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一章 江州司馬青衫濕
牧野一戰(zhàn)震京都,再次給世人帶來巨大的沖擊。如今所有人都已知曉,住在怡紅院的那個小道士,就是大名鼎鼎的血侯世子。
這一戰(zhàn)給牧野帶來的最大收益就是安寧。身份之謎解開后,再也沒有任何勢力派出密探降落在屋頂上,更不用說再派強大戰(zhàn)力前來挑戰(zhàn)。
京都的大人物們出人意料地選擇了沉默。他們沒有從幕后跳出來親自試探虛實,似乎甘愿吞下牧野對道門的羞辱。事實上,也沒必須再采取多余的動作,畢竟他們朝思暮想的圖謀終于實現(xiàn)了。
只要牧野進了京都,住在哪里都是在坐牢,就算是怡紅院又有何差別。
在掌權(quán)者的眼里,牧野這條小命根本無法構(gòu)成威脅,最大的價值在于制約血侯的野心。只要耐心地拖上幾十年,等到牧云一命嗚呼,西涼大權(quán)落空,無人可以繼承,自然就會輕易回到他們的手心里。
人只要有了感情,就會有軟肋。他們自鳴得意地感慨著,誰會想到,以鐵血無情著稱的堂堂血侯,居然會把一個從雪原上撿來的娃娃視作掌上明珠呢!
但對牧野來說,眼前形勢大有不同。最直接的差別就是,他終于可以安穩(wěn)地在萬紫千紅中醉生夢死,玩得逍遙快活。橫豎都是坐牢,這種放.蕩生活無疑更符合他的身份和年紀。
這期間還發(fā)生了一件讓他苦笑不得的事情。
某日清晨,當他經(jīng)歷一夜酣戰(zhàn)正伏在美人酥胸上鼾聲如雷時,樓下老鴇敲響了房門。這位貪財如命的半老徐娘一臉媚笑,把當日那堆厚厚銀票原封不動地放在桌上,就悻悻地退了出去。
顯然是怡紅院背后的主人發(fā)了話,自愿歇業(yè)一個月伺候這位色膽包天的世子大爺。
牧野癡癡地呆望著桌上的銀票出神,心道,幸虧我是被一方諸侯撿到了,不然現(xiàn)在還指不定在哪個山溝溝里放羊砍柴呢!
京都的風云總是變幻莫測。
一場纏綿秋雨籠罩了整個洛陽,淅淅瀝瀝地下了數(shù)日。陰沉氣氛中,秋意愈濃。
樓前街上的人眼漸漸稀少,多了幾分蕭瑟。
某日,當牧野百無聊賴地坐在窗前發(fā)愣時,這才驀然發(fā)現(xiàn),不知從何時起,怡紅院前的空地上多了一個瘦削的青衫男子。
這人個頭不高,手里打著一把大黑傘,背對著怡紅院,身上的青衣格外醒目。他默然站立在濛濛秋雨中,紋絲不動,仿佛與整座靜謐街巷融為了一體。
牧野凝望著青衫客并不魁梧的背影,心頭莫名涌出一股強烈的警惕感。
這人看似平淡無奇,一身青衫上卻隱隱透著某種微妙的清冷氣息,仿佛比深秋的風雨更讓人寒顫。
“你認識他嗎?”牧野沒有回頭,幽冷地吐出一句,顯然是在對屋里榻上那個衣衫不整的妙齡女子說話。
柳兒聞言,隨意披著件粉色繡袍,慵懶地走向窗前,有些凌亂的烏發(fā)披散在肩上,別樣嫵媚風情。
她明眸微瞇,仔細打量著雨中那名青衫客,眼瞼上彎長的睫毛不禁輕輕一顫。
“江州司馬青衫濕!”
聽到這輕吟,牧野轉(zhuǎn)過身深深注視著她,眸子里充滿了驚詫之意,“你是說,這人就是國教四大行走之一,江州大都督司馬濕?”
柳兒微微點頭,眸光依舊停滯在雨中那人的背影上。許是窗前風寒的緣故,她的臉色格外清冷。
“國教把他調(diào)來京都,恐怕就是專門來看守你的。他號稱帝國第一守城大將,一夫當關(guān),萬夫莫開。如今他站在這里,恐怕難以走出這座怡紅樓了!”
牧野不置可否。從柳兒口中吐出“司馬濕”這個名字時,他就立即明白了國教的意圖。
這是畫地為牢。以怡紅樓為囚籠,以司馬濕為獄守,而他就是那名被軟禁的囚犯。國教既然敢派司馬濕一人前來,就說明他的防御力絕對可靠。
“他的修為到底有多強?”牧野下意識地搓.弄著微微發(fā)白的指節(jié),開始盤算成功逃離這座囚籠的可能性。
柳兒看穿他的心思,搖了搖頭,莫名地擔心牧野此后的自由。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不過可以肯定,他的修為至少在元神境九重以上!如果你家府里那五斗強者無一前來的話,似乎毫無破局的希望!”
“元神境九重……”牧野喃喃自語著,腦海里突然涌出汪劍直的可憎神情,有些惱怒地道,“這四個小鬼兒還真是難纏哪!”
柳兒倏然淺笑,意味深長地看了牧野一眼,幽幽喟嘆道:“這還只是怡紅院外的守衛(wèi),就已經(jīng)如此棘手。難以想象,你若試圖離開京都,會在城外遇到何等恐怖的阻擊陣容!”
牧野站起身,出神地望著瀟瀟細雨從京都上空飄落,在樓前街巷里悄然形成一道無形的雨幕,目光里閃過一抹殺意。
雨一直下個不停。
街上的青石被雨水打濕,露出黝黑的顏色。從檐下滴落的雨水一落地,還沒來得及匯聚到一起,就被黑色土壤吸了進去,悄無聲息。
時間在流逝,雨卻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街巷間煙雨空濛,像籠了無數(shù)層輕紗一樣,讓人看不清楚。
不知過了多久,這在這座煙柳巷盡頭的雨簾里,出現(xiàn)了一團黑色傘影,宛如一片在湖面隨風飄蕩的荷葉般,緩緩飄向巷子這邊。
傘下是位年輕公子,面容俊逸,膚如白玉,身穿一件金色長袍,雍容華貴到了極點。他雙眉很細,似女子般溫柔,眉宇間此刻卻隱隱透著嗔意。
在他身后,一個高大老者伸出枯手為他撐著這把黑傘,護得周全,自己的身體則全然暴露在傘外的風雨中。
然而令人錯愕的是,稠密落下的漫天雨珠降臨這老者頭頂方寸之間,就仿佛觸碰到了一把無形的雨傘,被輕盈分散到兩旁,墜入地面,絲毫不能沾濕老者身上那件灰袍。
一老一少,一前一后,從容地走在風雨中,緩緩走近雨霧縹緲的怡紅院樓前。
雨勢漸漸開始變得狂暴起來。
濕寒的秋風透過雨幕,拂在輕悠飄蕩的青衫上,無聲消散。司馬濕站在傘下,一身青衫干凈未濕卻愈發(fā)沉重,黏在肌膚上,讓他感到很不舒服。
當他抬頭看到面前這對老少時,臉上的躁意已經(jīng)非常森重。
“再往前一步,格殺勿論!”司馬濕嗓音粗糙刺耳,透著陰冷氣息。
年輕公子聞言,默然不語,從老者手中接過雨傘,徑直回身退向后方。
司馬濕突然生出一種很不安的預感。
因為那公子雖然往后退步,卻靜靜站在不遠處,灰袍老者依舊停在原地,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這是在騰出戰(zhàn)場。
司馬濕的目光落在老者上方那些自動退避的雨水上,嘴角肌肉有些輕微地顫抖,“你們是什么人?”
老者臉上皺紋密布,胡須稀疏,從嘴里淡淡吐出一個字,“滾!”
“讓我滾?”司馬濕神色微滯,氣急反笑,在這偌大京都內(nèi),有資格讓他滾的人還真沒有幾個。
“我知道你有些道行,但在我司馬濕眼里,還遠遠不夠看!像你這種蠢貨,還沒資格蹚太玄國教的渾水!”
司馬濕把自己的名號亮了出來。他以為,就憑國教四大行走的威名,足以這老者知難而退。
老者嘆息一聲,凝視著司馬濕的眸子里泛起失望的意味,“守之一道,在于隱忍。你的性情如此囂張放肆,如何配得上第一守將的名頭?”
說著,他緩緩抬起左手,神念微動,虛空中無數(shù)雨滴受到牽引,瞬間在他手間匯聚,凝結(jié)成一道無形的利刃,疾速斬向司馬濕。
司馬濕冷哼一聲,握住雨傘的右手緊緊一抓,他身后的狂風暴雨頓時洶涌澎湃,雨幕中的那道無形屏幕驟然凝成,抵擋住了這道雨刃的攻擊。
見一擊未遂,司馬濕冷笑連連,桀驁地道:“就憑這點手段,也敢到我面前賣弄!”他左臂青衫一揮,一股陰冷煞氣裹挾著稠密的水滴直撲那老者。
“陰冰寒魄氣!”
司馬濕主修陰寒功訣,能以寒氣冰封對手,威力可怕。他早年正是以千里寒冰封城的手段,無數(shù)次令對手無可奈何,從而成功抵御敵襲,闖出了第一守城大將的威名。
這些水珠只要一沾染到老者身體,就會立即釋放出冰魄寒氣將他凍結(jié),令他束手就擒。
老者并不說話,伸出手掌對準那道迫近的水汽,一道真氣自掌心間噴出,將它禁錮在半空中,逼得它自行冰凍成碎屑,墜落下來。
這下司馬濕看清了對方的修為,面無表情地道:“原來你也在元神境九重巔峰,不知是哪方大家族的供奉。咱們兩人實力不分伯仲,憑你一人之力無法救出牧野。你們走吧!”
老者嗤之以鼻,漠然道:“無知螟蟲,也敢涉身洪流,妄自尊大!”
他身形遽然后仰,雙膝驟彎,仿佛身后有一把無形的椅子,穩(wěn)穩(wěn)地憑空坐了下來。
與此同時,他雙手前伸,掌心朝下一發(fā)力,雄渾的天地元氣滾滾而動,控制著從空中落下的暴雨水滴疾速凝集,倏然化作一張透明古琴,橫亙在他面前。
司馬濕不敢大意,情知這老者要使出真正手段,青衫雙袖一振,一道巨大的驟雨屏障展開,終于露出原形,矗立在他面前。
他并不打算出擊老者,只要能阻止這對老少進入身后這座青樓,就算大功告成。這就是他的守道。
老者雙手緩緩按在雨琴上,開始信手撥弄一根根纖細雨線凝成的琴弦。
恐怖的真元旋即劇烈波動起來,那雙枯手每次用力一揮動,就會遽然生出一道銳利無比的無形劍刃,呼嘯著斬向那巨大雨幕。
轟!一道道利刃斬擊在雨幕上,產(chǎn)生狂暴的氣浪,將無數(shù)雨滴四處濺飛,擾亂了整座街巷暴雨落下的軌跡。
司馬濕的滋味很不好受。二人功力雖然相仿,但主動選擇守勢的弊端在于,要鍥而不舍地承受對方不斷攻擊帶來的沖撞力。若非他修煉的內(nèi)功強橫霸道,恐怕體內(nèi)經(jīng)脈早就被其震裂。
暴雨苦寒,狂風驟疾。
無窮無盡的雨水從天上墜落,未及落地,便被這二人以深厚修為強行牽引而用,或凝為琴弦,或融入雨幕,為各自連綿不絕的攻守之勢灌注無窮的力量。
那名年輕公子靜靜立在暴雨中,旁觀著這氣勢磅礴的雨中對決,情緒卻絲毫沒有受到感染,仿佛是在看待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
這充分證明了他們的信心。
老者撫琴的手速越來越快,十指紛飛,飄逸中透著鬼魅,在琴面上留下無數(shù)虛影。
而應聲激射彈出的利刃也愈發(fā)密集,不斷在司馬濕的雨幕前匯聚,勾勒成一個戰(zhàn)意澎湃的“殺”字,以摧枯拉朽之勢強硬前掠,轟擊到正緩緩后退的雨幕上。
轟!無數(shù)道爆裂聲同時響起,在這座雨巷內(nèi)震蕩不絕。
只見雨水殺字和雨水屏障各自消散,向四周彈射出密集到讓人發(fā)指的水珠,瞬間將那些堅硬的石墻彈穿出無數(shù)細小的洞孔!
老者手下雨琴受到激蕩,遽然消散,他踉蹌后退幾步,險些跌倒,臉上涌起一股潮紅。
另一方的司馬濕則如離弦之箭般,被震飛到怡紅樓前的堅硬石階上,那件青衫上驀然裂出無數(shù)道細小的血痕。
他是被動承受攻擊的一方,承受的沖擊力也就遠比那老者更大,是以受了極其嚴重的內(nèi)傷。
他狼狽地躺在暴雨中,好似一條落水狗,只能任由污濁的雨水濺落到他那件標志性的青衫上,全身濕得通透。
他面如金紙,神志模糊地仰起頭,瞳孔里映射出那漸漸逼近的一老一少。那少年的金袍分外刺眼,讓他雙眸一痛。
“江州司馬青衫濕。司馬濕,你的青衫真的濕了!”
這少年淡淡嘲諷,腳踩著那副之前還無比倨傲的嘴臉,一把推開了怡紅院的大門。
他正欲大步邁入,忽然回想到什么,側(cè)著頭冷冷地道:“你問我是什么人?我是這怡紅院的老板!”
躺在地上的司馬濕聞言,瞳孔驟然放大,抹過極度驚悚的恐懼。
“你是……天……”
(https://www.dzxsw.cc/book/44877/2494997.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