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余姚的請求
翌日,秋意逐漸濃厚,行走在路上,腳下是松軟的地面,上面有一層落葉,偶然還會有枯黃的葉子飄然而落,更添悲涼,似乎正是這么幾分悲涼,導致蕭索,即便走在會稽郡城內,也沒多少人氣,行人是有的,卻行色匆匆,沒有往日的恬淡。
會稽王府坐落在這里,怪異的是,遠遠看去,卻是熱鬧非凡。
的確是熱鬧,雖是中午,門前卻停了不少牛車,更是有形形色色的護衛護送著車中的人走下來,進入王府,不知道的或許還以為是會稽王過壽,然而卻并非如此,這個時間點,會稽王司馬昱可并未住在王府,而是在建康。
謝琰撩起車簾,看了看旁邊的車架,沉思片刻,問起外面的護衛:“那可是郗景興的車駕?”
“正是。”外面的人答道。
謝琰點頭應了下,恰好也到了目的地,牛車緩緩停下來,隨后,他從車上下來,直面遇上同樣下車的郗超,便立刻面露微笑,拱手說道:“未曾想景興兄也來了,可是替代桓公來聽審此案?”
“受桓公、會稽王所托罷了,何況此處是會稽王的食邑,我又曾是會稽王僚屬,自是不好拒絕。”郗超嘆了口氣,語氣倒是未免唏噓,“這件案子十分引人矚目啊,義興許氏也不是一個小世家,竟被王叔平滅門……咳,說這些也為時過早,究竟是不是王叔平還不確定吧……”
“只是說有證據,卻還未提審,我亦不清楚。”謝琰擺擺手,和郗超一同走進會稽王府。
他們是來見李陵懷的,審問王凝之可不是一件小事,涉及到瑯琊王氏,而瑯琊王氏一動,又會涉及諸多其他世家的利益,牽一發而動全身,當然,最重要是的是,審問王凝之的雖說是派遣下來的廷尉史、廷尉平,但抓捕王凝之指證他涉案的可是出身低下的揚州刺史李陵懷,就更加讓人感嘆……來這里的人不少,多是各類官員、各世家的代表,所以一時間熱鬧非凡,會稽王府的奴婢們都出來引導賓客入住,這些人大多會在這里住上一晚,等明日再進行提審。
郗超進入王府之后,并沒有去見李陵懷等人,就直接在小廝的引領下入住了客房,行色匆匆,卻看起來很是疲憊,應該是連夜趕過來,但通過方才的對話,謝琰大致卻猜出了他的看法……王凝之不會有事的。
雖不知為何他對王凝之如此有自信,但郗超為人謝琰還是有所耳聞,應是不會胡亂下評論。
搖搖頭,跟著前面的小廝,不一會兒就到了中庭客廳。
客廳里面有不少人,還不斷有小廝去取席位,李陵懷在這里接待,見到謝琰進來,急忙跟方才說話的人說完,迎了上來:“瑗度,可是替安石公過來的?”
“正是,家父公務繁忙,不能趕過來,而許氏滅門慘案又是一大案,只能讓我過來,將結果給他帶回去。”
謝琰和李陵懷說著話,卻沒有因為其出身而看不起人家,只是因為王凝之之事,終究有些隔閡,應付性地說了幾句話之后,就入了座,四下看看,大多都是認識的人,便又少不了一番應酬。
很快他就發現,來人頗為混雜,除了不少遠處的,會稽周圍郡縣的例如孫泰、張祿、顧耆、顧愷之等等,也都在這里,過來之前他曾與父親談論過這邊的事情,幾人之間的關系大致是清楚地,如今看到這些人面帶笑容的樣子,似乎是自信能把王凝之定罪一般謝琰眉毛一挑,竟看到了廬江何氏的何韶、何錦父子。
何氏改嫁之事他自是不清楚,所以在他的記憶之中,王、何兩家應該是姻親關系,可為何如今何氏卻與張祿他們坐在一起,談笑風生,著實令他生疑。
表面不動聲色,暗地里卻長了個心眼。
等人來的差不多了,李陵懷才坐在主位上,他的兩邊是來自建康的廷尉史,廷尉平,官品低,但是職位卻重,地方上的案件比如這次對會稽太守的審問,他們就可以參與其中。
“諸位,想必諸位來王府,大多是為了明日的義興許氏滅門一案,說來慚愧,我亦曾與許氏子弟有過交往,對于他們的逝去同感哀傷,然而逝者已矣,是誰殺害的他們,到現在也沒有告破,不過大家無需擔心,這次我們已經有了充分的證據,只要等到明日提審,即可大白于天下……”李陵懷義正言辭地說著,目光雖然不斷掃視,卻頻繁看向孫泰、張祿那邊,只是很隱秘,如果不是故意針對,還真不一定發現。
在昨晚父親通知到自己之后,謝琰基本上就知道父親的態度是什么,與普通的姻親家族不同,王、謝兩家關系深厚,好幾代人全都關系很好,而且家族相處之中,很少出現矛盾,如果真的說瑯琊王氏遭到重創,哪一家遭到的波及最大,恐怕就是陳郡謝氏兩家已然不僅僅是姻親關系,而是政治經濟種種方面結合的利益關系。
與父親出仕之后謝家節節升高不同,王導去世之后,瑯琊王氏就一直在走下坡路。
因而在父親與自己看來,瑯琊王氏好不容易出現了一個厲害人物王凝之,卻有人一直想要將其摧毀,這是絕無可能的,只是此中曲折,分析片刻之后,即便是謝安、謝琰,也覺得義興許氏是王凝之動手的可能性很大。
這就讓人煩惱了……謝琰輕輕敲打著桌面,看著茶水一跳一跳地波動。
李陵懷很快說完,又有廷尉史、廷尉平的發言,這才開始聚會,自是有人不斷過來與謝琰說話,這種時候,往往就是攀關系之時,謝琰小心地應對著,與兄長不同,他還年輕,甚至還未曾擔任官職,然而此時他卻代表著謝安,唯恐說錯話,應酬片刻之后,找了個理由推脫,從客廳中走出去。
不得不感嘆郗超走的很對,很聰明地避免了這些應酬。
會稽王府很大,所以今天的來人,如果家離得遠的,住下來是完全沒有問題的,李陵懷自然會安排住所,雖說李陵懷也算是客居,但其妹妹乃是會稽王妃,這點事情還是難不倒他。
謝琰拒絕了小廝的引領,得到告知哪里可以去哪里不可以去之后,就在王府中漫步起來,雖然入秋,王府的景色依舊美,就構造來講,比諸多世家要大氣許多,書卷氣、胭脂氣并不濃厚。
在外隨意走了走之后他就往回走,只是沒有到中庭,就看到何氏父子被小廝引領著向自己這邊走來,雙方直接碰面。
“可是安石公之子謝瑗度?”何韶笑呵呵地詢問道。
謝琰停下來,看著兩人儒士打扮的人,點點頭:“正是,瑗度見過何侍郎、何仆射,二位也是為了叔平前來?”
本來見謝琰認識他們兩人,何韶還有些高興,但聽到他的詢問,笑容漸漸褪去,只是淡淡地說道:“確實是為了王二郎前來。”
“我若沒有記錯,何侍郎之女正是叔平大嫂,既然有此關系,聽侍郎之言,似乎對叔平頗為嫌棄,可為何事?”雖然知道說出來不好,但說出來后,對面貌似也并不忌諱。
“伯遠已經去世了……我雖然很滿意伯遠這個女婿,但小女尚且年輕,膝下并無子嗣,如今已確定改嫁桓公次子桓仲道。”何韶像是專門要陳述這個事實,“婚期都已然定下,小女、逸少都已經答應,但這個王二郎卻心存邪念,將小女藏匿起來,直到如今也沒有見到人影瑗度你說,我能不生氣?”
謝琰一愣,按照何韶的邏輯來說,卻是是何氏占理,只是具體如何他并不清楚,略有些猶豫,說道:“許是其中有什么誤會吧。”
“有沒有誤會,明日便可知曉。”何韶淡淡說道,隨后沖著謝琰拱拱手,轉身離開。
謝琰回過身看著何氏父子兩人離去的身影,逐漸皺起眉頭。
這話聽起來,王、何兩家似乎結怨了?
心中暗暗記下,只等著回去之后稟明父親,再做商討。
微風中,他叫來小廝,也準備去客房休息。
……
會稽郡,會稽王府,后院。
在一群婢女的照顧下,一個穿著華貴的小男孩踉踉蹌蹌地在前面跑著,任憑后面的婢女一直叫喊,卻也不停息。
小男孩長相并不喜人,皮膚有些發黑,但眼睛與會稽王很像,顯然是會稽王之子。
對于王府錯綜復雜的小路,小男孩似乎很熟悉,左轉右轉,前面豁然開朗,是一個美麗的庭院,他終于停了下來,后面婢女也跑動著跟過來,最里面說著貼心的話,拿著小手絹就要給其擦汗。
小男孩卻將手絹打掉,對著庭院里的婢女問道:“余姚姐姐在不在?”
“回小郎,公主出去了。”那婢女回答道。
“出去了?我怎么沒見到啊……不會又躲著我吧。”小男孩明顯不信,也不顧阻攔,就這么沖了進去,只是四處找了找,并未尋到余姚,只能作罷,在離開前還對著婢女說道,“余姚姐姐若是回來了,就告訴她明日我還會來找她玩的啊。”
“我知道了小郎。”那婢女看著小男孩垂頭喪氣地跟著一群人離開,這才松了口氣,沖著旁邊的婢女眨眨眼,很快,一個婢女去了西閣廁所雅稱,不一會兒,余姚就捏著鼻子從里面走出來。
“真的走了?”余姚一邊詢問一邊皺眉,“好好看看,別讓他再回來。”
在外面守著的婢女說道:“走了,都沒影兒了……公主,剛才去客房那邊的小珠回來了,說是尋到一個可以帶公主過去的人。”
“真的尋到了?”余姚精致的面容一喜,露出甜美的笑容,“帶我過去……不行,快去燒水,我要沐浴更衣。”
奴婢們急忙去忙活,余姚則是笑嘻嘻地坐在庭院中的石凳上,將那個被喚作小珠的婢女叫到身邊細細詢問。
“……來人很多,很多我都不認識,只能通過詢問那邊的奴婢得知名諱,不過我特地聽從公主交代,那些面帶笑容的都不去理會,只是不帶笑的我大多不認識,最后只尋到了一個,但若是公主請求,那人應該會帶公主過去。”小珠將自己打聽到的一一說出來。
“那人叫什么?”
“謝琰謝瑗度,安石公次子,去年郎君大壽之時,公主你還與其交談過。”
……
客房這里有些偏僻,景色雖美,卻依稀可以看出匆忙收拾的痕跡。
謝琰也不在意,他一路上趕來,坐在車中,又應酬半天,若是老油條還好,他卻還年輕,費盡心力,只覺得異常疲勞,只希望能早些躺下歇著。
小廝帶著他在一處客房前停下,他有些奇怪,看著客房外的美貌婢女說道:“我不需要婢女伺候,你且退下吧。”
婢女先是讓小廝離開,隨即甜甜一笑,搖頭道:“我若是退下了,公主回去要罵死我……瑗度公子,余姚公主找你有事相商,還請進來一敘。”
說著打開門,謝琰才看到里面嬌美可人的公主,急忙行禮:“瑗度見過余姚公主。”
“去年我還與瑗度公子相談甚歡,所以還請不要拘束,余姚此次冒昧前來,是有事情請求,還請見諒。”雖是這么說著,臉上也掛著笑容,余姚卻沒有在熟悉人面前的放松,而是端坐著身子,問道,“明日義興許氏滅門一案將要在郡守府進行審問,聽說此案與王叔平有關,我沒說錯吧?”
“沒有。”
“有人說王叔平是被冤枉的……不知瑗度公子有何見解?”
謝琰不清楚余姚公主為何突然如此詢問,不過沉思片刻,還是說道:“我也認為叔平是被冤枉的。”
“真的嗎?”余姚興奮地說道,隨后反應過來,歉意地笑笑,“這么說來瑗度公子是站在王叔平這邊的了?”
“算是吧,我堂妹令姜乃叔平之妻,站在令姜這一邊,我也希望叔平能平安無事。”
聽到“令姜”這個名字余姚似乎有些不高興,卻并不妨礙她的目的:“瑗度公子,我希望你能幫幫我。”
“什么?”
“明日的提審,我……我也想去。”余姚說道,“希望你能帶我過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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