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靈在上班期間仍然堅持著對孫志那種魂不守舍的幻想。她雖然很清楚那些幻想中充斥的全部是泡沫般的幻影，可也正是那些幻影給自己帶來了一番別樣的快樂和簡單的滿足感。她也希望那些幻影能重新變成真實的身影，再一次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孫志自從那次離開天龍商場以后，就全身心地投入在了緊張而繁忙的工作當中。他工作的地方是在縣政府的信訪辦，他的職務是一名接待員。他的工作主要就是把每天群眾來訪的一大堆信件進行登記，整理和分類。

　　如往常一樣，孫志這一天的工作又繁忙卻有序的開始了。

　　此時，一位將近八旬的老大爺踉踉蹌蹌地走進了信訪辦，正好信訪辦的辦公人員全部都在。可那老大爺不找別人，偏偏朝著正在記錄來訪信件的孫志走了過去。

　　孫志看到朝自己走來的大爺趕忙起身，連連笑著說“大爺，您好，請問您有什么事嗎？”

　　坐在他對面的同事王琥聽到這種低級無聊的問話之后，抿著嘴鄙笑了一下。

　　那大爺帶著哭腔對孫志說“這位同志啊，你可得給我做主啊！”

　　王琥一聽此話立刻起身，借著上廁所之由，匆匆而去。就只剩下辦公室主任平書松和孫志兩個人了。

　　孫志看了一眼平書松。平書松坐在那里假裝沒聽見，繼續看著今天剛到的報紙。

　　“大爺，您先請坐，我呀，先給您倒杯水，好吧�！�

　　大爺抹掉眼眶邊溢出的那些淚，順勢坐在了那張專門用來接待來訪群眾的沙發椅子上。

　　孫志將倒好的純凈水遞給大爺的時候，大爺勉強接過，并看了幾眼。他沒有喝，只是用干枯的右手端著那杯水，然后又將手和杯子一同落在了右腿的膝蓋上。

　　“大爺啊，先喝口熱水暖暖身子吧。”

　　“這位同志啊，我的身子不是喝一杯水就能暖起來的啊�！�

　　孫志沒有接話，又看向了平書松。他仍然在那看報紙，不過臉不再是朝著孫志了，但這個意思并不是說，平書松是不想看見孫志了。他的那個轉臉是要傳遞給孫志一個暗語，那個暗語就是，這樣的啰嗦事，可不是辦公室該接理的。言外之意也就是說，孫志你趕緊將他打發走吧，咱們這可是還要忙正經事呢。

　　那大爺見孫志不說話，繼續掉下眼淚，哭訴著說“這位同志啊，你們這是哪里啊�！�

　　“當然是信訪辦啦。”

　　“信訪辦是干什么的�！�

　　孫志正要說，卻被平書松突發的一陣咳嗽聲給打住了。

　　孫志趕緊閉上了嘴。

　　“這位小同志啊，你們不要以為我老了，沒用了，也別以為我眼睛花了，可我心亮得很，腦子也不糊涂。我跟你們說的那事，究竟什么時候有個著落啊�！�

　　“您的什么事��？”孫志這話一出，平書松在內心替多嘴的孫志嘆了一口氣。可孫志聽不到那聲嘆氣，更不知道自己是被大爺的話繞了進去。

　　大爺接著說“就是關于我家那兩個不孝順的兒子�！闭f完又擦了幾滴淚。

　　“大爺，您別著急，是不是您跟他們之間有什么誤會啊�！�

　　“什么誤會，我把他們養活了那么大，就算是有天大的誤會，也得孝敬自己的老子啊�！贝鬆斖蝗话l起怒。

　　這著實讓孫志吃了一小驚。他想，這位大爺的情緒怎么就這樣不穩定啊。

　　“那兩個喪良心的東西，只顧著自己每天吃喝玩耍，卻不管他老子的死活，你說，這事你們管還是不管！”

　　“大爺啊，我們這是信訪辦，接待群眾……”

　　“你別給我扯這些，我就問你們，你們是不是為老百姓辦實事的，你們是不是解決老百姓溫飽問題的�！�

　　孫志沉默不敢言。

　　“那既然是，你們為什么不管我這個老百姓的溫飽，現在就別說溫飽了，再這樣下去，就連我的命都快沒有了�！贝鬆斎陆辛似饋怼�

　　“大爺，別激動，先喝點水吧。”

　　“我還喝個什么水啊，我一喝你們的水，我就全身疼。你說我還能喝嗎！”

　　“大爺，您別生氣，對身子不好。”孫志安慰起大爺來。

　　“告訴你們，我今天要是死在這里，我看你們誰能負得起這個責。你們說，你們到底管還是不管�！�

　　“哎呦，大爺啊，大爺，你可真是我們的好大爺，這事我們當然得管了，而且還是必須的管，一管到底！不過您別生氣，我們有話好好說，只要你好好說。什么都好解決。”平書松忍不住還是開口了，他擔心如果再不接應，萬一這大爺真干出些極端的事來，那可就是小事成了大事了。

　　大爺拿起杯子，將水喝了個底朝天，然后沖平書松說“平主任，我等的就是你這句話。有你發話，我孔祥瑞心里就有底了。”

　　“孔大爺啊，你這個樣子，我能不答應下來嗎。你把縣政府五層大樓幾乎都跑遍了。我們這里的人連同外面守門的保安幾乎全都知道了你的事，可我們這畢竟是辦公的地方，要是每一個老百姓都來找我們給他們處理家務事，那我們這就不叫政府了，孔大爺，你憑良心說說，我這話對不對�！�

　　“平主任，我也不是不講理的人，可是我真的沒有別的法子了，只能依靠黨和政府了，要不是我以前跟著共產黨打過仗，立過功，我也不會來給你們添麻煩的�！�

　　“孔大爺，我們都知道您過去的那些光榮事跡，我們也都很欽佩您。要不然我們也不會讓您就這樣隨隨便便地出出入入。我們這可是對您特殊照顧啊。可您也得理解我們的工作不是，不管到哪，總得有個規矩不是？”

　　“平主任，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也都懂，只要你們解決了我養老的問題，我保證絕對不會再來打攪你們�！�

　　“孔大爺，要不這樣行不行，你給我們一個月的時間，我們保證會給你協調好這件事的�！�

　　“平主任啊，一個月的時間恐怕是有些長啊，我恐怕等不了那么長時間啊，我都好幾天沒吃頓飽飯了�！闭f著，孔大爺便流出了心酸的眼淚。

　　孫志也被那眼淚感染了，眼眶即刻也滾燙起來。他有點沖動，恨不得將孔大爺領回自己的家里去住。

　　“那這樣好不好，您暫時先住到我家，孔大爺，你看這樣行不行�！�

　　“去你家啊，我這把老骨頭可是又臭又臟，就算你不嫌棄我，你家里那些人也會嫌棄我的�！�

　　“孔大爺，你就別多慮了，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你那兩個兒子似的。”

　　“那怎么好意思啊，平主任，我老孔雖然現在沒什么用了，可是以前那也是個硬骨頭，從來不會欠人家的情。”

　　“孔大爺，那不是以前嘛，人哪能一直拿以前說事呢，您說是不是，人就是到什么時候說什么話，您看您現在都這么大的高齡了，還想再逞英雄好漢啊，對不對，再說，我也知道您是被你的那兩個兒子*的。您說是不是�！�

　　“哎，快別說了。造成今天這種結果，我自己其實也有錯�！�

　　“就憑您這句話，我平書松敢保證，你的事一定能解決了，并且解決的還很好�！�

　　“說心里話，平主任，我找過縣政府很多的領導，也就你這門檻好進啊。他們說你刀子嘴豆腐心，現在看來是一點不假啊�！�

　　“孔大爺，我們的門檻其實都一樣，都是為老百姓開著的。只是無規矩不成方圓，再說，別的領導他們也都很忙，你一般是見不到的�！�

　　“現在不見了，有平主任給我做主，我老孔心里就有底了。”

　　“行了，孔大爺。咱們就這樣定好了，先到我家住著，等你的事情解決了，你就搬回家去住。行嗎？”

　　大爺在干癟的臉上抹了一把袖子，說“我聽你的�！�

　　隨后，王琥也走了進來，他用不屑的眼神瞟了孫志一眼，然后又從口袋內掏出一根中華煙，毫無拘束感的遞給了平書松。平書松接過煙，什么都沒說就自己給自己點上了。

　　平書松坐在了沙發上和孔大爺聊起了家常。

　　王琥坐在辦公桌上抽著煙，看起了網上的有趣新聞。

　　孫志繼續登記起了辦公桌上那一大堆群眾上訪的信件，并將它們進行了歸門別類的整理，一直忙碌到了中午。

　　等到中午下班后，平書松便安排后勤上的司機把孔大爺送到了自己的家里。平書松領著孔大爺剛一進家的時候，平書松的父親，母親，愛人和孩子看到孔大爺之后，都先拿出熱情對孔大爺進行了一番熱烈的歡迎。但隨后知道了他此次來的真正目的，個個的臉上都帶著些不情愿�？刹磺樵敢矝]辦法，誰讓那個家是平書松做主的，況且目前也只有平書松一個人有收入。

　　開飯時，平書松他們一家子故意擺出冷淡的臉色給外來的孔大爺看，平書松裝作視而不見，并且連連往他的碗里夾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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