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五
一番話說得書肆老板大為驚嘆,直贊這小小女子,竟然這般見識,不由又道:“可是,太子便罷了,你又怎知那一旁的,必然是越王爺呢?”
“一來,這越王爺喜愛美食之名,宇內皆知,故而看他行徑,便可知曉。
二來,雖然越王爺不似太子英武,然氣度亦非凡人,如非久居人上,日養宮閨,斷不可能養成此等氣度。
三來,越王雖素服平靴,頂上束冠也看似普通,然腰間玉佩掛繩,分明是當今皇后親手育養,一手制得的金蠶玉絲。
傳說此物極為難得,除今上,皇后娘娘兩位圣人,與其親生子女外,其余宮中之人只有蜀王得。
外臣之中,也只國舅爺長孫大人,房大人,魏大人各得一縷做帽扣。然一因皇后為人賢慧,三位大人極為尊之;二因此物著實少見,故三位大人均珍視異常,我曾有幸,于會昌寺大水陸法會中得遇房大人夫人,聽她言道除大朝會這般大事,三位大人均是再不舍得使用……
故而小女斷定,此人如非蜀王便只是太子親弟。
然蜀王現不在京師,太子親弟二人之中晉王年只五歲與此人年紀不符,加之外傳晉王容貌有五分似長孫皇后,膚色偏白。眼前這人卻與傳說中體態福安,面色微黑的越王更似。
小女便敢肯定,他必然便是越王無疑了。”
武士彟聽得大為得意,那書肆老板更是驚嘆連連,直道好個年幼卻見識極廣的小女兒。加之其雖著帷籬(一種帶著直垂到地長度絲幕的帽子,是唐時女子出門必然要戴的),卻隱隱可見其容貌光艷勝雪,便道:“卻不知這般好娘子,可是否許了哪位世家子呀?”
武士彟聞言,面色一變,正欲答言,卻聽得媚娘道:“世家子?那些成日里只知倚仗家中兄長一輩的紈绔子弟?我才不欲呢!好女子當世,自得適一個當今天下,最了不起的男子才是。”
一席話,說得武士彟呵呵一笑,那書肆老板,更是覺得媚娘率直可愛,也是一番歡笑。
這邊西市一片歡笑,那邊太極宮中,長孫皇后所居甘露殿,卻是一片慌亂。
原因無他,晉王李治不知又從哪里弄了一身的傷回來,且傷得不輕,長孫皇后憂心,原本在宮外體查民情的兩位兄長,也是頗為震驚,急忙地回了宮中來探視幼弟。
甘露殿內殿,軟金鳳床上,躺著全身脫得只剩貼身衣物,強忍疼痛,吭也不吭一聲的稚奴。長孫皇后在一邊,只是平靜地取了藥膏清水軟布,與他包扎。
承乾與青雀匆匆忙忙奔進來,連問安母后,平了那些宮人的禮都不及,只看了稚奴兩眼,便勃然大怒道:“果然又是這起子小人!”
長孫皇后淡淡道:“你們兩個現下也越來越沒規矩了,連你們姆娘都在,禮也不行,直管往里闖?”
“母后!稚奴都傷成這樣子了,您怎么還這般淡氣!”承乾負氣道:“這兩三年,稚奴總是如這般,全身上下但凡衣物遮住的地方,便被打得傷痕累累,但無衣物遮住的地方如頭頸之處,便連絲油皮也沒……母后,您明明知道是誰縱子行兇,卻為何總教兒臣受這般欺壓?母后!您可是正宮皇后,稚奴可是您與父皇親生的嫡子!便是稚奴這兩年來不再如前幾年般愛笑喜人,行事陰郁不愛說話了些,您也不能……”
“不能什么?你以為母后只因稚奴行事陰郁,便不再喜歡他了?”長孫皇后冷道。
承乾自知失言,只得低頭認錯。
青雀卻道:“母后,也不怪大哥做如是想,您這般如此,便不是兒臣三人,便是那外人,也只覺您也未免太狠心了些!看著幼子被人欺成這般,卻還不追究!母后,您一直教我們,心存仁善是好事,可若太過仁善便是懦弱了啊!”
長孫皇后聞言,再瞧瞧稚奴身上的傷,也是搖頭,嘆息道:“你們何嘗知道這其中的事由……罷了。今兒個這事,也是那一殿里做得太過了。母后自有計較。你們不必再理會。還有,這般匆匆忙忙回來,也不想著去先見了你們父皇?”
這下子,兩兄弟才猛然想起,依禮二人回宮,理當更朝服,上尚書房的。可現在擔心稚奴,竟然全都忘了,當場嚇得團團亂轉,只一迭聲地叫身邊宮人趕緊的取了甘露殿中備著的太子朝服與越王冠服,慌慌張張地更了衣,便要往太極殿中去。
然而剛行一半,兩兄弟便被長孫皇后喚下:“切記,今日之事,母后自有計較,你二人萬不可將此事告訴你父皇,反而壞了母后的事。知道么?”
兩兄弟雖然心存不滿,卻終究是孝順孩子,個個點頭。長孫皇后這才笑著一手摟了一個入懷道:“這才是母后的好孩子。罷了……你們二人也許久不見父皇了,且你父皇最近朝政繁忙,又兼之久不外出,你們與父皇議完事后,便請他一同來甘露殿,母后準備好你們最愛吃的酒菜,讓你們父子三人好好盡興一番如何?”
“好!”
看著承乾與青雀離開之后,長孫皇后原本溫暖如春的笑意,慢慢變得有些發冷。
緩緩地,她踱回內殿,看著剛剛由花言扶起,著好衣衫的稚奴。
心下一痛,她坐在床邊,慢慢將稚奴抱在懷中道:“孩子,是母后苦了你。”
“母后,稚奴沒事。”稚奴懂事地答:“母后放心,母后的教導,稚奴一直謹記于心。無論他們怎么樣,稚奴都不與他們起沖突。因為,母后說過,稚奴是嫡長子,身高位重,更需時刻忍耐。”
長孫皇后眼淚奪眶而出:“傻孩子……母后卻再沒有讓你忍到這般地步啊!為什么?為什么你可以告訴你大哥你三哥,卻獨獨不曾告訴母后?母后可與你說過,事事處處,都需得讓母后知道罷?!”
稚奴依在母親懷中,強忍著疼痛與眼淚道:“沒關系,他們也只是打過稚奴兩次而已。況且母后平素也說過,他們不受父皇憐愛,又成天被自己的母妃罵不成器候,不能爭寵。會恨稚奴是理所應當。若是他們打罵稚奴幾句,便可消了氣,以后不與大哥三哥為難,不害大哥三哥與母后。那稚奴受再多苦,也是值得的。”
長孫皇后聞言,驚愕怔忡半晌,才扶正兒子小小身軀,看著稚奴的小臉,顫聲道:“所以,你一直忍著,是因為……是因為害怕那些人,會害你大哥三哥,害你母后?!”
稚奴溫厚一笑,很高興道:“母后,這可是稚奴剛剛從大哥那里的師傅處學到的呢!你可不要告訴蕭師(著作郎蕭德言,李治的老師),若是讓他知道,我早已背熟孝經,還偷偷去大哥那里聽師傅講兵書……他只怕要罵我走路未成,便欲奔馳了……”
不但是長孫皇后,便是周圍諸人,也是一片震驚之色。
半晌,長孫皇后才勉強笑道:“好,好孩子,母后不告訴。不過母后很奇怪,我兒不是一向最喜歡蕭師的么?為什么卻要這般?”
“母后,稚奴喜歡蕭師,可是不喜歡蕭師總只是當稚奴是小孩子,一直將那孝經講個沒完。母后,你得日,與蕭師說說罷!那孝經,早在他來第三日,稚奴便已然熟爛于心了。母后……”
這一鬧,卻沖淡了殿中方才的感傷氣氛。長孫皇后笑道:“好好,我兒聰慧,母后也開心。那改日,母后便去尋那蕭師,便說近日你父皇考較稚奴功課,甚是不喜未有新功課。如何呀?”
“好!”稚奴聞言大喜,拍掌歡呼,又扯痛身上傷口,微微咧了下嘴,惹得長孫皇后心中一痛,幾乎就要流下淚來。又怕孩子看到傷心,只強笑道:“看你,高興過頭了吧?你呀……可要記得,福禍總相倚,善惡終共生,千萬不要過喜過悲才是。”
稚奴抱著長孫皇后,便又是一陣好撒嬌道:“稚奴記得啦!母后……稚奴都記得,可是稚奴還是覺得,總背那些,不如背兵書來得有趣……母后,你便與蕭師說,讓稚奴學兵書嘛!”
長孫皇后大奇,道:“我兒喜歡兵書?”
一邊,花言忙笑道:“娘娘,這呀,奴婢可是知道的。前日里,九王爺與四王爺兩個下棋,嘴里不停地念叨什么圍魏救趙,什么上屋抽梯……可把四王爺吃了好大一驚,不停地問他從哪里學得的話兒呢!”
長孫皇后越聽越奇,微一思忖,看著稚奴道:“我兒,你想學兵書,卻是為何?”
稚奴想了想,只道:“喜歡。稚奴很喜歡兵書里的道理。總覺得那些人,一個個的都極為聰明。稚奴也想做個聰明人,將來有一天,能夠在棋藝上超過四哥,叫他向我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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