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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行獵,媚娘受傷


  片刻之后,甘露殿偏殿,書房。

  德安與瑞安站在自家主子身邊,只是偷眼瞧瞧,再互視一眼,忙垂下頭來,各自強忍笑意。

  笑什么呢?

  笑自從花言將這元充儀送來的禮交與稚奴后,便一直魂飛天外的稚奴。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

  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

  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

  一首繡于手籠側的陶公詩,稚奴反反復復,復復反反,念了又念,想了又想,笑了又笑。

  半晌,才回過神來,喚瑞安上前道:“你剛剛說,這東西是武姐姐臨入掖庭時,送與元充儀的。元充儀一直不舍得用。是嗎?”

  “回王爺,這是六兒親口告訴瑞安的。說這東西,自武才人走后,元充儀便總是拿來對著它,默默流淚,思念武才人。如今武才人回來了,卻又因為王爺厚贈,元充儀便當著武才人的面兒,強送與了王爺!

  “強送與我?”稚奴半喜半憂道:“武姐姐可是不愿意?”

  “那倒不是,聽六兒說,武才人責怪元充儀時,只說這樣已送與元充儀的東西,再轉送王爺,似乎于禮不合。后來元充儀說,這是元充儀的寶貝,所以也只有這東西才能代表元充儀與武才人的心意。武才人這才說也罷,王爺的心意,確是非這般東西可回報的!

  稚奴聞言,含笑抿嘴,半晌才道:“也就是說,武姐姐是怕這東西送到甘露殿來,我會覺得是輕視于我,所以才著急的?”

  瑞安道:“正是!

  稚奴再不言語,只又念了兩遍那陶公詩,才依依不舍地命德安尋了自己那只如意箱來,從頸子上取下鑰匙,小心開啟,珍之又珍地放了進去。鎖起來后,才將鑰匙又掛回胸前。

  同一時刻,魏王府。

  現在的青雀,已然不是以前的青雀了。

  已然有些臃腫的身上,裹著一件青羅朝服。唯一算是與童年無甚二致的,便是那張還算得上是清秀的臉。只是因了長年累月的養尊處優,也是五官略有些變型。但總是不難看。

  他此刻,正忙著與那些文博士們,各自說明《括地志》的編纂事宜。

  正忙時,一個身著朱袍,面容精干的男人,快速地跑了進來,對著他恭行一禮,叫了聲:“王爺!”

  青雀抬頭,看著來人,笑道:“楚客,你來得正好,本王剛剛與文博士們談了許久,卻是有些餓了,承基此刻又不在,你去為本王叫廚上弄些吃的來,可好?唉,就那個水晶肘子,就那個便是最好的。唉呀……咱們這魏王府里若還有叫我放不下的,便是這老周做的水晶肘子,那滋味,當真是……”

  “王爺,楚客有要事稟告!”楚客一句話,就打斷了青雀對水晶肘子的回憶。

  有些不滿,但青雀還是斥退了身邊諸人,坐于席后,面容一整,再不復方才的閑適得意,而是一臉精明:“說吧?墒菍m里又來消息了?”

  “正是,王爺,宮里那位傳了信兒來,催著王爺您想個辦法,務必要讓那元氏肚中的肉,掉下來。”

  “荒唐!”青雀大怒,拍案而起:“先不說那是父皇的子嗣,本王的弟弟;便是這等小事,怎么也拿來煩本王!她這是越發過了分寸了!告訴她,這樣的事,本王不做!”

  楚客猶豫一下,沒有行動。

  青雀見狀,怒道:“還愣著做什么!還不快去!”

  “王爺,恕楚客多嘴,楚客覺得,這件事,宮里那位卻是想得有些簡單,但這個事情,卻斷不可輕視之。”

  青雀聞言,看了眼楚客,才放下書卷道:“說說吧!

  “是,王爺。楚客以為,既然現在王爺欲與太子爭一時雄長,那么,這宮中就不能沒有自己人。宮中那位,受陛下恩寵已久,對陛下的心思,可說是最了解的。若是咱們讓她因此事,覺得咱們不能與她齊心,只怕對咱們大事有礙。更甚一步,女人易記恨,若她轉投太子……”

  “她不會。”青雀面無表情,道:“楚客,跟你說句實心的話兒,這世上就算所有人都會背叛本王,就連安寧都有可能背叛本王……

  可也總有那么三個人不會。一個是你,一個是我那個傻得可愛的弟弟稚奴,一個便是她。”

  楚客無奈,道:“正是因此,王爺,咱們才應當為她解決這些問題。再者,王爺,您想過沒有,那元氏一門,系出關隴名門,氏族譜上,可是排得上前五的大家。元氏一族自北周以來便根基頗深,加之元氏一族軍功文德皆高,元姓官員,無論數量官職,都比支持咱們的韋氏官員要多……當然,若是她為咱們所用,那自是最好?墒恰鯛,她現在不會。因為她也有孩子了。有這孩子一日,她便不會,也不可能沒有一星半點兒讓自己兒子登堂上位的心思。

  王爺,您與太子能得今日權位,皆因皇后娘娘和長孫大人的功勞?砷L孫一門,終究人丁默默,不如這元氏一門,群蟻可殺象!”

  青雀不語,好半晌才道:“繼續說!

  “所以王爺,咱們便是不想與這元氏一門為敵,至少也得讓這元氏女子,永遠不能有在**獨大,危及支撐咱們后廷穩固的可能和籌碼。”

  “可那終究是我弟弟!鼻嗳竾@道。

  “王爺,親兄弟又如何?當年陛下為了成大事,玄武門一事,還殺得少么?欲成大事者,至親亦可殺。楚客一番,全為王爺好。再者,便是王爺顧念親恩,也當想想,這個孩子如果出世,若是個女兒還好,但若是個男子……

  便是咱們不動他,也會有別人讓他無法活到長大。這太極宮里,自高祖一代,連娘胎都沒出便化為血肉一灘的孩子,可是將整個野狐落都擠得滿當當的了。與其如此,咱們倒不如早點兒動手,解決了他的痛苦比較好。”

  沉默了許久,青雀終究還是搖頭,告訴楚客道:“你告訴她,這孩子,我是絕對不會動的。不過,前朝元氏的勢力,我肯定是要清理一番。就算不能除盡,至少也要為我所用。明白么?”

  楚客雖然對這樣結果微有異議,但也知已是最好結果,只得叉手退下。

  青雀坐在廳中,沉默半晌,才忽然喊道:“來人!”

  ……

  片刻之后,太極殿中。

  太宗聽完青雀所說的話,饒有興趣地放下手中筆,笑道:

  “你說你也想跟著父皇學騎射?卻是為何?”

  “父皇,兒臣近日召諸文博士編著括地志,然久坐日立,常有腰背酸痛之感。聽太醫說,這騎射之術,可使人輕身健體。故而兒臣想,這天下間騎射第一人便是父皇,所以……”

  青雀含笑道。

  太宗聞言,笑指青雀道:“你啊你啊……也好,朕也是許久沒有去動動筋骨兒了,最近手腳也是有點兒僵。既然你這朝中第一憊懶都如此說了,那便明日罷!正好,元充儀不日又要為你們兄弟添了一位小弟妹,她又是那般活潑性子,這幾日總是嚷嚷著悶煩,便索性帶了她一同出去也好。”

  “父皇,這……只怕不大妥當罷?”青雀憂道:“怎么說,元充儀也是在孕中,若是驚了她的胎……”

  “無事,她身邊,如今有人可比她還緊張著!碧谛Φ。

  “哦……”青雀恍然,笑道:“青雀是忘記了,前些日子,還聽安寧說那武才人為了元充儀的身孕,特別恕出了掖庭呢!看來,那武才人是個極細心的了。”

  “細心不細心,朕倒不知。”太宗想著那年在梅園之中,見到的那張傾城容顏:“可是有一點,以她的性子,她一定會拼死也要護了元充儀的周全,這是肯定的。”

  青雀聞言,感嘆道:“想不到如今這宮中,還有這等俠情女子。果然是天佑我父皇,再得一嬌兒啊!”

  太宗含笑不語。

  不多時,太宗著明日終南山狩獵的消息,便傳至甘露殿,正在將那陶公詩反反復復抄了一遍又一遍的稚奴耳中。

  “是嗎?那你便告訴父皇,就說我……”寫了一張,又換一張,稚奴才對著德安道:“說我近日身體不安,不去了!

  德安聞言,上下打量了一番稚奴,只見他紅光滿面,眉梢眼角,皆是笑意,卻有哪里半點身體的不安樣子來?心中知道是為了什么,只得好氣又好笑地清了清嗓子,故作惋惜道:“王爺不去?真是可惜……唉……”

  稚奴還是頭也不抬,只抄詩,嘴里也只是敷衍一句道:“不去便是不去,有什么好可惜的?”

  “王爺,剛剛大吉殿那邊兒的小六兒還傳了話來,說元充儀聽說明日能出去玩兒,高興壞了,拉著武才人特別做了許多點心,說是要明日當面謝謝王爺呢!德安可聽說,這武才人不只文史精通,女紅也精巧,連這點心,也是做得極好。所以,奴才替王爺可惜……”

  瑞安立在一邊兒,難得見哥哥這般使壞,又是驚又是好笑,卻被哥哥瞪了一眼,強忍著不敢笑,只偷眼看稚奴反應。

  果然,一聽武才人三字,稚奴的耳朵便豎了起來,聽完德安的話,他只把筆放下,輕輕咳了兩聲才道:“你是說……明日武……明日元充儀與武姐姐,也要伴駕去終南山?”

  “正是!钡掳部粗膳,安安穩穩地回答。

  稚奴咬了咬下唇,以掩飾笑意:“既是如此,那我也不得不去了。說起來,既然大吉殿要去,那安仁殿可定是也要跟了去的。也不知父皇如何想的,居然讓元充儀一個懷著孩子的女子一同去……說什么,本王也得保好了這個還未出世的小弟妹的。瑞安,你去回了父皇,就說明日狩獵,我也要去。不過,還是勸勸他,終究有元充儀在,權當為這未出世的小弟弟積福,也當改為逐射之戲才好。”

  “奴得旨!比鸢矎澫卵,咧開嘴,狠狠地,無聲地笑了兩聲之后,才又迅速換了一張木臉來,點頭,離開。

  稚奴看他走遠了,這才轉身過來,神清氣爽地著德安:“德安,你去花姑姑那里,把日前父皇賞賜本王的那套朱粉螭龍袍和那雙大紅金螭紋履取來,好好漿洗一番。本王明日便要穿著它去終南山!

  “是……”德安得了令,轉身趕緊笑著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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