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黑七兒的白鵝
相比于農民的恬淡樸素,流民群落行事狠辣,自私自利,對金錢與食物有著極大的追求**,這份**作用都現實中,往往演變成各種各樣的匪類。
寨子很古樸,并非反映當年建造寨子人的品味,反而越發顯示出建造者的窮困,建在這偏遠的山林之間,并沒有與世隔絕,卻也偏于官路,再加上如今住在寨子中的早已不是原主人,空余那么長時間后重新出現人口,讓這片區域到目前為止依舊屬于逃稅區。
能不能逃脫賦稅居民們并不在意,其實有很多還巴不得被征召,至少有口飯吃,不至于像現在飽一頓饑一頓,打擊著對明天的希望。如今寨子里面的食物來源全都靠替人辦事拿到報酬,所做之事也多屬于灰色,經常接觸的就是那些流民帥,例如前些天委托的劉帥。
具體的內容除了辦事人之外,其他人并不清楚,只是知道綁架過來一個士族公子,卻也并非是真綁架,弄過來之后也好吃好喝的伺候著,真是嬌貴之人,雖然才過去兩三天,就已經引起居民的不滿了,什么事都不干,卻能分配到最好的口糧,只靠著講故事竟然讓摳門出了名的黑七兒舍下本錢,竟然用珍貴的、平日里自己都不舍得吃的鵝蛋去換。
真傻……就算是平日里精明的黑七兒在士族人面前,也變成了傻子一般。
很多人慶幸著,卻也擔憂著,這些小事暫且不提,多少那公子還有真才實學,故事講得不錯。但寨子里面的口糧已經不多了的事實,就像一口明晃晃的寶刀懸在頭上,壓得他們喘不上起來,一些干不動的人甚至連飯都吃不飽,只能寄希望于寨主這次出去,能從劉帥手中拿到綁架貴公子的報酬。
如果拿不到,那黑七兒私養的白鵝恐怕命不久矣。
當然,這只是黑七兒最近悶悶不樂的原因之一,對于他來說,白鵝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能夠與士族公子建立關系,無論什么關系都好,哪怕是外面流傳說士族好龍陽……好吧,至少這個公子并不好這口,他只能依靠鵝蛋來換取每天與這個公子接觸的時間。
與寨子里的其他人不同,黑七兒隱瞞了自己的姓氏,雖然一同南下,并沒有人知道他其實是個寒門小公子,戰亂發生的時候,家里人沒反應過來,一門十幾口全被人殺了,只有自己偷跑出去,跟流民混跡在一起,索性有虎叔照顧,才不至于餓死。他一直想往上爬,不希望一輩子都做個流民,只是如今的境遇與曾經千差萬別,上升的渠道幾近堵塞,甚至幾年下來連個士族的影子都見不到。
還談何鴻鵠之志?
這個名叫王凝之的士族公子讓黑七兒看到了希望,就像是無盡黑暗之中偶然灑入的一絲光芒,讓他下意識地,竭盡全力地想要靠過去,尤其在虎叔那里聽完這個公子的身份之后,心情更是迫切。
但在他迫切想要接觸王凝之的時候,那些不懂事的小屁孩兒卻紛紛圍過來聽故事,擾亂了自己的計劃,真是不可饒恕——他大力地擠在一群孩童的最前面,伸出雙臂護住最前面的王凝之,黑乎乎的臉蛋盡是期盼:“聽說你前些日子提出了些關于五斗米道的言論,你給我講講,代價一顆鴨蛋……”
……
搖了搖頭,將黑瘦少年書中的鵝蛋推回去,順勢擦擦汗,被這么多人圍堵還是很熱的,王凝之看著疑惑的黑瘦少年,裂開干燥的嘴唇笑道:“這兩天每頓飯一顆鵝蛋,我都快吃吐了,反正也是講故事,孫悟空、貝吉塔什么的也講煩了,也罷,免費給你講講你想知道的,就不用交換了。”
這黑瘦少年有什么企圖,王凝之看不出來,但至少這幾日下來對自己頗為照顧,知道自己吃不慣帶著一股餿味兒的飯菜,每頓飯倒是會送過來一顆鴨蛋,然后就以聽故事為由偎在墻角不走,最近還吸引了不少小孩兒過來。被人軟禁的時候還能說說話,讓他還算滿意,便搜腸刮肚地將以前記憶尤深的故事截個小片段來講,卻也得到不少聽眾,換來一些比較漂亮的石頭作為打賞。
讓他哭笑不得。
以至于越來越覺得這場綁架就像是鬧劇一般,哪有把人綁了三天不見好像被遺忘似的,甚至連王家的消息也沒有傳過來……這幾天再與黑瘦少年交流中,王凝之已然猜出來綁架自己的就是那日的爭吵對象許璉,但這許璉竟然將自己綁了之后就丟在這窮鄉僻壤,所求為何?真是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你想知道什么?”王凝之問道。
“全部,你是怎么想的,怎么提出來的,都講一講,我都能聽得。”黑瘦少年就像是瘋狂汲取水分的海綿,亮晶晶的眸子閃爍著求知的**。
這種表現讓王凝之感到詫異,幾天下來,流民生活的狀況早已映入他的眼中,習慣性的分析得出這群人應該對學習知識并沒有太大的熱情,每日所在意的盡是口糧分配的多少,卻不曾想,這個黑瘦的,被人嘲笑一般稱作黑七兒的少年竟然想要學習,以至于他不得沉思片刻,斟酌所說之言:“說來話長,當我我一心想要擔任家中學堂的先生,卻被一道人搶先,那道人喚作孫襄……”
五斗米道的這些思想什么的,相比于那些吸引人的小故事,畢竟枯燥乏味,以至于不用黑七兒呵斥,后面那些小孩兒就慢慢溜走,沒過多久,這里就只是下幾個年歲相對大點的在聽,看樣子卻也是迷迷糊糊,不知所言。
盡管王凝之用的是大白話,盡可能講得詳細,并摻加著一些簡短故事,但這些偏向于理論上的道理,依舊很難被人接受……況且五斗米道傳播廣泛,上清派暫且不說,下層民眾接觸到的也多是騙人的把戲,例如請神上身、符水救人等等。
“無論什么物種,都是在不斷地進化,不過我們只說人,每一次人要有一次進化,例如工具的革新,學說的演進等,都需要天選之人……秦末,苛政猛于虎,導致流民失所,整個社會出現一種大倒退的現象,那種情況下,會出現多個天選者,你們可知道第一個天選者是誰?”
“陳涉,燕雀安知鴻鵠之志的陳涉!”黑七兒張嘴就來。
“對,就是陳涉,他是第一個天選者,前面說過,天選者是不講究出身什么的,他們的作用就是為了推進社會進化,陳涉出身于平民,作用就是用自己的身份來號召天下不滿秦皇暴.政的黎民百姓……現在看來,這無疑是成功的。”王凝之也不知道自己所說的某些后世通用詞匯是否能被這群人聽懂,但大致意思還是會說明白的。
這個時候,他所講的進化論早已不是前世的那個進化論,更多的則是與現在的五斗米道的理論結合所形成的,倒有些神棍的模樣,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無論是士族、寒門還是普通民眾,都能從他這里找到象征自己利益的部分。
他越說越盡興,聽眾少年也隨著時間的推移開始明白這些話的精髓。
……
夕陽西下時分,外面開始變得亂哄哄地,將茅屋中幾個人的談論打斷,隨后聽到外面有人呼喊,并傳來“寨主回來了”這樣的話,屋子里的幾個少年也坐不住了,紛紛招呼一聲就竄了出去,迎接寨主。
很快就只剩下王凝之一個人。
他喝著黑七兒特意給自己盛的干凈的水,聽著外面的聲音,考慮著接下來的遭遇:這寨主此行應該是與許璉交接去了,如果拿到了應該有的報酬,距離許璉與自己見面的時間也就近了,想來也可以看看所謂的流民帥,是否都是剛愎自用的蠢貨,竟然真敢冒險綁架自己。
不過很快,外面的喜悅的氛圍就變了味兒,從各種安慰勞累的話轉變成各色的怒罵,語言粗俗不堪入耳,罵著罵著,就冒出東西碰撞的刺耳聲——王凝之臉色一變,報酬沒要過來?
他從床上站起來,走到窗戶前向外看去,發現被人稱作寨主的身邊并沒有多少人,虎叔也在旁邊,全都陰沉著臉……那些碰撞的聲音是居民們沖向寨主房的聲音,竟是要搶最后的口糧。此時無論男女老少,全都從自己住的茅屋中出來,擠向人群。慌亂中,有小孩子被人踩在腳下,小手里還抓著一把稻米,輕輕顫抖著……
王凝之找不到黑七兒的身影,除卻第一天晚上的玩笑,他對這個少年的感官還不錯,現在倒有些擔心,懷疑這少年是不是也在人群中搶食……不過很快,一個黑乎乎的少年從死角走了出來,沒有像其他人那樣慌慌張張。
“都給我滾!”黑七兒叫了一聲,藏在身后的手伸了出來,拿著一口明晃晃的短刀。
短刀所散發的寒光在此時十分耀眼,竟將周圍的人全都嚇退,在他前方,圍堵成一個圈兒的人群也漸漸散開,露出里面的東西。
一只白鵝。
只不過羽毛非常的凌亂,在被人捕捉的途中還崴了一只腳,看到后面的主人,立刻嘎嘎嘎地迎上去,圍著黑七兒轉圈,叫聲嚴肅,仿佛在痛斥這群人的行為。
看到白鵝沒事的黑七兒甩了甩短刀,突然轉頭,沖著王凝之這邊的方向,咧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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