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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關中萬里

  院里的海棠花樹開得繁茂,清香陣陣,見任婉日日空對賬本,令儀不免心疼,又想起之前大夫特意交代的話,只好硬著頭皮勸道:“姑娘,幾年院里海棠開得格外早些,是祥瑞之兆呢,姑娘要不要去賞賞花?”

  任婉去并未停下手中動作,只回道:“不了,我做這些事沒有臨雍的速度,只好用些時間來補了。”

  令儀不忍,再勸道:“姑娘,恕令儀多嘴,之前趙公子雖只打理任家不到一年的時間,但的確把上下都收拾得服服帖帖,姑娘何必要自己親自操勞,放心靜養一下豈不更好?”

  “令儀,你又何苦這般勸我,你不是不知我心中癥結何處。云涯攻下康城之后,又久久沒了動作,平白消磨士氣。而臨雍越是將任家打理得好,我這心里,總覺得越發不放心。可我直覺卻是我該信任他,此番下來,我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

  任婉微微抬眼,見令儀擔憂的眼神,不覺心疼,只好軟下來,道:“好了,別板著個臉,去收拾張藤椅吧。”令儀好半晌才反應過來最后一句話的意思,一時高興極了,忙不迭跑去收拾。

  三月初的陽光算不上刺眼,但令儀還是特地將藤椅放置在花樹下,任婉一襲白衣躺在花樹下,右手拿著賬本靜靜看著。但不一會兒,便被陽光晃著,覺得有些眩暈,干脆喚令儀取了毯子蓋著沉沉小憩一會兒。

  也不知躺了多久,緩緩醒轉,見日頭已偏西,不由暗嘆一聲,這身子果真還是大不如前了,小憩一會兒竟能睡這么久。見令儀不在旁邊守著,也不由疑惑,伸手欲取毛毯下來,卻突然意識到左手竟已連一張薄毯都拿不動了。緩緩舉起左手,迎著余暉看去,多虧師父真傳,原來可怖的傷口如今也在慢慢消減,不再如之前那般明顯,但到底要徹底消除,卻是沒有辦法了。

  恍惚一會兒,任婉換了只手抱起毯子按原路回屋。卻不想,剛轉過海棠花樹叢,就見那個熟悉的身影往這邊來,避無可避。任婉微覺不自然,稍稍用毯子將左手掩住,這才往前走去。

  趙臨雍低頭頷首算是見禮:“勞任姑娘收留在下如此時日,臨雍感激不盡,只是,臨雍今日,正要去向任姑娘道別。雖中土遙遠,但畢竟才是故土,臨雍此番,也算葉落歸根,將要回到關中去了。”

  任婉低首,微微沉吟了一會兒,道:“既是如此,祝趙公子一路順風。”說罷福了一福算是回了禮,又將左手往毯子里藏了藏,這才繞過趙臨雍回屋。

  趙臨雍靜立良久,終于還是深吸一口氣,往星云館外走去,來也兩袖空空,去也空空。

  約莫過了十來日,這日任婉正仔細查著剛剛孫宇送過來的賬本,正忙碌間,梔子的清香瑩潤滿室。任婉輕輕望向門口,那株梔子依然靜立在那兒,花瓣繁復,溫潤馨香,不由失神。

  怔忪半晌,任婉起身至窗前,遙望了無數次的鑒湖,依舊風起波瀾,微微瑩潤。往遠方看去,正是中土的方向。

  案上是黎音細細做好的白玉蘭花飾,任婉拿起一朵白玉蘭,花瓣之下有紗巾,輕輕纏繞幾圈,一朵栩栩如生的白玉蘭開在手背之上,可怖的疤痕消失不見。任婉笑笑,下樓往別院去。

  熟悉的門推開,里邊卻再沒了熟悉的人。任婉仔細點燈,剪了剪燈花,這才細細看了看房中,屋內整潔,想是令儀派人來打掃過的。

  但屋內趙臨雍的東西卻并沒有搬走,有些奇怪。仔細回想一番,這才想起,那日趙臨雍應該本只是過來道個別,準備回來再收拾的吧。只是不想她那般絕情,一句挽留也無,這才了無牽掛徑直走了罷。

  任婉走至案前,案頭上還堆著他平素最愛讀的書,一本一本看過去,都是與商有關的,自己平素也讀多了,自是沒有興趣。目光一掃,卻發現最下邊有一本薄薄的冊子,任婉將冊子輕輕抽出,隨意翻了幾頁,卻忍住了才沒有倒吸一口冷氣。

  冊子不厚,前幾頁細細記載著嘉州的地理風土,后幾頁卻是密密麻麻的上古奇陣布陣及破陣法,卻并非平素江湖中的困陣和殺陣,反倒是行軍之陣,字字珠璣,如琢如磨。

  任婉心下一驚,將冊子好好收在袖間,又在屋內環視一周,確保沒有其他東西之后,這才出門找令儀,急急吩咐道:“令儀,我要出一趟院門,這些日子,你與黎音謹慎盯著些。”又補道,“格外留意些蕓夫人。”

  令儀還要細問,卻見任婉已經急急出門去了。任婉疾馳在夜里,向著中土方向打馬而去。約莫十來日,這才抵達關中。

  任婉在趙府門口投了拜帖,許久才見小廝出來會話:“這位姑娘,二公子請您這邊相見。”

  任婉也不多想,徑直跟了上去。卻不想走至中途,換了丫鬟領著直接拐進了內院。任婉留心看了一眼,趙家果然是巨富之家,院內物件皆價值連城,且雍容大氣。

  丫鬟停在門口,示意任婉趙臨雍在里邊,就徑直退下了。任婉低頭看了一眼左手,見花飾還在,這才推門而入。

  卻不想,一眼看到趙臨雍正在作畫,畫的卻是貴妃榻上斜倚著的一名女子。女子杏眼含春,看向趙臨雍的眼神里滿是柔情,見任婉進來,卻是含了挑釁之意。

  趙臨雍并不抬眼看任婉,只道:“坐吧。還有一點就快畫完,稍待。”

  任婉卻徑直走到案前,一把抓起宣紙扔到一旁,又轉頭對那女子道:“出去。”語氣冷冷,竟儼然是主人樣。

  女子哪里肯,媚眼看著趙臨雍。趙臨雍抬頭看一眼任婉,道:“出去吧。”

  待得女子哭哭啼啼地跑出去,任婉這才戲謔道:“怎么?不過大半月不見,趙公子變得這般頹喪?”

  趙臨雍卻不以為意:“任姑娘好威風,竟然一路從嘉州威風到關中來了。”

  靜靜看向趙臨雍,眼神里一絲凄迷若隱若現:“如今,你就這么不想看到我?”可惜只是一瞬,快到趙臨雍以為自己有了錯覺,因為下一瞬見到的任婉還是那個淡然拒人千里之外的任婉。

  趙臨雍笑笑:“哪敢,這不聽到下人回稟也是立刻請了任姑娘進來么?。”

  任婉本欲接話,卻正好看見窗邊的花瓶里隨意斜插了幾枝重瓣梔子,徑直走到窗邊,伸手拂過梔子,淡淡幽香,與他送她的那株梔子,香味無異,只得自嘲般笑笑:“你不愿見我也就算了,如今既然來了,又何必連好好說說話都不能?”

  趙臨雍冷笑一聲,“是啊,任大小姐,何必呢?從一開始到如今,你都是這樣,初見你便可以為了金銀隨意取人性命,到了現在還是,我處處為你與顧云涯考慮,即使受了重刑都未吐露你與顧云涯如今的半分關系。而你呢,除了不信任還是不信任。任大小姐,你告訴我,如今你唱這一出,到底想干什么?”

  聽完這番話,任婉眸子里的光轉為黯淡,只可惜趙臨雍背對著她,并不能看清任婉的神情。任婉壓低了聲音道:“也罷。如今既沒有人情可言,那我們談談結盟。想來趙公子沒有忘記呂相的故事,不知今日還有無興趣?”

  趙臨雍回頭,迎上任婉注視的目光,冷冷一笑:“多謝任姑娘抬愛,只可惜,呂相之尊的確可貴,但也不值得用尊嚴去換。”

  說罷就要喚人送客,自己也轉身就要離開,任婉呆呆愣在那里,待趙臨雍經過時才突然反應過來,伸手去抓趙臨雍,卻只抓住了他的手臂,趙臨雍目光一掃,冷冷拂袖,將任婉的手甩開,許是力道太大,不偏不倚,白玉蘭緩緩滑落,可怖的傷痕暴露于日光之下,硌得人心里一陣發寒。

  任婉也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到,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反倒是先于趙臨雍一步奪門而出了。趙臨雍的腦袋嗡一聲炸開,也不及細問,奪門而出。

  趙臨雍縱馬疾馳,饒是如此,也趕了大半日才追上任婉。已然入夜,任婉想是體力不支,在一處溪流畔勒馬停下。見趙臨雍追過來,也并沒有太大反應,木然站在岸邊,左手微微舉起,迎著微弱的月光看去,疤痕雖不如剛愈合時那般可怖,但到底還是突起無數,條條疤痕皆丑陋不堪,難以入目。

  趙臨雍勒馬,就那樣靜靜站在任婉身后,她看了手多久,他便看了她多久。許久,趙臨雍終于下定決心,上前與任婉并肩而立。任婉側頭看了他一眼,并未說話,只將左手細細收起,再不言語。

  趙臨雍問道:“這是何時的事?”

  任婉淡淡道:“有些時日了。”

  趙臨雍問:“是上次的事?”

  任婉只輕輕搖頭,趙臨雍輕聲道:“你雖不肯承認,但我能猜到。你一句都未提起過,想來是在怪我太過魯莽?可我,顧公子行事的確太慢,雖我不知他到底心中作何打算,但我卻知道他這樣做無異于白白消磨士氣。而且,帝都波譎云詭,你多留在帝都一日便危險一日,所以自作主張私下做了那事。只是我沒有想到,我以為在幫你,最終卻害你成了這般。”一字一句說道,到最后,眼里竟然噙了絲淚意。

  任婉扭頭看向他,眼神里空蕩蕩,又似木然,緩緩說道:“臨雍,之前的事,又何必再提?你行事魯莽陷任家于不義害我于危難,這些都沒什么,畢竟我也從未真正相信你,從來不過利用罷了。此番來找你,也是希望你跟我回去,為了下一次的利用而已。”

  趙臨雍苦笑道:“從我想起我將那東西遺忘在星云館的時候便知有這一天,但我卻不愿再回去取。如今既已這般,那又何須談什么利用不利用。我們都見識過趙朔的陣法,戰場上只怕他會更了得,而恰巧我精通這些,算不上誰幫誰,也算不上利用不利用,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你要顧云涯勝,我要權勢罷了。”

  “想來你知道我要你去做什么,臨雍,我生性多疑,這次權當做我最后一次相信你了。你帶著碧嬈去康城吧,那里也許更需要你。可是臨雍,這一次不是我在身邊了,如果你再給人不信任感,我不確定會不會有人非要殺了你以全萬一。”任婉低聲道,字字含血,卻又隱隱含著一絲威脅。

  趙臨雍靜靜注視著掩蓋在重重紗巾下的手,低聲卻又堅定地說道:“我知道。你既已選擇再次相信我,我便不該再魯莽。又或者權當是為了你不遠萬里前來關中,或者為了這只手,我也知道我該怎么做。”

  風起,一陣凄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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