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謝道韞
王凝之一夜未歸,就足以讓王家亂成一鍋粥,男丁對于一個家族來說至關重要,尤其這個男丁還是聲名鵲起的后輩,對于日漸衰微的王家,更是不允許遭遇意外。
焦急如火,先是從最上面,王羲之身上燃燒起來,然后以極快的速度向整個王家乃至周圍擴散那日,新婦謝道韞半路攔車向他表明二郎可能會遭遇不測,請求派出人手去接應,只是王羲之醉醺醺地,沒有在意,反而覺得新婦有背后詛咒二郎之意,加上從謝家傳來新婦的諷刺早已讓他不悅,更是生氣,便直接將新婦驅逐開如今看來,卻是疏忽。
謝道韞是才女,對夫君的中庸有怨言并不意外,卻不至于不識大體,顯然那日并非是詛咒,行色匆匆,儼然是擔心,反倒是王羲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落了下乘,如今二郎不見蹤跡,實際上與他有著很大的關系。
正是基于此,配合王羲之的強大號召力,很快就查到了與二郎發生口角的許璉身上,雖然許璉表現正常,以一直與郡守許慎在一起為借口,表示二郎的失蹤與他無關。這次王羲之決定不再偏聽,詢問了謝道韞的意見,謝道韞一口咬定就是許璉干的。懷著對新婦的愧意,王羲之派出不少人專門盯著許璉,前兩天還好,卻在第三天發現了一伙兒流民與許璉之父許恒接觸,這才順藤摸瓜發現了一個隱藏的村寨。
“去告訴新婦,已經有二郎的消息了,今日與許恒接觸的很可能是綁架二郎的匪徒,如今已經派人去搜尋,讓她放心!钡弥业叫戮索的王羲之松了口氣,近兩日休息不好,大郎的病情越來越嚴重,很多事都壓在他身上,讓喜歡清閑安逸的他非常不適應。
然而,小半會兒過去后,他一抬頭去發現小廝依舊站在那里,臉色憋得通紅,便開口詢問:“你怎么了?”
“我,我沒事,郎君是二少夫人!
“新婦?”
“聽說有了二郎消息之后,二少夫人不顧我等阻攔,跟著出去,早已離開家中多時!”
王羲之皺了皺眉,猶豫片刻后輕輕吐出兩個字:“胡鬧!”
謝道韞不認為自己與其他女子有什么不同,文名亦或是家世雖然遠遠超過普通女子,卻并非她所在意。對于女人來說,無論亂世還是盛世,她們往往是男人的附庸品,所比較的多是各自的男人,男人如果能夠出將入相,會順帶著女人也提高品職,盡管,很少有夫妻之間永遠保持恩愛的,但對于大多女人的追求來說,這些都可以忽略,在歷史中無關緊要。
她也是如此,在得知自己要嫁給陌生的、毫無印象的王凝之時,除了一絲正常的羞澀與擔憂之外,她并沒有拒絕。愛情是次要的,門當戶對是次要的,甚至夫君都是次要的她要做的,僅僅是未出閣時做好姑娘,出閣后做好妻子、媳婦。為了做好自己所認為的本職,身邊的一切都必須按照所設想運轉。例如王凝之,無論之前他是否有文名,是否有才氣,結婚之后卻要逐漸培育出這些,配合自己的角色扮演
“一定是這樣的,我對他毫無感情,出來尋他只是盡一個妻子的本分。”謝道韞如是想著。
一行人總共二十七個,除了謝道韞全是好手,接到任務之后就順著探子做出的標記順入山林之中,行速很快,只分出來一個人照顧謝道韞,在天色暗下來之后,便看到了前面沖天的火光。
是一個村寨,因為昏暗看不清原貌,但傳過來的各種慘烈的聲響,兵器碰撞聲、房屋倒塌聲、火焰燃燒聲以及若有若無的痛苦呻吟讓到場的眾人明白過來,此時此景,顯然是一場一邊倒的殺戮。
不用吩咐,就有人竄了過去,片刻后綁著一個人走過來,這人瘦弱不堪,半條腿瘸著,聽口音應該是北方逃難來的流民,不過謝道韞并不在意,而是就著自己關心的問題詢問,得知這人就是流民寨的居民,也得知殺戮的人是劉恒的流民軍,更是得知了前些日子有個士族公子被軟禁在這里。
“這群人是沖著那小公子來的”
謝道韞的身體晃了晃,心里悶得慌,卻找不到原因,聽到流民說殺戮降臨之時,貴族公子還被軟禁在村寨中心的茅屋里,她就聽不下去了,帶領著身邊人向村寨走去,找到那個茅草屋,卻發現早已在狂風肆虐中損毀,里面并沒有王凝之的尸體。
沒有尸體沒有尸體她心中默念著,身邊是火與血交接的修羅地獄,一般女子來到這種地方肯定驚慌不已,她卻仿佛沒有看到一樣,只是覺得周圍的景物環繞著自己在飛速地旋轉,腦海中不知不覺就浮現出講課時王凝之自信的笑容以及迎春盛會結束時與自己分離是的堅毅。
片刻的遲疑之后,發現身邊的人為了保護自己已經與流民軍打了起來,雙方都有些遲疑,并沒有進行死戰,僵持著緩緩分開,留下一地的火焰與尸體,那些死去的人干枯瘦弱,婦孺老人居多,如今靜靜地躺在這里,被火焰燒灼,用不了多久就會變成一抔黃土,隨風飄散。好在也有活著的,茍延殘喘,奄奄一息,向他們詢問,問出來王凝之的走向,聽說并沒有死,而是向后山走了過去。
不敢停留,如今他們出來的目的就是救王凝之,雖然狂風驟雨肆虐,后面還有流民軍在虎視眈眈。
“散開搜索,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敝x道韞渾身濕透,華貴的衣服沾滿了泥水,繡鞋薄薄的,不適合走山路,腳下火辣辣地疼,想必是被硬石劃破,如此種種,就像是個不起眼的乞兒,遮掩了完美的容貌,她的聲音卻透著一股悲涼,讓跟隨的人下意識忽視了她的性別與年齡,聽話地散開。
后山屬于會稽山脈,被夜幕覆蓋,加上風雨摧殘,一些不甚粗壯的樹木被折斷,轟然倒下,行進也需要小心翼翼,否則腳步發滑或者被斷木砸中,也難逃厄運。
越是如此,謝道韞越是擔心。
雖然至今沒有圓房,但王凝之的身體她是見過的,瘦弱的文人身體,加上一直被人軟禁,想來這幾天吃不好喝不好,可能還不如自己,在這樣的天氣下,能跑到哪里去?怕是跑不了多遠,甚至說,謝道韞覺得王凝之并沒有自己原本印象中的那樣平庸固執,通過這么多天的相處,仿佛在其波瀾不驚的眸子深處,隱藏著大智慧。而所謂的進化論,在五斗米道中引起大波瀾的言論,好像并不被其放在眼中,在這個夫君眼中,仿佛革新五斗米道的思想還不如在學堂中給孩子們講課有趣那晚故意告訴自己要獨自回去,怕是早已猜到危險,如今也可能猜到王家人正在搜尋他,如果他真的有真才實學,那便絕不會跑太遠。
大雨落下,讓一頭青絲胡亂散開,黏在臉頰上,遮掩了視線。
“就在這片區域搜索,郎君應該不會走遠!蹦艘话押顾,另一只手攥著早已濕透的小手絹,謝道韞抬頭看了看天,烏云在慢慢散開,雨勢較之剛才也變弱很多,不知不覺已然過去大半夜,再停滯片刻,怕是要天亮了。
這邊的搜索受到很大的干擾,除了自然的阻攔,還有人為的阻攔。
流民軍也在搜索逃出去的人,相比于謝道韞這邊,流民軍人數也不多,二三十人,但勝在裝備好,在流民寨毫無反應的情況下殺出,才會出現一邊倒的殺戮。逃出去人是在所難免的,這種情況許帥也不在意,只是強調必須讓貴族公子消失事與愿違,謝道韞他們的到來讓流民軍很無奈,只能遠遠地跟著,尋找著機會,卻也不清楚到底在等待什么樣的機會。
“這邊有人!”
突然,前方傳來呼聲,又一次發現了人。在黑暗中無法確定被發現之人的身份,就像前幾次呼聲,確認后發現只是逃出去的流民。但謝道韞一直緊繃著心弦,她有一種非常強烈的預感,王凝之沒有死,既然沒有死,那就一定會被發現,所以聽到這聲呼喊,她急忙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向著前方趕去。
她一動,身邊的人也動身邊人一動,流民軍也動。
一大伙人,在大雨逐漸變成小雨,小雨逐漸消失中,目光都聚集在一個偏僻的的山洞。好在自己的人最先進去,片刻后驚喜地走出來沖著謝道韞點點頭。
這意味著王凝之在里面。
謝道韞深吸一口氣,不知道是因為一直堵塞的內心突然疏通而松懈,還是因為王凝之沒有死而驚喜,在這種極具變換的心情中,她跌跌撞撞地走到山洞口,卻覺得頭暈得厲害,身體晃了晃,就倒了下去。
摔倒的那一刻,她努力抬頭看向山洞。
外圍是一群小孩,再往后才是火把掩映下削瘦的王凝之,似乎被吵醒了正要坐起來,一邊和人說這話一邊小心翼翼地移動懷里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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