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山雨欲來（上）

　　張良靜靜地坐在那里。

　　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是一個雕竹的紫砂茶壺，和四只做工精致的杯子，其中三只是倒扣著的，而另一只杯子里面盛著的是月香樓最新購進的楚地茗茶。

　　清香四溢，沁人心脾。

　　張良拿起紫砂壺，將第二只杯子翻過來，倒上茶。

　　抬起頭，聞人妍正走到房間門口，輕輕推開了門。

　　依舊是那一身素衣，依舊是那一張沒有任何多余修飾的淡淡容顏。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這是第一次見面時她給張良留下的印象。這一次，同樣還是這座月香樓，張良第一眼看到聞人妍的時候，感覺仍同當初是一樣的。

　　“有誰會想到，一手經(jīng)營起墨家最重要聯(lián)絡(luò)據(jù)點之一的江湖奇女子，竟會隱身在這雪月風(fēng)花、紙醉金迷的風(fēng)塵之地。”張良微笑。

　　“風(fēng)塵之中，必有性情中人，”聞人妍也是淡淡一笑，關(guān)上門來到桌前坐下，“我一直都在，而你，這是第三次來。”

　　第一次，是八年前，王賁滅燕之后揮軍南下，直指齊國都城臨淄，要為大秦掃平六國消除最后一道阻礙之時。

　　第二次，是六年前，秦始皇第一次東巡，開始求仙訪藥之時。

　　這一次，張良的到來，必定也會是為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不錯，”張良將剛倒好的那杯茶遞給聞人妍，溫然道，“但這里的性情中人，卻并不僅僅只是你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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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北郊野。

　　一處偏僻的院落內(nèi)，二十幾個黑衣蒙面的人影圍坐其中，正在休息。

　　忽然，緊閉的院門外傳來一陣輕輕的叩門聲━━━三聲短，兩聲長，兩聲短。

　　最靠近門的那名蒙面黑衣人急忙起身，打開門，放進一個人來，也是一身黑衣，戴著一塊黑巾蒙住了面。

　　只聽那人道：“汝等可是丁丑下級三等羅網(wǎng)?”

　　剛才開門的人把門重新關(guān)緊，回過頭來道：“在下毛威，丁丑下級三等羅網(wǎng)領(lǐng)隊，本隊共計二十七人，在此待命。”

　　剛進來的那名黑衣人道：“在下袁凡，癸巳下級三等傳訊羅網(wǎng)，本隊共計二十一人，奉命前來與汝等匯合，等待下一步的指令。”

　　“他們現(xiàn)在人在何處?”那自稱毛威的羅網(wǎng)領(lǐng)隊問道。

　　“向北，四里外的山坳。”袁凡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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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先生!”大鐵錘走進房間。

　　“鐵頭領(lǐng)，請坐。”張良在第三只杯子中倒?jié)M了茶，說道。

　　“不知張先生找我來究竟所為何事?”大鐵錘走到桌子旁邊坐了下來，問道，“連聞人舵主都不能在場一起聽?”

　　“想必墨家已經(jīng)知道嬴政第二次東巡的消息了吧?”張良不答卻問道。

　　“這……你是怎么知道的?”大鐵錘吃了一驚。因為此次墨家花費了整整兩個月的時間部署，付出了很大的代價才截獲的這支情報，正是有關(guān)秦始皇第二次東巡的。這個情報他們才剛剛到手，還沒來得及送出潁川郡呢，張良卻好像早已知曉了似的。

　　“我自然也有我自己的情報來源，但這并不是問題的關(guān)鍵，”張良眉宇之間突然變得嚴肅起來，道，“只因此計牽涉太過重大，多一個人知道，便多一個人要承擔(dān)這份風(fēng)險。”

　　“張先生，你要說的到底是何計?”大鐵錘知道聞人妍與張良是有著八年交情的舊識，雖然只見過三面，但兩人性情頗為相投，相交自是不淺，倘若真有什么大事絕不至于非得隱瞞對方不可，除非，這件事的兇險程度大到難以估量，參與進來的人越多，可能的損失只會越大，是以張良不忍心讓聞人妍也卷進來，他只信任大鐵錘一個人，是因為這件事只有他才能辦到。

　　只見張良倏得離開椅子，單膝跪地，抱拳請道：“素聞墨家英雄高義，今日張良為天下蒼生、為六國百姓有一事相求，萬望壯士助我一臂之力，子房感激涕零!”

　　大鐵錘急忙將張良一把扶起道：“張先生快快請起!我大鐵錘雖是粗人一個，不懂什么禮數(shù)，但我知道潁川郡墨家分舵在建立之初曾得張先生不少助益，”說著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繼續(xù)道，“張先生于墨家有恩，就是于我大鐵錘有恩，如今先生既然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只消您一句話，大鐵錘上刀山下火海，眉頭絕不皺一下!”

　　張良目光閃閃，兩眼緊緊盯著大鐵錘，當下壓低聲音，緩緩道出一段話來，只把大鐵錘聽得是目瞪口呆，連呼吸也變得沉重起來，他只感到血脈噴張，就好像自己的心臟馬上要從胸膛里面迸裂出來，雙目當中，竟也爆出驚人的光亮，仿佛燃燒起了熊熊火焰一般，沖天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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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轉(zhuǎn)眼，又過了八日。

　　雪女和高漸離體內(nèi)的余毒已經(jīng)清盡，再加上靈兒開的藥方調(diào)理，已經(jīng)可以行動自如了。盜跖身上的外傷也好的差不多了，只是骨折的左臂還需一兩個月的靜養(yǎng)才能恢復(fù)如初。

　　班老頭和聞人妍已經(jīng)放出了傳信朱雀，將秦始皇第二次東巡的情報分別送往了機關(guān)城和鏡湖醫(yī)莊，準備重新聯(lián)絡(luò)諸子百家的各路英雄豪杰，再圖大事。

　　荊天明在衛(wèi)莊的指點之下，橫劍術(shù)的運用也漸漸熟練起來。有時也會帶著靈兒一塊去孫府別苑看看丁之軒和谷秋一。

　　至于大鐵錘，自那晚見過張良之后便隨他離去，只留下話說要報答張良以往對墨家的恩情，叫大家勿要掛念，好好照顧墨家的弟兄們，而對于他要如何報答這份恩情卻是絕口不提。聞人妍見大鐵錘態(tài)度如此堅決，便也不再多問，她只道是張良有件極為隱秘重要的事情托付給他，況且近日來羅網(wǎng)組織和陰陽家的人在潁川郡內(nèi)蠢蠢欲動，為了保存實力眾人已決定暫時關(guān)閉這里的墨家分舵據(jù)點，分批安全撤離一段時間，讓大鐵錘隨張良走也并無不可。

　　城西林間，溪水潺潺，暮春夜下，劍影飛旋。

　　天明把自己所學(xué)的縱劍術(shù)與橫劍術(shù)加起來一共二十六招從頭練完一遍，收招回劍。

　　“哼，是比以前更認真一點兒了，”衛(wèi)莊冷冷一笑，“記住，只有活人才有資格去尋找自己心中問題的答案，所以你出劍時最好更決斷一點，多一分猶豫，便少一分活下去的機會。”

　　“我會記住的，”天明點頭道，“明天就是我在潁川郡待的最后一天了，后天一早我就會按照約定出發(fā)前往塞北，希望你也不要忘記你答應(yīng)我的事，找到月兒的下落。”

　　“我是她的殺父仇人，就算我不去找燕丹之女，相信她自己也會來找上我的。”衛(wèi)莊似答非答道，“你可以回去了，明晚不必過來，希望這不是你我最后一次見面。”

　　“嗯，一定不會。”天明堅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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