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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月夕花朝


  盛宴過后,眾人已是各自回房歇息了,慕容逸雪早早熄了燈燭。

  謝安歌說的沒錯,慕容家本是江南八大世家之首,十年前慕容逸雪與上官明月決裂后,黯然神傷,散盡了家財,昔日的慕容府如今也不知被哪家名門貴族買了去。

  謝安歌實在是個完美的化身,擁有著華貴的家世,翩翩公子的風度,他不習武也不飲酒,對待所有人都是那樣文雅,溫柔,慕容逸雪自嘲的嘆了口氣,有這樣的人照顧白蕓熙,難道不好么?比起頹落的江湖劍客要好出不知多少倍,更何況…他的心并不是完整的,再過些時日,就到了煙雨樓之約…

  外表有著七分相似,實則截然不同的兩個女子,在慕容逸雪的心里已無法分別孰輕孰重。

  夜晚安靜,仿佛能聽到露珠滴落在花瓣上的聲音,也能聽見窗外長廊傳來輕盈的腳步聲。

  但慕容逸雪并沒有絲毫警惕和擔憂,因為他已不難分辨出,來者是位柔弱的女子。

  風聲輕柔,有人輕輕推開了門,她的腳步遲疑片刻,走進屋里,又輕輕將門掩起來。

  她的衣衫帶有醉人的芳香,世家里的小姐,都有著香薰的習慣。

  她很緩,很慢的走到了慕容逸雪的床前,她的一雙玉手,慢慢的撫摸著慕容逸雪的臉龐。

  然后,慕容逸雪就聽到了衣衫滑落在地上的聲音,他的心跳的很厲害,因為他已能感覺到一個冰涼的身子緊緊的擁著他。

  她的身子起初如綢緞般,冰涼而柔軟,但越發的燙了起來,像是一團躍動的火焰。

  慕容逸雪突然重重的嘆了一口氣:“你既已有了婚約,他也回來了,你又何必來找我?”

  她沉默了許久,也嘆道:“原來你都是知道的!

  慕容逸雪聽到這個聲音,突然觸電般推開了她,失聲道:“你不是她…你是誰?”

  她冷笑了一聲:“你難道把我當成白蕓熙了么?”

  她顯然是生氣了,女孩子最忍受不了的事,就是當一個男人跟她親熱時,竟把她誤以為別的女人。

  慕容逸雪知道這個時候,說什么都是于事無補的,他只有沉默。

  她忽然緊緊地摟住了慕容逸雪的脖頸,梨花帶雨,哭著道:“我知道你是在怪我,為什么故意讓蕭承宇生氣,他才會拿劍刺你的,對不對?”

  她哭的更大聲:“可是他的劍法雖高強,又怎能傷得了你?我就是想讓他知道,他比你差了多遠,好來取消那見鬼的婚約!

  蘇婉兒的淚水冰涼,就滴落在慕容逸雪的胸膛,慕容逸雪這才知道,原來蘇婉兒與蕭承宇也是有著婚約的,這世家的關系如今已經亂成一團,看起來李望舒對林語柔也是情深款款,還有白蕓熙…想到這里,慕容逸雪就不由得生起一陣悲傷。

  蘇婉兒的身子抖得厲害,她顫聲道:“你帶我走好不好?遠遠地離開這里,再也不回來,不回來…”

  慕容逸雪心中不忍,但還是緩緩的挪開了她的身子,嘆道:“婉兒…你知道我不會這樣做的…”

  蘇婉兒咬著嘴唇,冷聲道:“我已從望舒哥哥那里知道了你的過去,你就是忘不了那個傷了你的女人,是么?”

  慕容逸雪沉默,沉默有的時候就是默認的意思。

  蘇婉兒忍不住身子的起伏,顫聲道:“可是白蕓熙呢?你為何能對她動心,我又有哪點比不上她,你說?”

  慕容逸雪的心軟了下來,他已忍不住想撫著她的頭發,說幾句安慰她的話。

  誰知蘇婉兒突然起身,裹起了衣衫,恨聲道:“慕容逸雪,你簡直就不配有人愛你,難怪你十年前的女人離開了你,你放心,白蕓熙絕不會嫁給你的,我也絕不會嫁給你!”

  蘇婉兒的腳步聲已經漸漸消失了。

  可慕容逸雪的姿勢許久都沒有改變,他只是一動不動,蘇婉兒說的話,就像是一柄鋒利的劍,狠狠的扎進他的心口,誰也不會嫁給我…是么…

  他突然覺得,自己欠了蘇婉兒的情,欠了林語柔的債,欠了白蕓熙太多太多…似乎他對不起玉皇山莊里的每一個人。

  這里,已沒有再待下去的理由了,他現在只想盡早離開這玉皇山莊。

  可白蕓熙…慕容逸雪深知,對她已經動了情。若是要走,也應當跟她道別才對。

  他突然著急起身,快速走出屋門,現在的他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再見她一面。

  轉過長廊,東南面的第二間廂房,就是白蕓熙的房間。

  慕容逸雪方才走過長廊外的石階,就遠遠瞧見一個人提著燈籠,緩步的走來,他走到白蕓熙的房前,本來伸手去叩門,想是覺得她已睡著,便輕輕的喚道:“蕓熙,你可還醒著嗎?”

  這么文雅,溫柔的男子,也只能是謝安歌了,慕容逸雪神色黯然,暗道,我又何必再來打擾她?他正想轉身離開,卻發覺謝安歌輕喚幾聲,見到并無回應后,悄然的熄了燈籠。

  此時只有淡淡的月光照在他的臉上,他的面色竟然變得些許陰沉,冰冷,而那個溫和,柔弱的少年,已不知去哪里。

  只聽得他冷冷的說道:“出來吧。”慕容逸雪心中一驚,莫非他已發覺了我?

  誰知謝安歌又淡淡的說道:“我已說過不要來這里找我,我的話閣下都已忘了么?”

  誰知黑暗中緩緩走出來一人,淡淡道:“謝公子不必動怒,這也是宗主的意愿!

  只見謝安歌冷哼一聲,又淡淡道:“東西在我房里,你前來取便是!

  慕容逸雪心中駭然不止,這看起來溫文爾雅的謝家公子,竟然背后隱藏著什么秘密?難道司馬玄遇害之事也和他有關?

  只見那人點了點頭,便跟隨謝安歌的步伐緩緩的離開了。他身穿一身黑色的頭蓬,就連身材都難以確切的分辨,慕容逸雪屏住氣息,悄悄的跟了上去。

  謝安歌的房中也熄了燈,只留下些許微弱的火光,想來是他只點燃了一根短燭,只見他緩緩的在石壁上摸索,竟從墻后打開一間暗格,謝安歌從中拿出了一個錦盒,交于黑袍人的手中。

  那黑袍人打開錦盒,那里面竟然放置一柄精致的短劍,光芒微弱,但慕容逸雪還是瞧出,這就是‘關中大俠’司馬玄慣用的魚腸寶劍!

  黑袍人陰森森的笑道:“不錯,這正是魚腸劍!

  謝安歌陰沉著臉,淡淡道:“閣下難道認為謝某人會騙你不成?”

  黑袍人道:“謝公子人中龍鳳,做事我自是放心的!

  謝安歌也淡淡的笑道:“那我要的東西呢?”

  黑袍人將錦盒放入懷中,說道:“公子放心,宗主向來一言九鼎。”

  謝安歌嘴角揚起,淡淡道:“如此最好。”

  只聽那黑袍人說道:“在下有要務在身,就不叨擾公子了!

  謝安歌微微頷首,已吹滅了短燭。慕容逸雪連忙躲與廊角黑暗中,暗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沒想到這謝安歌竟然暗中不知做著什么交易,這黑袍人口中說的宗主,又是何許人?

  那黑袍人出了房門,身影一閃,就消失在了黑暗的暮色中。

  慕容逸雪心道,我跟蹤此人,也許能查出那神秘的‘宗主’究竟是何人,身形如青燕般跟了上去。

  只是遠遠的瞧見,這黑袍人的足下一點,別躍過了玉皇山莊的別院,慕容逸雪暗暗吃驚,這黑袍人的輕功之高,竟完全不弱于自己。

  那黑袍人已掠出十丈之外,慕容逸雪緊跟其后,掠在瓦礫上,竟猶如踩在棉絮上一樣,輕飄飄的沒有發出聲響。兩人在玉皇山莊的夜空中飛掠而行,像是兩只沒有線的紙鳶。

  也不知是那黑袍人的輕功略勝一籌,還是身形放緩,慕容逸雪已漸漸追上了他,只見黑袍人突然落了下去,身形緩緩站定,慕容逸雪的身形也已停駐。

  那黑袍人淡淡道:“閣下還是莫要追了,再追下去也是徒勞!

  這黑袍人顯然是早已發覺了慕容逸雪,但慕容逸雪的輕功奇高,卻是擺脫不掉。

  黑袍人緩緩的轉過身,慕容逸雪終于能瞧見他的面目,只見他的一張面孔竟然是慘青色的,仔細瞧來,卻是一張青色的面具。

  這是一張慘青色的獅臉面具,獠牙在月光下閃著森森幽光。

  那青面人冷冷道:“慕容逸雪,果然是你!彼f話時,那面具的獠牙也跟著顫動,就好像醒獅張開血盆大口一般,讓人心中生寒。

  慕容逸雪淡淡道:“閣下既認出是我,就請勞煩交出你懷中的錦盒。”

  青面人未曾回話,只是陰沉笑道:“我早已聽說,慕容逸雪的絕塵一劍,乃是天下無雙的劍法…來日若是有機會,必定領教一下!闭f罷,他的黑袍一甩,整個人躍起三丈余高,慕容逸雪喝道:“哪里走!”這黑袍人反手一揮,數點寒芒散來,他發暗器的手法,竟不弱于唐楓,慕容逸雪連忙舉劍橫檔,再瞧向那黑袍人看去,他已消失在這無邊的黑夜之中…

  夜已深了,慕容逸雪緩緩的走出玉皇山莊,他遠遠的瞧見,眼前的湖濱石橋處,竟然怯生生的站著一個俏麗的身影,她一身雪白的衣衫隨風飄舞,她的身子柔弱,讓人生起憐意。

  慕容逸雪忍不住想過去抱住這俏麗的身影,可是他不能,月光就灑在她清靈的背影,她一抹烏黑亮麗的鬢發散著淡淡的幽香。

  她終于轉過身,就這樣凝視著他,誰也無法形容她此時眸子的色彩。那是帶有三分憂傷,三分幽怨,三分愛憐的眸色,她就這樣看著慕容逸雪,很久很久…

  慕容逸雪也一直凝視著她,很久很久…

  “我已該走了!蹦饺菀菅┮ба,終于張開了口。

  白蕓熙默然許久,緩緩道:“不錯,你已該走了!

  慕容逸雪望著她,他那一雙充滿活力的眼眸,已漸漸黯淡,他緩緩的轉過身道:“告辭了!

  他不得不轉過身,因為他不想讓白蕓熙瞧見,他強忍住的淚水。

  這個風姿出塵的劍神,竟然也會有眼淚…

  白蕓熙的臉色是那么蒼白,那么美麗,他轉過身后,她在也支撐不住,身子軟軟的倒在草地上。

  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逢時未嫁時。

  慕容逸雪癡癡地望著湖邊靜謐的水紋,整個人的心里已結成冰…

  他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只可惜沒有酒,若此時有一壺杭城秋露白,痛痛快快的醉一場,該有多好。

  就這樣吧…從此山水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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