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擒賊先擒王 下
張彤云覺得,自從和王凝之接觸以來,所有的事情都糟糕透了。
先是張祿包庇周氏余孽,與王凝之起了沖突,最終依舊要妥協;之后自己又被送給王凝之,用自己的身體換來周有容;最后,卻是虞南子——她實在無法想象,謝道韞暫且不提,虞南子這個遠近聞名的美人竟然也委身于王凝之,再聯想到許朗新婚當晚遭到刺殺。
渾身立刻打了個寒戰。
越靠近王凝之越能感受到這個人的恐怖,他好像……并沒有把別人當人看,如今看來,許朗很有可能就是王凝之為了防止虞南子被玷污而殺害的。
畢竟在自己離開前,從王凝之的神色來看,他對女人的態度,真的與其他男人不同。
坐在車廂里的張彤云身體縮了縮,臉頰依舊有些紅潤,顯然還未從與虞南子相處中緩過神來,這無疑是她經歷的最為尷尬的場景。
同一個圈子里,互相談論著,她深知虞南子與王凝之有染,而虞南子,心中恐怕也認為她就是王凝之的另一個女人,有心拒絕坦白,卻在虞南子仿佛能夠深入人心的目光下敗退。
“這樣的事情,為何發生在我身上。”張彤云更加愁悶了,伸出纖纖玉手扯開車簾,看向旁邊的牛車:相比于自己這一架,旁邊的牛車可華麗得多,正是自己外公顧氏的子弟,論起關系來,應當是表姐的車架,彰顯著雍容華貴。
吳郡四大世家中,朱氏日漸頹廢,張氏依舊保守,只有顧氏、陸氏發展良好,尤其是顧氏,儼然有了新一代四大世家之首的態勢,其下子弟盡是窮奢極欲,讓人羨慕,張彤云、張玄之也正是因為外公乃顧氏族老,這才能在張氏站穩腳步。
否則兩個旁系孤兒,還真沒辦法被人尊重,更不用說擁有無人打擾的庭院。
正想著,旁邊的車簾突然掀起來,露出一張抹著顏值的臉蛋兒,看到張彤云也露了面,愣了愣,不過很快嬌笑道:“表妹,你看到了吧,我就說不會有流寇來劫道的,所以根本不用讓那個朱七跟著,也不知道這家伙怎么想的,竟然騙你會有流寇作亂,我看啊,他長相那么難看,估計是看上你了,這才腆著臉湊過來……”
“表姐,勿要大聲,莫讓人家聽見。”張彤云急忙勸阻,看了看前面,見駕車的朱七沒有反應,這才松了口氣,表姐雖然不知道,但自己知道啊,這人可是王凝之派來的,自然不可能看上自己,替王凝之看著自己不與別的男人交往才算合理。
“表妹就是性子太柔軟,這才總會被欺負。”顧氏女子一幅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搖搖頭,“這次就算了,下次你直接與他說,不用他來保護,那就可以了,實在不行——喏,我這里駕車的可是我弟弟顧敷,你就告訴那個朱七,顧敷會陪著你,讓他死了那條心……”
張彤云哭笑不得,但這種事又不好與表姐說,只能唯唯諾諾,過了半晌,才放下車簾,微微嘆息,又搖了搖頭。
沒過多久,朱七的聲音傳進來:“到顧家堡了,姑娘小心。”
“小心什……”
張彤云的話還未說完,遠處突然傳來一聲號角,一大群鳥瘋狂地從山林之中飛出來,悲鳴聲一直環繞在上空,久久不停。
她探出頭。
張家堡,背靠的山林,滾滾的濃煙沖天而起,欲將太陽遮蔽。
旁邊的牛車突然停下,傳來表姐的怒罵聲,但隨即,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傳來:
“不好,大兄還在那里!”
張彤云呆呆地看著一個錦衣公子從牛車上跑下來,踉踉蹌蹌地向山林處跑去。
在那里?
哪里?
……
號角聲音響起的時候,許飛依舊沒有動彈,只是身后的人迅速清醒過來,屏息凝神,仔細地盯著眼前的宅子。
這是一處靠近山腳的宅子,距離山林之中的流民寨要遠得多,若有人識別了流民寨中的流寇,不經過拷打,恐怕很難將這處宅子也與流寇聯系起來,只會當做山下某個世家的宅子。
不過說起來,倒也沒錯,這里確實是顧氏的宅子,只不過使用的人,是流寇而已。
至于其中貓膩,連那個流寇首領也不清楚。
“若說這群流寇與顧氏沒有關系,恐怕也沒幾個人相信。”許飛冷笑,看著號角響起來之后這邊人的試探,不少流寇類似于斥候,向流民寨那里摸過去,似是要弄明白發生了何事。
“準備了,這處宅子大多堆放著流寇搶掠的金銀細軟,卻無關緊要,倉促之中他們搬運不走……只需要抓住里面的貴公子,即可。”許飛小聲吩咐著。
旁邊的人雖然有些驚訝,但知道這是王凝之的命令,也不疑有他,點下頭。
沒多久,滾滾的濃煙就從山林深處流民寨那里沖天而起,濃煙生出的那一剎那,許飛拿起手中的長刀,嗖的一下竄了出去。
滾滾濃煙就仿佛導火線。
斥候們瘋狂地向山下跑;宅子里迅速沸騰,有些膽小的甚至根本不收拾金銀,偷偷溜出來逃走;而許飛這邊,則是一群早已摸清楚地形的王氏部曲,以最快速的動作沖入了宅子中。
“你們是……呃!”
迎面一個小廝剛想攔住他們,就被一馬當先的許飛一刀斬落頭顱。
“別戀戰,搜人!”
“是!”王氏部曲沖進去,隨后分成三個小隊,這里面的人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亂刀砍死,等到反應過來之后,卻已經沒了人影。
“有人沖進來啦!”很快慌亂的聲音四處響起,也無從分清楚是敵是友,卻更加讓人慌張。
與流民寨那邊的流寇不同,這邊雖然也是流寇,但大多都是曾經的上層人士,家破人亡之后,淪為流寇,所以即便反應過來,也根本不是準備多時的王氏部曲對手,往往三四個人纏住一人,才能勉強撐住……可奈何王氏部曲無心應戰,殺了數人之后,迅速沖進內宅。
不同于外宅,內宅中已經做出了警戒,見人殺了進來,當即阻止了一群防衛,力圖拖住王氏部曲。
而與此同時,一個錦衣公子被一群持刀奴婢守護著,從某處房間里走出來,神色有些慌張,在一個絡腮胡的指引下,匆匆忙忙地向后院走去,儼然一副要溜的架勢。
只是,王氏部曲陷入混戰中,沒辦法阻攔住他們的腳步。
……
流寇節節敗退,世兵雖然身體疲乏,卻也殺出了血腥,尤其是上過戰場的世兵,死死地將流寇們壓制住,更何況前方的流寇妻子兒女都被許恒給抓住,更是無心抵抗。
“投降者,不殺!”
許恒的聲音不大,但勝在清冷,帶著不容置疑,站在首領妻子身邊,手中的長刀輕輕地晃動著,仿佛下一刻,就是手起刀落,一條性命永恒消失。
首領靜靜地站在人群中,旁邊是一臉悲憤,還在廝殺的手下,但更外圍,卻已然放棄了抵抗,被卸了武器。
他的身體輕輕顫抖,與許恒的目光在半空中碰撞。
良久,他冷笑一聲,身體驟然移動,沖出包圍圈,一把握住世兵落下的刀背,長刀刺入,一刀下去,世兵呆愣地停下動作,不敢相信這些流寇竟然還有斗志。
用力一推,這個世兵的尸體撞倒了一群人,首領厲聲道:“殺出去,女人沒了再抓,兒子沒了再生,怕什么……降者不殺,若這群人可信,我等還能淪落為流寇?”
話音落下,也不管身后之人如何去想,他卻是向著世兵薄弱的區域殺去。
那邊世兵人少,沖過去就是墻壁,只要能越過墻頭,很容易跑出去。
首領的一番話,讓不少內心動搖的流寇們鎮定下來,瞥了一眼許恒手中的婦孺老少,瞳孔中似乎閃爍著血光,猶如當初第一次淪為流寇,看著妻子兒女死在眼前那樣,大吼一聲,一群人跟著首領沖了出去,一時間又是一片刀劍碰撞、血液四濺。
許恒微微錯愕,沒想到這些人竟然到現在還喪心病狂,轉過頭一看,見流寇首領的妻子臉上露出的絕望,皺起眉頭:“將她們看好,別殺了。”
但這已然威脅不到流寇首領了,從做出決定之后,就再也沒有往這邊看一眼,只是手中的刀更快了……與世兵相比,他們或許沒有規矩,或許不堪一擊,但一旦徹底舍棄了某種親情,無以更加瘋狂,單純地為了活命,世兵自然不是對手,一個眨眼的工夫,首領就鉆出了世兵的防衛,一個踉蹌沖出去,也不管身后跟出來多少人,直接抓住墻頭,一躍而起。
消失在眾人的視野里。
“抓住他!”世兵群中傳來命令,外圍的世兵開始向這邊挪動,因此流寇首領沖出的缺口迅速就被堵上,那些剛剛殺過去的流寇絕望起來,卻已然無力反抗,在一圈又一圈的世兵包圍下,很快嗚呼兩聲,倒在血泊中。
“許帥,用不用去追?”身后有人問道。
許恒搖搖頭,眉頭舒展:“他一個人先不起大風浪,不用管了……開始收尾吧。”
……
從山腳向山林的小路上,顧敷在快速奔跑著。
奈何體質虛弱,身上穿著錦衣,平日里彰顯榮華富貴,并非運動所用,以至于限制了腳步,跑了半天,才剛剛來到山腳下。
離得近了,這邊的情況也就看得更加清楚,滾滾的濃煙從樹叢之后升起來,貌似依舊有些距離,只是因為有障礙物阻擋,無從判斷到底是何物。
但,他的心砰砰跳著,已然慌張了起來。
還在牛車那里的姐姐或許不清楚這到底是什么情況,但作為顧和之孫,如今家主次子的他卻很清楚,很清楚自己的兄長顧群在山上在做什么……這件事,即便是在家族之中,也是極為隱秘之事,只有少數人知道。
但號聲、濃煙以及天空中飛旋著,哀鳴不止的飛鳥,卻帶給他好看的眉毛染上了一絲陰霾。
“別出事啊……”顧敷重重地喘著氣,覺得心跳得厲害,身體晃晃蕩蕩想要摔倒,只能靠在一棵大樹上,暫停下來,目光看向遠處。
已經可以看到宅子的輪廓了,只是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驀地,一群人影透過樹叢閃爍了一下,讓他心神一顫,點起腳尖看過去:一群人,手中拿著長刀,中間護衛著一個錦衣公子,正在由上而下,奔波而來,只是看步伐,似乎實在逃命。
“兄長?”顧敷剛想過去,卻身體一僵,“兄長正在逃命,意味著那里被人發現了,我跑過去除了增加累贅之外,并無其他用出……”
情況緊急,想法就在電光火石之間完成,他強打起精神,橫向消失在山林之中,找了個隱秘的山石縫隙,看向這邊路徑。
顧群已經出現在他的視線里,確實是在逃命,只是未見身后有誰在追逐。
難道沒追上?
這個念頭生出,顧敷松了口氣,活動著身子,正在猶豫著要不要出去,但就在這時,顧群那群人的不遠處,更加靠近顧敷這一邊的山林之中,簌簌的聲響傳來,一個矯健的身影,猶如下山的虎狼,仿佛踩著風,一眨眼功夫就竄出去老遠,將與顧群之間的距離拉近。
剛要爬出來的顧敷停在當場,小心翼翼地將旁邊的草葉拉過來,遮住自己的頭顱。
顧群被奴婢們拽著,卻還在左右四顧,顯然不知道誰在追逐自己,嘴一張一合,似乎是在咒罵,身體掙扎著,儼然要掙脫開奴婢們的拖拽。
但奴婢們又怎可能讓他返險,無論他怎么掙扎,死活不撒手,只是逃跑的速度越來越慢。
越來越慢,顧群與追逐者之間的距離越來越短。
見證這一切的,就是顧敷。
但前面就是山腳,即將走出山林,奴婢們不松懈,追逐者也不松懈。
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
奴婢們跑到了山腳。
追逐者則一邊跑,一邊拉長手臂,腳下一個踉蹌,借著向前沖的慣性,將手中的匕首丟了出去——那是顧敷無法捕捉到的速度。
迅如雷電!
隨后……慘叫聲響起,奴婢群中的顧群轟然倒下,拖出一道長長的血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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