。
吳王聞得她嘆息,便生好奇之心。然觀其面色如有難言之隱,也不想擾她更煩憂,便道:“這閻立德是要丟了官職了……行宮內如此多的毒蛇,他竟不曾察覺。”
“這襄陽行宮燥熱,蛇性喜陰涼,尤其這些毒蛇……只怕卻不是閻大人失職。”媚娘也與吳王打過幾次交道,知道他是明白人,也不想隱晦,便直然道。
吳王聞言,詫異地往她那般嬌好的面容上看了一眼,強自平了心跳,才道:“武才人果然知機。難怪父皇如此愛重與你。”
媚娘卻不語,良久才道:“王爺更是英明過人,竟然早早就看出問題所在!
吳王怡然一笑,道:
“跟著父皇久了,政堂坐得久了,沙場也上過了,自然見得東西多了,也就多少知道一些兒這些宵小手段罷了。
——這般手段,跟沙場上的瞬間千變,朝堂上的片刻詭譎比起來,當真是小兒嬉戲一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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