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人蛇戰(zhàn)
“有人跟蹤！”王全勒馬。
“知道有人跟蹤，還不跑快點(diǎn)？甩掉他啊！”王康隨后停下。
“甩得掉嗎？”王全跳下馬，“只有做了他。”
“可是我什么動靜也沒聽見，你會不會搞錯了？”
“你懂什么？我們跑他就跑，我們停他也停；他離得遠(yuǎn)，跑起來時，我們的馬蹄聲蓋住他的馬蹄聲，你自然什么都聽不到。”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王康不服氣。
“要不怎么一個是哥哥，一個是弟弟呢？”
“你也比我才大多大一會功夫……”
“噓——”王全做個噤聲的手勢，壓低聲音道：“我想到一計，騙他現(xiàn)形。”
“什么妙計！”王康知道王全最有辦法，俯身下來要聽。
王全道：“你帶著我的馬先走，他聽到馬蹄聲以為我們都走了，我卻在這里埋伏……”
王康領(lǐng)悟，叫一聲“好！”一匹馬屁股上一鞭子，眨眼間沖出老遠(yuǎn)。
跟蹤他們的自然是云霓。
她聽見蹄聲再起，果然中計，策馬趕來。
趕了一會，在一個彎道上，透過路旁稀疏的樹林，她隱約看見轉(zhuǎn)過彎兩三丈遠(yuǎn)處，一方巖石后露出一只腳。
被發(fā)現(xiàn)了！她立即醒悟，想也不想，一躍而起，順手加了一鞭，讓馬兒繼續(xù)前行，自己則落在道旁。
待站定腳跟，四下一看，更覺糟糕：這什么鬼地方？躲都沒處躲！要是他騎我的馬追回來，如何是好？
此處山勢十分陡峭，道路上首一片光溜溜的巖石，無處藏身，且難以攀援；下首臨著懸崖，路邊也突出一方嶙峋的怪巖。懸崖深不見底，望之令人目眩膽寒。
王全見一匹空馬馳來，吃了一驚：來人如此乖覺？我看你能跑到哪里！
他從藏身處跳出來，一把抓過韁繩，飛身上馬，兜轉(zhuǎn)馬頭，倒追回去。
關(guān)千劍看這本書，封面分明是四個字：
六如秘籍。
六如秘籍向來是個公開的秘密。外面雖流傳著各種猜測與傳說，指向李厚德，但他自己始終諱而不言。
此時他毫不隱瞞，主動拿出實(shí)物來給關(guān)千劍看，說明什么？說明他下一刻就要?dú)⑷藴缈冢?br />
李厚德一臉?biāo)缮⒌姆嗜猓粔K塊繃緊、變硬，手背上青筋隆結(jié)。他的兇性正在暴漲。
關(guān)千劍迎著他的目光，握緊拳頭。——面對一頭猛獸，還有什么可說？唯有殊死搏斗。
他知道，老胖子一出手就可能制得他不能動彈，但他別無選擇。
“本來不想親自動手，這是你自找的！”老胖子一步跨出，有常人三步的距離，頃刻閃到關(guān)千劍面前，巨掌伸出，徑按他天靈蓋。
關(guān)千劍從額頭到鼻尖感到一陣火焰般的炙烈之氣，抬頭看時，手掌距他頭頂尚有一尺。
過得一刻，這烈火烤到了他腳下，仿佛連地面也被對方掌上的功力燒著了。
關(guān)千劍自知死期已到，豁出一切，一拳擂向李厚德胸口。
“爹，舅公來了——”大小姐一路跑著，撞進(jìn)門來。
李厚德眉頭一皺，倏地收起手掌，藏在背后，同時腳下向后一滑，躲開關(guān)千劍的拳頭。“舅公不是昨天就來了嗎？”
“昨天來的是大舅公，今天來的是三舅公。”
“我知道了，你先陪著三舅公，我馬上就來。”
大小姐不應(yīng)承，跑上來兩手抱住她老子的手臂，直向外拖：“三舅公專等爹過去說話！”
“好好，不用你拖，我現(xiàn)在就去，現(xiàn)在就去，和你一起去。”李厚德對著女兒，臉上堆下笑容。接著回頭，換上另一副面孔，惡毒地斜關(guān)千劍一眼，冷笑：
“小子，你運(yùn)氣不錯，我就索性再給你一次機(jī)會：去黑龍?zhí)栋桑绻茏サ浇瘐庺~，或許可以饒你不死。——最好不要耍花樣！我會派人跟著你。”說罷轉(zhuǎn)身，隨著女兒快步出門。
大小姐趁機(jī)放開手，讓到她老子身后，對關(guān)千劍做個跑步的動作，示意他快溜。
走出大門不遠(yuǎn)，就見四個彪形大漢跟在后面。關(guān)千劍認(rèn)得是老胖子手下最殘忍的幾個打手。
“看什么看？不許回頭！”
關(guān)千劍不予理會，但也別無他法，只得奔死路黑龍?zhí)抖ァ?br />
一口氣奔出里許，并不見人影，王全心中思索：“看來他沒跑，只是躲起來了，回去看看。”
他控馬一路小跑，沿途仔細(xì)查看兩邊情形，沒發(fā)現(xiàn)一個可以藏人的地方，也不見有人向山中逃竄的痕跡。
到云霓下馬的拐角處時，他“咦”了一聲，勒住韁繩，彎腰俯首，來來回回透過林木窺探，自己嘀咕：“是了，他一定是在這里下的馬，這里剛好能看見我躲藏的位置，怪我太大意了！”
一雙眼睛上下一脧，看見下首雖是懸崖，卻有一方巖石突出崖壁甚多，下方足可以藏一個人。
“嘿嘿，我看見你了。想活命的話就上來吧，老爺我為人最和善，從不胡亂殺人，這一點(diǎn)你盡管放心。”話是如此說，可只要一聽他聲音口氣，就知道是個奸詐家伙。
沒有回應(yīng)。
“何必不好意思？我看你靠雙手抓著石頭，吊在這半空中，恐怕堅持不了多久吧？”
不見動靜。
“你覺得是葬身懸崖好呢，還是出來和我見一面劃算呢？——好吧，你不吭聲，我們就這樣耗著，我等著看你掉下去，摔個粉身碎骨……”
原來云霓真就在巖石下方躲著，而且正如王全所說，僅靠十指扣著一小塊突出的地方支撐，雙腳完全懸空。
她感到手腕、手肘、以至與肩膀都由酸痛而轉(zhuǎn)向麻木，更不用說手指。
她看見手指上的汗水，在石頭上留下黑色的痕跡，而這痕跡越拖越長。這說明她正一分一分地往下滑落。
真的就要這樣暴尸于崖下嗎？她不愿意，但他更怕受王氏兄弟的凌辱。她只能默禱：快走吧，快走吧……
王全見半天沒有一丁點(diǎn)聲息，不禁懷疑：“難道我猜錯，被他從別的地方逃走了？——下去看看！”
他下了馬，看準(zhǔn)巖石上一處突起的地方，縱身躍下，一只手牢牢抓住，另一只手向下摸索，緩緩下移。
云霓全身早已香汗淋漓，嘴里流進(jìn)許多咸味的液體，她自己竟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
這種超過忍耐力極限的痛楚，幾乎讓她把死亡也看得輕松了。她想就此放棄！
一雙腳出現(xiàn)在頭頂。
啊，梯子來了！再堅持一會吧。
漸漸地，那雙腳離她近了，差不多就在手邊。
可是她還不敢跳過去，——再近點(diǎn)吧。
那雙腳在向她亂踢，大概是探路，也是想看看究竟有沒有人藏著。
云霓抓住這機(jī)會，縮身向前躥，穩(wěn)穩(wěn)抱住一條小腿。
“啊——”王全驚呼，手中拿捏不穩(wěn)，直向下滑去。
他力透指尖，拼命摳住石壁，滑下兩尺有余，終于抓牢。
云霓肩膀一聳，沖天而起，越過王全時，雙腳在他頭上一踏，借著這力量，一個筋斗翻到路上。
“啊——”王全再一次驚呼，身體直向下墮。
幸好云霓不欲傷他性命，踩他的一腳，是用巧力把他踢向石壁。所以他斜斜落下，不過丈余的高度，雙臂一張，仍能吸附在懸崖上。
在王全惡毒的咒罵聲中，云霓策馬絕塵而去。
她知道王康在前面，不敢與他朝相，割破衣衫蒙住頭臉，只露出一雙眼睛。
轉(zhuǎn)過彎不遠(yuǎn)，果見他駐馬在路邊等候。
“后面有位兄臺跳崖，你還不去去替他收尸？”經(jīng)過他身邊時，云霓變著嗓音，粗聲粗氣地說。
“關(guān)我屁事！”王康罵一句，突然醒悟：“啊，王全！”一邊圈轉(zhuǎn)馬頭，一邊指著云霓背影：“****的你不得好死！……”
山上已經(jīng)沒有路了。幾年或十幾年前人們通行的路，早被荊棘和荒草封死。關(guān)千劍只能尋草木稀疏的地方走。
如果每一腳踏下去，都不知道腳落在何處，——雖是白天，卻與黑夜無異——那真是一種糟糕的體驗(yàn)。更何況還是一座充滿神秘與恐怖的深山。
他手腳并用，在亂草叢中鉆了不上百步，即感到腳下冰冷，且越來越重。提左腳腳起來看時，膝蓋以下滿是淤泥，色作深黑，中人欲嘔。
他只得折一把樹枝，先來揩干凈淤泥。第一下揩過，竟從泥中翻出兩只吸血蟲。他看著肉麻，急急忙忙處理了左腳，正要提右腳起來，一只蝎子躥上小腿，嗖一聲到了脖子上。他嚇得叫起來，兩手連拍，把它甩落地上，不敢再停留，向山上飛奔。
忽到一處地方，有一股細(xì)流泠泠作響，枝葉掩映中，更透出數(shù)點(diǎn)金光。
他心中一動：難道我運(yùn)氣這么好，還在山腳下就遇上金鯉魚，倒不必到黑龍?zhí)叮?br />
他停下來，先止住一切聲息，大氣不敢喘一口，把腳高高提起，避開草木，輕輕跨過，先讓腳跟著地，再才把腳掌慢慢放實(shí)。如此小心翼翼挨到近處，分開兩邊草葉，湊上去看，只見果然是一條全身金光燦燦的家伙，只是身子特別細(xì)長，且并未整個沒在水中，倒有一半在岸上。
這不是太便宜我了嗎？他兩手成爪，就要來一個虎撲，把它按住。忽然嘩啦一聲水響，那魚跳起一尺有余，不但不避，反向關(guān)千劍懷中撞來。
蛇！
吃這一驚，他猛向后躍，去了七八尺。
這條金蛇有手腕粗細(xì)，足夠兩臂張開的長度。它離了溪水，鉆出草叢，高昂著頭，朝人直吐信子。
關(guān)千劍知道越是顏色艷麗的蛇，越是帶有劇毒，更兼蛇頭作三角之形，咬人必死。
他知道厲害，不敢逞強(qiáng)，往旁邊一鉆，繞道而走。沒走三五步，前面金光耀眼，抬起頭來，那蛇赫然守著去路，且瞪起一雙溜圓的眼珠。
關(guān)千劍心中發(fā)毛，回頭看看，只希望那四個打手還跟在身后。
但后面了無動靜。
“今天老子認(rèn)栽，再給你讓一次路。”他再次鉆進(jìn)旁邊的亂草。
這回他吸取教訓(xùn)，橫著走了老遠(yuǎn)，才繼續(xù)向上。但沒走上幾步，又看見一個金光閃閃的東西攔在前面。還是那殺金蛇。
真是著邪門了！他幾乎不敢看它那雙冰冷森寒的眼睛。
當(dāng)他鼓起勇氣和它對視時，他感到它的眼神變得更加專注，正如一個人逼視著另一個人。
它突然想起一個小時聽過的傳說：但凡蛇攔人路，只為和人比三種能耐，第一就是眼力，第二是比長短，第三是比高矮。如果三樣比完，讓蛇滿盤皆輸，它就會乖乖讓出道路，反之，它則要發(fā)起攻擊。
這雖是荒誕不經(jīng)的說法，但到了這個地步，他也只能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以圖僥幸。
他眉心下沉，雙眼一瞬不瞬地盯住金蛇的雙眼。
大約過了三四十吸的功夫，金蛇把眼瞌上，過了一會，才重新睜開。
關(guān)千劍竟也有一種勝利的喜悅，對著這爬蟲咧嘴而笑。就見他般曲的身子慢慢散開，擺直了橫著，頭也落到地上。
他心中訝異：真有這種事？也跟著把身子放橫，仰躺在地上。
關(guān)千劍乃堂堂七尺男兒，躺下來自然比蛇還長些。
金蛇見又?jǐn)∫魂嚕斑羞小迸穑舶鸵豁敚必Q起來。
關(guān)千劍暗笑：躺著沒我長，站著能比我高？他從地上一躍而起，踮起腳尖，挺直腰身。
金蛇搖晃了兩下，頭向前探，忽地張大嘴巴，喉嚨里發(fā)出聲音：“哈——”
他以為它因連敗三場而惱羞成怒，且立在原地不動，專等它自動“退兵”。
金蛇嘴巴張開閉上，張開閉上，反復(fù)三四次，驀地一口毒液激射而出，直奔關(guān)千劍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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