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躺在病床上還插著氧氣管的顧元熙看著遞到自己眼前那個狗啃一樣的蘋果輕輕搖了搖頭拒絕了。
  我這還躺著插氧氣呢，怎么吃？
  型男老頭李斯偉也發現了這個問題，他左右張望了一下問道：“你家里人還沒來？怎么也沒安排個陪護？”
  他說著就舉著那個蘋果按了下看護鈴。
  很快就來了一個小護士，小護士進來發現顧元熙已經睜開了眼睛，就馬上找人來給顧元熙做了個檢查。
  結果還不錯，顧元熙中毒的時間不長，又及時的進行了急救，因為歲數擺在這里，得住幾天院觀察觀察。
  呼啦啦的人來，呼啦啦的又出去了，病房里又只剩下了兩個人。
  護士在顧元熙的示意下幫他把床半搖了起來，現在他可以靠著啃蘋果了。
  李斯偉看了看顧元熙一臉平靜的啃著蘋果，想了想，開口問道：“是不是和孩子有矛盾了？”他望了望顧元熙的頭頂不確定的說：“是因為頭發的事？”
  “頭發？”顧元熙看了看四周沒有鏡子，又懶得下床，直接打開手機照了照。
  嚯，有點意思！
  前置攝像頭里出現一個放大的老臉，長得不錯，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那花白的頭發上挑染了幾縷大紅色，你別說，還挺洋氣。
  顧元熙想起來了，就是因為他染了這么幾根紅毛，被某些人逮著大肆批判，讓他郁結于心，又因為多年的涵養讓他做不出來跟對方互噴的舉動，這口氣就一直憋在心里。
  結果自己那倒霉兒子就成了壓倒原主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倒霉孩子那么大歲數了，非但沒有幫著自己的老父親，還落井下石態度強硬的指責自己的老父親一把歲數了不要臉面，染個頭發就上綱上線的說原主道德敗壞，枉為人師，說原主的朋友都是雞鳴狗盜之輩，責怪自己的老父親在外面認識了這些不三不四的人簡直就是丟他的臉。
  把原主氣的都想笑了。
  老子把你養這么大，眼看著成家立業了，開始覺得老父親丟你臉了？老子丟你什么臉了？你的臉面還是老子給的，現在說老子丟你臉了？
  當然了，這是原主憋在心里沒說出口的，畢竟那么多年書香門第的熏陶讓他說不出口這些他覺得傷人的話。
  可是自己的兒子沒有任何顧忌，一句句指責的話像一根根針就這么扎在他的心里，扎的他血淋淋的。
  老妻又已經離世，他一個人在家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就這么憋著憋著，越憋越想不通，最后直接心理防線崩塌，竟然有向抑郁癥發展的趨勢，一個想不開，直接直接在家燒炭自殺了。
  原主一輩子循規蹈矩，為人瑞方，脾氣溫和有禮，兢兢業業過了大半輩子，他一直都沒說，其實他也有過叛逆的時期，只不過家庭氛圍擺在那里，被自己和家人生生壓了下去。
  現在一只腳都踩進棺材了，憑什么不能過自己從少年時期就向往的日子了？
  李斯偉這個朋友雖然他認識的時間不長，但是他的生活態度就是原主一輩子偷偷藏在心里向往的那種，自由，恣意，熱情，包括染發都是。
  從小作為好學生的他其實也暗地里羨慕過哪些染著五顏六色頭發的“不良少年”過，你想想，開著轟隆隆作響的鬼火，染著一頭張揚的發色，高興了就嗷嗷的大喊幾聲在馬路上像一陣風一樣刮過，那種自由的感覺幾個少年人不向往？
  他很喜歡那些張揚的顏色的發色，也希望能騎著摩托車體驗一下做風一樣的少年是什么感覺，更希望有幾個能聚在一起，一起哭一起笑的朋友，叼著煙，喝幾口小酒，對著路過的漂亮妹子吹一個響亮的口哨。
  但是他的家庭不允許，他的師長親戚不允許，他的自控能力也不允許。
  年少時候的夢就真的只是一場夢。
  成年了更在意身邊人的看法，他最多偷偷的學會抽煙，在每一個學習和備課的夜晚來上那么幾根，有時候累了再從冰箱里摸一聽啤酒，抽一口煙，喝一口啤酒，克制又隱忍，是他年輕時候為數不多覺得放松的時刻，畢竟那時候父母覺得他成年了，抽點煙也正常，最多關照他少抽點。
  然后就是結婚生子，為了這個新家庭，他戒了煙，不再喝酒，有應酬也能推就推，盡量把時間都留給了自己的老婆孩子。
  他好像活成了一個別人眼中成功的人。
  直到認識了李斯偉，聽著他說起自己從年輕時候就選擇了自由職業，一輩子沒有結婚，經常在空閑的時候出去旅游，一個人或者和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騎著摩托大江南北的到處跑，他們進過藏，那一路的艱辛和到達目的地時候的興奮。
  聽著他說起半夜他們在野外露營，點著篝火喝著酒唱著歌，最后在蟲鳴聲中慢慢睡著。
  聽著他說他在40多歲的時候還組建過一個樂隊，幾個人到中年的人聚在一起租了一個秘密基地，經常在里面練著他們年輕時期聽的搖滾，擺著自以為是帥氣的造型。
  哦，就他們那個業余的小樂隊還混過幾個小型的音樂會呢，雖然聽的人不多，都是自己組建免費彈唱的，但是聽他說起他們唱完之后還有不認識的人為他們鼓掌時候的心情，原主都覺得開心，興奮，好像自己當時也參加了一樣。
  “現在呢？”
  “現在？都散啦，主唱不到50心臟病突發走了，大家也慢慢散了。”說到這件事的時候李斯偉深深的吸了口煙，對著天空的方向吐了一個圓圓的眼圈。
  “人這輩子不就這么回事嗎？很多人走著走著就散了，又會在下一個路口遇到新的人，周而復始，直到自己也走散的那一天。”
  說完，這兩個已經是小老頭的男人都仰著頭望著那個越變越大，慢慢向天空飄去的煙圈沒說話，就那么安靜的看著那個煙圈慢慢的越升越高，最后消失在空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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