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斗陣岱宗 上
第三十二章斗陣岱宗（上）
西邊玉兔將墜未墜，東方天際已微微有了些白意。
一夜的雷鳴驟雨過后，萬仞云海在天邊砌成了一片前所未有的混沌世界。除了腳下的玉皇頂外，東南西北都已被彌漫的云氣鋪滿，在朝旭未露以前，放佛是無數(shù)毛絨絨的綿羊，交頸接背地眠著，就連卷耳與彎角都依稀辨認(rèn)得出。
一株蒼松之下，靠著兩個衣衫潮濕、面帶倦色的年輕人。看樣子，他們昨夜是在這泰山玉皇頂上挨了一宿的雷雨。
“哈哈哈哈，”忽然，其中一名披襟敞懷、足蹬草鞋的粗豪漢子縱聲大笑道，“唐大哥，這天底下除了你我之外，恐怕再無第三個人有咱這股子傻勁兒了吧！東海浴日的奇景還沒看到，自個兒卻先被淋成了落湯雞！”
另一名黑衣勁服、身背長匣的年輕人笑道：“晴光瀲滟，固是美景，風(fēng)雨晦暝，也未嘗不佳。小弟能與厲大哥在這泰山絕頂賞雷觀雨，豈非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說得好！”那姓厲的粗毫漢子一拍大腿，高聲笑道，“只可惜這次帶的酒全喝完了，早知道我上山前就該多拿幾壇好酒，咱們好好喝個痛快！”
原來這漢子姓厲名沖，是一名游俠四方、以武會友的農(nóng)家弟子，他性情粗豪不羈，尤其嗜酒如命。另外那名黑衣背匣的年輕人名叫唐天宏，是曾經(jīng)的楚國貴族之后。他們二人，正是新近才相識結(jié)交的朋友，雖是新知，但因志趣相投，早已情如兄弟。他們結(jié)伴同行，路經(jīng)泰山，便提前一夜登上玉皇頂，本想一觀泰山之巔的日出盛景，卻不料先遭遇了這一場大雷雨的熱情招待。
此刻雷雨已過，復(fù)又放晴，只見天邊紫微若隱若現(xiàn)，倏而再看，顏色已漸漸過渡到了紫紅，恍如夜光杯中的葡萄美酒染紅了云天。朝霞由紫紅轉(zhuǎn)而橘紅，繼而又慢慢變成了金霞！瑰麗的異彩喚醒了滿天的睡意，也喚醒了無邊的云海，一時間云海翻騰，霞光燦爛，霄宇頓澄，終于，一輪紅日被東海和云海相攜捧出，照亮天地。
朝陽迎面，晨風(fēng)送爽，驅(qū)走了厲、唐二人渾身的潮濕之氣，厲沖不禁為之精神一振，拍手笑道：“妙呀！這雷雨之后的日出，更加壯麗絕倫！不枉你我二人在這泰山玉皇頂上淋了一宿，濕衣濕鞋的倒也值了！”
“不錯，如此盛景，得償一觀，夫復(fù)何求！只是……”唐天宏說著說著，卻忽然嘆了口氣道。
“唐大哥何故嘆氣？”厲沖問道。
“正是因為見了此景，有感而發(fā)。”唐天宏道，“想我六國大好河山淪于秦國之手，迄今已過去差不多十余年頭，其間多少英雄豪杰、志士仁人，拋頭顱，灑熱血，要將嬴政的殘暴統(tǒng)治推翻。昔日墨家機(jī)關(guān)城，群雄匯聚，道家逍遙居，各派云集，但是面對訓(xùn)練有素、裝備精良的秦國大軍，卻依然無法與之抗衡，兩大戰(zhàn)役皆以失敗告終。【詳見本人上部“諸子百家”第二十六章《夢斷天涯》】如今諸子百家元?dú)獯髠姆治辶眩虝r間內(nèi)再難撼動暴秦統(tǒng)治，六國百姓，愈加艱辛，人人敢怒而不敢言，如此局勢，怎能不令人嘆息？”
“唐大哥也不必把事情看得太過悲觀，”厲沖勸道，“想當(dāng)年越王勾踐，臥薪嘗膽二十年，終滅吳王夫差，報仇雪恨，一洗前恥。暴秦?zé)o道，不得人心，它的覆滅是早已注定了的，只是如今才過去短短十載春秋，時機(jī)未必到了真正成熟的時刻，就好像剛才那場大雷雨之前，不也是一片昏沉，暗無天日，但你看這一場大雷雨過后，豈不正是污穢消除，晴空如洗，百卉爭榮，生機(jī)勃勃，一片嶄新的天地！”
“話雖如此，卻不知何時才是真正的成熟時機(jī)，才能有這么一場大雷雨，洗滌污濁，震蕩九州！”唐天宏長嘆一聲，又重新打起精神道，“不說這個了，厲大哥，方才聽你提到在客棧里還寄有好酒，這不小弟的酒癮也犯起來了，如今泰山日出的盛景咱們已經(jīng)看過，不如這就下山，再去痛飲一番可好？”
“哈哈哈，唐大哥此言，正合我意！”厲沖大笑道，“不舒坦的事情都暫且放到一邊兒不提，咱們先回山下客棧去好好舒坦舒坦！”
“好！”唐天宏道，“厲大哥請！”
“請！”厲沖一手抓起鐵拐，一手拉著唐天宏，二人并肩同行，向山下而去。
“厲大哥，你看你腳下這雙草鞋都已破得不成樣子了，”唐天宏道，“不如到了山下讓小弟再給你買一雙吧！”
“哈哈哈，那我就不客氣先謝過唐大哥了，”厲沖笑道，“你給我買鞋，我請你喝酒，妙哉，妙哉！”
唐、厲二人都屬身具武功之士，泰山山道素以險稱，他倆卻是腳步似飛，如履平地，待至山腳處時，連午飯時辰都還未到。兩人一同來到客棧外面，恰好看見一名身穿青衫的少年劍客帶著一個虎頭虎腦的褐衣孩童從里面走出，雙方不禁互相多看了幾眼。
“這位朋友，”唐天宏道，“在下唐突，想跟你打聽個人，不知閣下是否方便？”
青衫劍客微微一怔，點頭道：“閣下想打聽什么人？”
“是一位姓谷的姑娘，”唐天宏道，“她面容清秀，個子不高，應(yīng)該還帶著一對外形酷似雙燕的佩劍，不知閣下有沒有見到過她？”
青衫劍客仔細(xì)打量著唐天宏，說道：“不知閣下與這位谷姑娘是……”
“在下姓唐，與谷姑娘兩家乃是世交。”唐天宏答道。
“既為世交，彼此當(dāng)應(yīng)知曉，何以又會向我這個陌生人打聽呢？”青衫劍客反問道。
“這么說閣下是曾見過她了？”唐天宏道。
青衫劍客想了想，搖頭道：“在下不曾見過，只是因為好奇才多問了幾句，抱歉。”
“原來如此，那打擾了。”唐天宏抱拳謝道。
“言重，在下告辭。”青衫劍客也抱拳道。
待那青衫劍客與褐衣孩童離開后，厲沖拍了拍唐天宏的肩膀，安慰道：“唐大哥不必灰心，谷家妹子的下落一定會找到的，你這么記掛她，老天一定不負(fù)有心人的。”
“多謝厲大哥，”唐天宏笑道，“這一年多來，小弟早已習(xí)慣失望多于希望了，不過我唐天宏是絕對不會放棄的，荊楚之地、韓魏之地、齊魯之地都找不到，我還可以去燕趙之地繼續(xù)找。”
“好！我厲沖就是佩服唐大哥你這種有情有義、鍥而不舍的人，”厲沖道，“走，咱們喝酒去！”
“走吧！”唐天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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