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院落里
“王叔平的言論我也有所耳聞,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確實是他所提到的要點……但,是否能像你這樣理解,著實令人懷疑。”打扮明顯要比棲霞觀道人要優質許多的道人如是說道,同時指著自己身邊的一人說道,“尚陽兄當日在迎春盛會上有幸見過王叔平,聽起細細講過,卻和你聽得有些不同,這是為何?”
棲霞觀道人臉色有些難看,王叔平提出來的進化論他確實沒有親耳聽過,如今所說的,卻是別人傳過來的,聽到有利于這邊的理念,才會說出來,只是沒想到會理解錯。
被喚作尚陽的道人王凝之有印象,正是那日迎春晚會一起喝酒的人,只見他開口說道:“我所理解的進化論,關鍵點在于‘進化’二字,而‘進化’二字又與‘適應’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凡是能夠適應當前的,都可以稱之為進化……然而,棲霞觀依舊保持原有的科儀教戒,在如今看來確實有些淺陋庸俗,不適應今朝,注定要湮滅!”
“你也說凡是能夠適應當前的,都叫做進化,那么我棲霞觀既然能生存在此,并且得到周圍貧苦人士的信奉,自然是適應的,如此來說,又何來淺陋庸俗之說?”棲霞觀道人抓住尚陽話中間隙,立刻駁斥,想來已經理屈詞窮了,只能從對方的言論中雞蛋里挑骨頭。
“無知……我僅僅與爾等討論王叔平的言論,卻并未說王叔平的言論是正確的,也就只有棲霞觀這樣的道觀,才會將一個年輕人隨意說出的話當做教條。”尚陽輕蔑一笑,“王叔平雖然是王逸少之子,卻也不是說什么都是對的,在我看來,那所謂的進化論無非是他隨口一提,然后被其他人上綱上線了吧……至于說是否有真才實學,我卻是不相信一個迂腐平庸者,突然間一鳴驚人……”
一旁聽著的王凝之默默給這個叫尚陽的道人點了個贊,沒有說過話,卻能夠猜到自己只是隨口說說,確實了不起,但這般貶低自己,就有些過分了。
他還沒有有所表現,旁邊的黑七兒直接開口說道:“你們在那邊爭吵有什么意思,王叔平的言論如何如何,全憑你們個人的理解又怎能作證……正好,王叔平本人就在這里,有何疑問,直接問他不就行了!”
說完,黑七兒指著王凝之,將一群人的目光引到這里,懷里的大白鵝還象征性地嘎嘎嘎叫喚著。
少年人意氣用事,王凝之只能算是殃及池魚……黑七兒這么一個指證,打了他個措手不及,甚至在一群人刷刷刷將目光轉移到這里的時候,他還沉浸在因為尚陽的貶低而生氣的想法中,等反應過來,一抬頭就是嫂子何氏一臉的擔憂。
他無奈地搖搖頭,惡狠狠地對黑七兒說道:“把我拉出來干嘛……等會兒在找你算賬!”然后站起來對著窗外的人抱拳:“諸位對不住了,這個小廝管不住嘴,絕不是我本人想要出風頭……你們繼續,你們繼續,不用管我。
事實確實如此,只是這樣解釋,也不知道多少人會信……會信才怪。
果然,見確實是他出現在這里之后,主持本次辯論的道人,同時是棲霞觀觀主的鄭青峰開口說道:“叔平小友既然親自到來,我等談論內容又有涉及,還請能過來一座,談一談所想。”
有小道人過去給添加了一個席位。
既然被邀請了,王凝之也不打算推脫,他所講的到底是不是真的進化論他也不清楚,但在這個時代,他應該是第一個提出來的,既然是第一個提出來的,那他所說的便是最正確的……至于他的理解,只能走一步說一步。
何氏有些擔憂,哪能料想到出來祈福談事都能遇到這這種情況,雖然王凝之在結婚后有所變化,但以前給她的感官還沒有完全轉變過來,以至于下意識地認為他不善于辯談。
王凝之看了看嫂子,鵝蛋臉,青絲雖然有些亂了,卻依舊可以看出來是個美麗的婦人發髻,如今正仰著頭,露出光潔的下巴與白皙的脖頸,好看的眉毛輕輕皺著,眼睛里滿是擔憂。他只能回報以微笑表示無礙,讓她放心,同時不忘在離開的時候狠狠瞪一眼黑七兒,拿出一絲曾經上位者的氣勢,黑七兒還好,反倒是將少年懷里的大白鵝嚇得嘎嘎嘎亂叫。
頗為無奈。
走出偏殿,穿過被小廝、美姬、士子占據的外圍,他走進院落,在小道人給添加的席位上坐下來,距離棲霞觀觀主鄭青峰挺近。
關于這個鄭青峰的背景,他與嫂子何氏交談的時候,有過了解,算是寒門士子,前半生與王家學堂的王賢相似,官場不得意,在九品中正制的察舉體制中,寒門士子想要在官場上有出息,并不容易,鄭青峰就是典型……盡管學識淵博,品性兼優,出身卻成了桎梏他的枷鎖,終究沒辦法得意,幾經輾轉下,開設了棲霞觀,做了觀主。
王凝之坐下后,辯論繼續。
鄭青峰代替剛才爭論的人詢問道:“剛才雙方所說叔平是否聽見了?”
“從提到我的時候有在聽。”王凝之老老實實回答。
“那正好,還希望叔平來闡述一下‘進化論’,你是提出者,最有權威,不知剛才我等對進化論的理解是否正確?”
早就打好腹稿的王凝之點點頭,看了看在場的人,開口說道:“一千人眼中有一千個太陽,每個人基于自己所生活的外部環境以及自身修養,對事物的理解也多不同,對于五斗米道的科儀教戒,無需多言,我亦不做評論,接下來的發言,只關乎‘進化論’。個人認為,所謂‘進化’一詞,是一個時間概念,與過去、現在、未來都有聯系,對于人來說,過去的一些生活方式、習俗習慣可能僅僅適應于過去,于今日而言,卻是過氣了。同樣的,現在的一些人或事,在未來可能也就過氣了,社會一直在變化,誰也沒有資格將別人定性……”
尚陽皺著眉頭說道:“叔平所說,與今日之論題,并無多大關系吧。”
棲霞觀道人:“他已經說了僅僅闡述五斗米道,對于今日論題,不作表述。”
王凝之盡量說得詳細,只是不知在座的人能不能聽明白,如今看到雙方又開始爭論,便停下來,卻沒想到很快上清派道人就將話題再次轉移到自己身上。
“小友所言有些模糊,可否就此次論題,舉例說明一下。”上清派道人也沒有故意刁難,估摸著是王凝之所說的話中有些詞匯有些超時代,聽不太明白,才有此提問,還在后面加了句,“當然,僅僅是舉例,我等自不會將你定性!”
兩個教派有著明顯的利益對立,王凝之現在的身份又是世家大族的公子,與上清派實際上階層相同,但來自后世的他自然不可能對上清派的理論有認同……事實上,無論哪個教派,他都不認同。
但,不認同卻不代表不能理解,雙方的教義他都能夠理解,因此,略微思考一下,他選擇了一個雙方都不得罪的說法:“用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來理解如今的情況,世家大族是最適應今朝的階層,是天擇者;寒門與平民卻也并非毫無存在之理,若干年之后,是否會有杰出人士誕生,也說不定。”
話剛說完,與他同臺喝過酒的尚陽卻眉頭一皺,略帶嘲諷說道:“前些日子還從叔平嘴中聽到沒有為寒門、平民辯論之意,只是今日聽君一言,卻有些出入,叔平如何想法,卻也要亮出來讓諸位瞧瞧。”
尚陽的話剛說完,不等王凝之作答,棲霞觀道人就開口說道:“不用糾結,聽叔平小友所言,雖說不曾有為寒門、平民辯護之意,卻也客觀公正,前面楊公早已說過,不會將其所言蓋棺定性,你如此挑刺,卻不知有何用意?”
“呵……我有何用意?”尚陽笑出聲來,只是笑聲刺耳,分明就是諷刺,“我有何用意我不知道,但某些人的用意我卻非常清楚,這王叔平所言分明就是在為爾等辯護,爾等自然會幫他說話,本來只是猜測,如今看來,倒確實如此……”
“胡鬧!”被稱為楊公的上清派道人呵斥道,阻止了尚陽的發言,然后略帶歉意地對王凝之說道,“尚陽所言,小友不必放在心上……”
因為王凝之的到來,因為他剛才的一席話,隱隱約約有讓棲霞觀道人反壓上清派道人一頭的趨勢,后者自然要打擊,但王凝之卻被當做話題推來推去,是他極為不喜的。
“我來此地本意是向鄭觀主求情,希望他能手下一群貧苦人士,對于教義相爭并不在意,但某些人太過分了,便是泥人還有三分火氣,一直從我的話中挑刺來作證我是棲霞觀這邊的,忽視‘進化論’本身的客觀性……我很生氣。”王凝之板著臉,眼神變得犀利,盯著尚陽,“所以我決定幫鄭觀主說句話,單就救死扶傷來說,棲霞觀這邊做的,卻要你們好的多得多!你們,太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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