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來自郡守的威脅
中午的陽光并不強烈,慵懶的灑落下來,穿過并不算濃密的樹木枝杈,落在地面上,勾勒出一種雜亂的斑駁美感。
一大片斑駁光影之下,距離院落不遠,算得上棲霞觀向外延伸的亭臺,兩邊環繞著一條狹窄的人工溪流,闊口身矮的小碗順著溪流緩緩流淌,正是曲水流觴,一些打扮如綠裙女子一般的美姬不斷地忙著給亭臺的主人遞送清冽可口的佳釀。亭臺內的錦衣公子怕是自持身份,并不與院落周圍零散而坐的士子同坐,而是端端正正的坐在亭臺里面的席子上,因為現在并不需要聽辯論,正在下著圍棋。
王凝之被綠裙女子接引入座,還未坐穩,便被周邊的人開玩笑調笑了剛才的“咬狗”趣聞,卻并非故意找茬,這點他自然看得清楚,想來是真心想交朋友,便也相應地對答幾句……一番談話下來,亭臺里的人物身份他就有了準兒。
人并不算多,真正能說得上話的也就只有瑯琊王司馬奕以及棲霞觀的鄭青峰鄭觀主……顯然,今日參與此次辯論身份最高的便是這瑯琊王司馬奕,以至于連那些遠道而來的上清派道人都被鄭青峰甩到一邊。
司馬奕是個年輕人,與王凝之年歲相仿,雖然品貌端正,卻沒有后世電視劇中那般帥氣,倒也不怪他,想來擁有瑯琊王這個封號的人不少,估計電視中演的并不是這個。
手執一顆白子,懸在半空中猶豫不定,司馬奕說道:“最近聽聞不少有關叔平的傳聞,本不以為真,我還估摸著是誰胡亂傳聞,如若真有及冠之年便著書立說的,怕也是妖孽一般的人物……今日一見,著實讓我吃驚。”
鄭青峰在對面帶著笑意,卻也不催促司馬奕落子,反而幫襯著調笑著王凝之:“‘咬狗’之說若流傳出去,日后便要多一個罵人的趣話了。”
“這才叫一罵成名。”那個綠裙女子名叫阮琴,是司馬奕小妾,卻也能插得上話。
亭臺中的人與前兩次聚會之人不同,說話并沒有盛氣凌人之感,平易近人,就像是與身邊親近之人談話,王凝之隨口接過話頭:“這名聲可要不得,惡名,說實話還不如別人夸我長得好看。”
阮琴就嗤嗤笑了起來,指著司馬奕說道:“叔平公子不用怕,有郎君再次,還用擔心傳出去惡名?”
“哦?”王凝之有些驚奇,司馬家雖然貴為王族,實際上卻連四大家族都比不上,王爵的名號怕并沒有多大用處,但聽阮琴的意思,這個司馬奕很有能耐?
司馬奕是瑯琊王,王凝之只熟悉“瑯琊王”這個稱號,但對司馬奕這個人物并沒有印象。
鄭青峰臉上帶著一絲深意,小聲說道:“叔平還不知道吧,延齡如今的身份,除了瑯琊王爵位之外,還有便是會稽郡新任中正……能得延齡看重,自然不必擔心惡名。”
司馬奕啪嗒一下落子,對鄭青峰泄露身份之舉并無不滿,卻也是笑罵道:“拿針線給你嘴縫上,總是漏風。”
中正官……這個時代的選官制度是九品中正制,對于中正官這個官名王凝之并不陌生,在王家之時,他早就從豐收的碎碎念中聽到過,王羲之曾經有意聯系會稽郡的中正,好給自己做官鋪鋪路,只是前身并無為官之意,只能作罷。只是他現在也只想在家中做個清閑的教書先生,對于官場并不想向往——如今不比曾經,曾經的他,為了過得好必須得奮斗,便是得到了一切也不能輕易松懈,上位者的腳下總是層層尸骨,仇人不多卻也蠻有威懾力,逼得他時時刻刻將所有精力投入其中。
現在卻不同了,王家這么大的家族,就算他什么也不做也不至于餓死。
收租過日子多么瀟灑。
“我這不是給叔平走走后門……得,算我白說,一看叔平的神色我就知道他對此并無興趣,想來也是,大才之人必輕視廟堂。”
王凝之急忙推脫:“我可沒有輕視的意思,只是我一向懶散慣了,如果真被官職束縛,擔心做不好的同時也弄的自身不痛快,其實我本身還是非常仰慕做官之人,尤其是真心為民的好官。”
司馬奕點頭贊嘆:“這才是正確的想法,如今很少有人能這樣想了,真正有能力的人談玄隱居,只有很少一部分人出仕,在為如何安民,如何興邦,如何北伐四處奔波……我等便是不如廟堂,卻也不必輕視他們。”說到這里,司馬奕吃掉一顆黑子,停頓一下,然后抬頭盯著王凝之,有些嚴肅,說道:“我雖然來此不久,卻也聽說了一些事,不知叔平可有所準備?”
“何事?”王凝之問道。
“在會稽郡邊緣有一處流民軍駐地,軍帥叫做許恒,他的兒子就是當日與你有過沖突的許璉。他們因為姓許,與郡守許慎關系密切,平日里私交走動頻繁,但是因為你被綁架之事,逸少求助了不不少人施加壓力,聽聞他最近的日子并不好過……只是許慎此人,心眼極小,你還要注意別被他報復。”司馬奕提醒說道,有些地方他不便明說,卻也足以讓王凝之聽明白。
王家雖然有衰落之勢,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被看重的字輩在郡守的地盤中被人綁了,關鍵郡守還與綁匪關系密切,如此種種足夠許慎喝上一壺。
王凝之心中一動,對司馬奕好感大大提升。
如今他算是搞明白了,這司馬奕的王爵——瑯琊王稱號是在前任瑯琊王繼任成皇帝之后才被賜予的,而前前任也是皇帝,便意味著如果當今的皇帝依舊沒有子嗣,他就被當做第一繼承者來對待,很有可能是未來的皇帝。只是這話不能確定,誰也不知道現在的皇帝能活多長時間,總不能人家還活著就詛咒人家早死……因為這個身份,司馬奕身邊總是少不了聒噪諂媚之人,如今來這邊,怕也是求個清凈。
基于這個身份,司馬奕的話可信度很高,讓他不得不信,便當即謝過,表示自己會當心。
接下來他們又談了不少事,不過涉及政治的話不多,如此個逍遙場地,總是談論政治很煞風景,況且司馬奕這個人在王凝之看來性格有些軟弱,并不適合政治,只是身份特殊,身不由己。但足以讓王凝之長些見識,一直以來,與他親近的除了家人便是經常跑腿的小廝,他的真實身份不為人知,與親人說話也有些忐忑,擔心會暴露出與前身不同之處而被懷疑,這樣那樣的顧慮終究讓他的視野只局限于王家周圍,對這個時代理解不深。
如今與代表宗教和代表政治的人物談論,說得多了,總能從只言片語中得出想要的東西……這個本事他還是有的。
這里進行了大約一局棋,鄭青峰就一邊感謝王凝之一邊離去,他作為辯論會的舉辦者,自然不能缺席,下午的辯論已經開始了,只是王凝之終究沒有興趣。
來這里的目的就是將流民寨的那群人托付給棲霞觀,如今目的達到,他繼續在這里待著也沒有意思,便與何氏商量了商量,向司馬奕告辭,準備離開這里。
只是在走之前,瑯琊王司馬奕卻對他小聲說道:“叔平若有為官意,一定要來找我,這個后門還是可以開的。”
……
與王凝之面對面坐著,看著他皺著眉頭沉默不語,何氏不敢出聲打擾,便只能玩弄著白嫩的手指,有些無聊。
這是回家的路上,因為王凝之的身體素來體弱多病,與王玄之相似,何氏不只是因為丈夫的原因對此頗為關心,倒也不至于為了避嫌讓王凝之在路上行走,這才有了現在這一幕。
但何氏并不清楚那個瑯琊王與王凝之說了些什么,上車之后的王凝之一直皺著眉頭在想事情,模樣與郎君思考問題處理家務時的模樣相似,終究是親兄弟,有時候她也恍惚,尤其是在王凝之長大之后,怎么看都像是王玄之的翻版……以前性格固執迂腐,看起來像個老成的少年,如今倒是有了變化,與人交流也溫和了不少,更會開些玩笑,偶爾在與人辯論還會露出一絲讓人生畏的氣勢。
“嫂子,大哥平日里都要處理哪些事情?”一直沉默的王凝之突然開口問道。
何氏愣了愣,不知道王凝之怎么會突然對這些俗事感興趣,但她身為王玄之的枕邊人,有時候也會幫襯著,對此倒也熟悉:“田莊的收租、部曲的軍備以及莊園里的瑣事,多少都由你大哥處理,只是有時候事情多了,那些容易處理的瑣事便會交給我來做。”
“部曲么?”王凝之悠悠地說道,臉色逐漸恢復平靜,盯著何氏說道,“嫂子,你回去之后可與大哥說一聲,讓大哥好好養病,這些事情我倒是可以幫把手,反正我平日里除了教書也沒有事做。”
“也好……”何氏答應下來,只是心中更加驚疑。
二郎……是徹底轉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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