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千劍聽他隱隱有性命相搏之意，心頭大為震動：我與云霓走得太近，終不免引起他的誤會；若給他機會，說不定他真能以打擂之名，取我性命。看來雖是佛門中人，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我要是死在他劍下，讓別人一傳，可有多難聽？這個人可丟不起。

　　臺下看客安靜了一會，見他們遲遲不動手，有人故意抬高聲音問同伴：“這是哪個癟三？你認識他嗎？叫什么名字，我怎么從來沒聽說過？他竟敢在這時候登臺，難道他沒看到懷空大師打敗岳東的神功？還敢出來丟人現(xiàn)眼！”

　　另一人道：“你怎么忘了？這位不正是昨天被五大高手圍攻，憑借一招抱對鼠躥保住小命，立于不敗之地，八面玲瓏、左右逢源的關(guān)千劍關(guān)大劍客嗎？你可別小看他，聽說莊夢蝶都是他給翻出來的。”

　　前一人道：“放屁！他有這本事？莊夢蝶分明是一個叫林泉的人，歷盡千辛萬苦請神一般請出來的。”

　　另一人不服道：“別人放屁都是從下面出來，這位兄臺與眾不同，臭味聲音都從嘴里滾滾而出。今天真是大開眼界！”

　　前一人針鋒相對：“我看你活得不耐煩了，剛才混戰(zhàn)中沒分出勝負，是不是想再決生死？”

　　后一人不肯示弱：“生死有什么難決，勝負又有什么難分？無非是你敗我勝，你死我生，不信你試試。”

　　旁邊一人聽得不耐煩，大吼：“都不要吵了！看我先收拾了臺上的小癟三，讓盟主他老人家及時榮登大寶。”當即騰身而起，離地兩丈有余，鯤鵬展翅一般緩緩飄向關(guān)千劍身后。

　　臺下喝彩聲震山響，連懷空都為之動容，心中嘆服：“場中竟還有這樣的人物，單這一手輕功，換作是我，也不過如此。”

　　關(guān)千劍仍在回懷空的話：“雖如此說，我可不想過早走進這個宿命……”說到最后一個字，向后倏出一腳，正中來人胯下。那人兩腳尚未沾上擂臺，即栽倒下去，發(fā)出一連串慘叫。立刻有四個同伴心中不忿，搶出人叢，揮舞兵器而上，要為那人雪恨。

　　關(guān)千劍身不轉(zhuǎn)頭不回，一劍向前劈出。

　　懷空沒想到他說動手就動手，知會一聲都肯，與偷襲何異？但此時出言斥責固然不及，就算來得及，不但于事無補，反給人以技不如人的印象。他不及多想，身體橫移躲避，一腔怒火噴薄欲出。

　　忽聽異響破空，如萬馬齊喑，一騎奮蹄長嘶。四個騰空而起的身軀，參差下墮，發(fā)出驚呼。

　　這一招實在大出眾人意外。

　　原來關(guān)千劍不是向懷空動手，而是對付身后的好事者。

　　場中一眾年青人見他露了這一手，無不敬服，再沒有人敢無端找茬。

　　即如冷眼旁觀的張六奇和一夫人也吃了一驚。

　　要知凡是“劍聲”，方向多因“劍形”而定，劍鋒所指，便是“劍聲”的去向，只有少數(shù)不世出的高手，如莊夢蝶、龍在天，才能隨心而發(fā)，無往不利。強如周四方、云九霄等人，也只能控制幾個特定的角度。關(guān)千劍以如此年紀，難道已躋身頂級高手之列，達到劍術(shù)的巔峰？

　　沒有人肯相信。

　　別說現(xiàn)在，就是三十年、五十年，甚至數(shù)百年以后，也不一定有堪與莊、龍二人比肩的奇才異能之士出現(xiàn)。

　　事實上，不論學問還是武功，最重循序漸進，腳踏實地，只有如此，才能打牢基礎(chǔ)，厚積薄發(fā)。關(guān)千劍招式雖然花俏，威力卻極小，可說徒有其表。

　　換句話說，他雖得窺上乘絕學的奧秘，卻還缺乏駕馭這奧秘的能為。

　　因此懷空雖佩服他的小聰明，仍要“告誡”他：“好高騖遠，正是歧路的開端，終有一天你會發(fā)現(xiàn)，自己的境界被限定在一個并不高的水準，再難有所提升和突破。要知劍術(shù)上是沒有捷徑的。”

　　關(guān)千劍笑道：“聽懷空兄剛才的意思，你一旦出手，我便有性命之憂，因此我恐怕無遐也無幸考慮將來的事情。”

　　懷空微感臉熱。他對關(guān)千劍不知不覺中已生出一股恨意，此所以他會說出“刀劍無眼，人命關(guān)天”那一番話，欲借打擂之名以懲誡之。但他深心中，對自己的真實意圖卻并不明了，一經(jīng)關(guān)千劍親口說穿，才恍然有悟；即便他的一番“告誡”也不無忌妒的成份，更像是對自己的寬慰和予對方的讖語。

　　“關(guān)兄言重了。”他盡量調(diào)整語調(diào)，使其自然，“刀劍無情人有情，我先前的話正為提醒你，不可太過大意，這正是我對朋友的一番心思，還望關(guān)兄不要誤會。”

　　關(guān)千劍道：“我怎么會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雖然如此，懷空兄也千萬不要有意相讓，像我這么皮糙肉厚，就是被你失手刺上一兩劍，也不打什么緊。”

　　懷空露出一個怪異的笑容道：“呵，我功力雖淺，兵器卻是極鋒利的，就算是握在三歲小兒手中，也有可畏處，你還是小心為上。要知一個人不會總是那么好運的。”心中卻想：竟敢小看我！

　　兩個人的話越說越別扭，關(guān)千劍不愿再多費唇舌，只求速戰(zhàn)速決，橫劍道：“但這次我只求運氣不要太壞。看劍！”

　　不期懷空喝道：“且慢！”關(guān)千劍止步，懷空道：“你我既然都已練到‘聲氣’的境界，不們就分別以‘劍聲’和‘劍氣’各比一場，雖然在諸位方家看來，不過是徒有其表，有如兒戲，但能搏眾人一笑，也不失為一件功德。”

　　關(guān)千劍不免想道：“你說得輕巧，其實恐怕另有算計。一方面你要以‘聲氣’功夫壓倒我，好叫眾人知道誰才是‘徒有其表’，另一方面，我若死傷，云霓也無話可說，因為‘聲氣’一旦發(fā)出，便不受控制，不可收拾，那便不是你有心行兇。難道我真會輸給你嗎？哼！”

　　懷空見他沉吟，催問：“你有什么不便之處？”

　　關(guān)千劍灑然一笑道：“你接招吧。”他將劍當胸一橫，劍身顫動，如斜陽照水，浮光躍金，一種僅可察知的翁翁之聲由刃口傳出，水上波紋一般，散向懷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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