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所言果然一一應驗，學生佩服。”

來人恭謹垂手，侍立在側，盡管已經出師多年，這禮數卻是從不曾減少半分。

堂上的老人年歲極大，須發幾乎垂到腰腹的地步。他似乎在閉目養神，聽了來人的話只是微微抬起眼睫，卻不見任何瞳仁，黑漆漆的兩個孔洞令初次見到的人都望而生畏。

“嗯……。”

老人開口含糊不清，似乎是用喉嚨勉強拼湊的詞匯，但來人依然聽得明白。

“京城之中，是誰來了？”

“是書院三境黃天引！”

“迂腐之輩，也該他有此一劫。”

來人表面淡然，內心卻是十分詫異，黃天引身為修身境的高手，在書院中也少有人能約束，此次前往凌州見證凌少羽的文心雕龍，應也是出于自己的意愿，絕非接了什么任務而來。

而且，黃天引也是除卻幾個老家伙外，最有希望晉升四境的文術大家，但似乎，這樣的名頭在老師眼里只是迂腐之輩？

“我曾經見過他，的確有些天資。但冥頑不靈，死守教條，未來成就止步于三境，再無晉升之望。當然，如果他能做出改變，或有一絲生機。咳咳……”

老人多說一些話，便有些吃力，不免咳嗽幾聲。

“那老師以為，我們要對他出手嗎？”

“你以為呢？”

“學生以為，凌少羽此番表現，已經證實了文圣天下師的身份，如果讓他證道文心雕龍，此生不入文術之道，只怕是大虞朝最樂見之事。所以，凌少羽的齊家境，是我們掀翻大虞朝的起點。如今李蓮被我們牽制在外，京都書院黃天引重創，西蜀九王與我們有共同的目標，也不可能坐視凌少羽晉升齊家境。如此一來，凌州城內只有一個司馬徐子明，還有他的妻子凌盈盈兩個武道二境的高手。但是如今文盛武衰，只需一位文道二境的高手便可阻攔他們夫妻。也許，這正是我們的機會。”

“咳咳……”

老人似乎是有些慍怒，加上身體的衰敗，已經有咳血的跡象。

“這么多年的教導，你所想的便只是如此？”

那自稱學生的人道：“當然不會。”

“哦？你想到了什么？”

“學生以為，這一切太過巧合。三境修為的李蓮，因為我們的粗淺的調虎離山之計便輕易離開凌州，甚至放下監視凌少羽的任務。而黃天引是京都來客，本是代替李蓮的鎮守之職，卻十分巧妙得重創。還是一個毫無修為的普通人所致，若說這其中無詐，學生也不相信。”

聽到這里，老人才算有了些寬慰，“所以，你的計劃呢？”

“學生并不知道凌少羽是不是天下師的轉世，但這件事并不重要。從今日起，凌少羽已經背負起天下師轉世的名頭，天下人說他是，那么他不是也是。這也是西蜀九王愿意看到的局面。而京都那里為何要促成這件事，學生還沒有想明白，想請老師解惑，方可再有下一步的動作。”

老人微微點頭，對于自己的學生的謀略贊賞不已，“這些年你很有長進，不枉我的一番教導。至于凌少羽……我問你一個問題，凌少羽是天下師轉世的消息，是誰散播的？”

“這……”

來人一時愣住，他有過許多猜測，卻又一一否決。直到如今，他也不能確定。

老人長呼一口氣，才緩緩說道：“于西蜀九王而言，凌少羽是文圣天下師與武神四皇子的轉世，他便有機會重塑兄長之志，將來高舉武神大旗，推凌少羽為天下共主，必然得到江湖之人的襄助。”

來人點點頭，這是與西蜀九王有利的地方，這也讓傳言的來源有可能來自西蜀。但是，若九王真有這種心思，卻又為何不把凌少羽安置在西蜀，卻放到如今的凌州，處處受到掣肘？

“除了九王之外，你還能想到哪一方勢力？”

“不會是老師散播的吧？”

“哈哈哈……”

老人難得爽朗得笑了，“于我們而言，給大虞朝留下一個隨時可以推翻他們的引子，的確是大大的利好。但很可惜，在我們滅國的當口，即使有心，也不可能安插如此重要的旗子，大虞朝也不會允許這樣的人存在。”

“所以學生才迷惑不解。”

“嗯，這一點上，我可以容忍你出錯，應為即便是我，也只是在猜測。但已有五成把握。”

“嗯？”來人更是疑惑，連老師也無法斷言嗎？

“文圣之謀，已經遠超我的眼界，但是，世間萬物皆有跡可循。他的消亡，在謀劃著一件我不可能得知的事情，而凌少羽，無論是不是他的轉世，都是他的一枚棋子。至于轉世傳言，唯有京城那位人皇才可安排。”

“學生曾經想過這個可能，但是，學生想不明白動機。當初到底發生了什么，讓文圣武神雙雙隕落？又為何會有凌少羽的出現？”

老人道：“因為京都不允許這樣的人存在，所以我們下意識的以為，凌少羽絕無可能是京都的安排。但打破這種先入為主的概念，仔細思索當年的局勢，便可撥開云霧。”

來人沉思一會，略有些有疑慮得道：“當年武神率領部下出兵南郡，與我朝大將軍決戰于漓江之上，其后卻是莫名隕落。而大虞二皇子，也就是如今的人皇卻在后方宣布即位。而西蜀九王質疑其中有陰謀算計，欲要舉兵殺向京都。這樣的局勢下……難道說，凌少羽真的是人皇所留下的棋子？”

“孺子可教也。武神的部下軍心散亂，西蜀九王虎視眈眈，留一個希望的種子，便是撫平他們兵變的最好辦法。而那時的文圣天下師，倡導平和，我們的反抗也從未停歇。如果同時面對我們、武神舊部、西蜀九王三方勢力，那么大虞朝即便有文圣天下師在，也無力回天。”

“學生有些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表明上看，這是人皇之謀，但是，文圣需要凌少羽達成什么目的，是我茍延殘喘這么多年也沒有想通的地方，未來，便靠你了。”

前朝大將軍之子封亦平雙膝跪地，“學生謝過老師解惑。未來，必不負老師重托，不負我朝文武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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