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就像是，漫天的黑夜中一個人前行。倒也有燈火炊煙，有孩童歌謠，戲曲唱詞，很熱鬧的。可是，你知道那不屬于自己。你想讓自己融入黑夜之中。可是旁人都嫌你太亮了，阻撓了黑夜的壯麗。

凌子羽的院子十分簡陋，連凌千易附庸風雅的植被都沒有，只有墻角一株蘭花草，從未見開過花。

內里陳設也十分簡潔，書卷、畫軸等書生文人該有的，全數沒有。斗蛐蛐、釣具、馬鞭等紈绔必備物品，更是一件也無。就是這樣的一所院落，也是凌少羽自幼成長的地方。

而在凌少羽沉思之時，一人悄然來到他身后，如果是前朝余孽的高手，此刻的凌少羽已然身首異處，便是三境高手在此，也無力回天。

但凌少羽仿若沒有察覺，自顧看著黑夜中的一抹銀色。

“很難想象，凌州最負盛名的紈绔子弟，竟是住在這樣的環境中。”

來人開口說道。聲音洪亮中氣十足，是只有修習武道才能擁有的氣魄，正是當初與黃天引一戰之后，重傷遁走的刀劍笑。原來竟是藏在了凌少羽家中。

“住在這里療傷，還要嫌棄這里寒酸，無異于撂下筷子罵娘！”凌少羽開口便是市井宵小才會說的粗俗之語。

“嗯，這才有些傳聞中的樣子。也才對我的脾性。”

“我無意對你的脾性。既然你的傷勢已經好轉，有關于九王，你能告訴我多少？”

刀劍笑也不再躲藏，現身與凌少羽并肩，“如果我不告訴你，會如何？”

“修習武道的人，如同文術之路一樣講究信義。你不會食言的。而且，只要我一聲呼喊，書院那里會即刻來人。”

似乎覺得這份威懾仍舊不夠，凌少羽又加一句，“一息之內！”

刀劍笑轉頭看著這個還很是稚嫩的少年，月色灑在他的臉頰，像是經歷了風霜的摧殘。“有關于九王的事情，有些是隱秘，無法告知你。如果你有想了解九王的地方，不妨直接問我。”

刀劍笑知道凌少羽不會驚動書院的人，凌少羽也知道他一定會說。

凌少羽道：“九王，究竟想做什么？”

“哈！”刀劍笑輕笑，“凌公子以為，我們這些做下人的，能夠準確了解主公真正的想法嗎？”

“這樣啊。那你可真是不稱職的手下啊。既然無法了解主公所想，怕只是一個聽從命令而的傀儡，看來從你嘴中是問不出什么有價值的東西了。”

“天下修行，文治文術武道，我看你可以獨創一門心法，便叫唇舌之道好了。”

明知道凌少羽是再用拙劣的激將法，但這陽謀才最是無解。

凌少羽不說話，靜靜等著他的答案。

刀劍笑道：“不管你信不信，九王真正想做的，只是想讓事情是它本來該有的樣子。”

“什么是該有的樣子？”

“比如說，合該四皇子登上九王至尊之位，比如說文圣天下師應當是輔佐王朝的臣子。”

“你說的，文圣武神皆已隕落，如今也有圣明的君主。”

“你若真是如此想，便不會收留我在此。”

“收留你的不是我，是九王安插在凌府的人。”

“多智近妖，你果真與文圣武神脫不開關系！”

“似是而非??恰恰是最好的遮掩。”

修習武道的刀劍笑，在閱歷經驗上的確是遠超凌少羽，但是在言辭機鋒上，卻是敗下陣來。

“只是這些問題的話，我就要離開了。”

凌少羽道：“除了你之外，九王在凌州的高手還有多少？”

“無可奉告。”

“凌府中呢？”

“不可說。”

“九王是想讓我去西蜀吧。”

刀劍笑只是打算透露一丁點的消息給凌少羽，但此刻的他卻很是訝異。“身為臣子，我本不該妄自揣摩。但九王的心思，大抵如此。無論你是不是文圣武神的力量寄生，這個傳聞已經遍及大虞全境。得到你，便是繼承當初四皇子的遺愿。”

凌少羽道：“武神四皇子隕落得離奇，卻是從未聽說過有遺愿留下。”

“九王乃是武神胞弟，自然了解兄長之志。”

“如果是這樣，為何你要與前朝余孽勾結？”

“何時何事？”

“襲殺我的時候，你與黃天引大戰過一番吧。”

刀劍笑突然明白了，凌少羽這是在將姑姑凌盈盈受傷的事情，歸咎于每一個參與布局的人。

“你怕是要失望了。我只是負責牽制黃天引。”

“條件呢？任由前朝余孽的死士來殺我？”

“呵呵！凌公子，如果我告訴你，刺史李蓮一直在旁邊觀戰呢？無論你身邊死多少人，你都會活下來。書院和京城不可能給九王起兵的理由。”

凌少羽呼吸急促，這是他在刀劍笑面前第一次失態。

原來，所謂的公事去往南方州郡，只是一個幌子，一個引出潛藏高手的布局。而在這個局中，唯一犧牲的，只是自己的姑姑。凌少羽緊緊攥緊了拳頭。這一筆賬，李蓮絕對跑不了。

“關于九王的事情，我并未從你口中得出什么重要的訊息來。但是在那場襲殺中，可以救我姑姑的李蓮選擇袖手旁觀的事情，我還是要多謝你的告知。你在此修養半月有余，我們也算兩不相欠。你走吧。”凌少羽淡然說道，已然平復了自己的心緒。他有很多事要做，有很多仇人要找，但他需要時間，需要籌劃，需要一點一點去責問蒼天。

到劍道有些感慨，“如果沒有那個傳聞，你會是我極為欣賞的少年郎。這般重情重義，比之爾虞我詐的江湖，太過難得。”

“你若不走，便是想讓書院的人來抓你。”

“哈哈……九王說，如果你要離開凌州城，向西跨過安亭山，只管縱馬前行，到了西蜀地界，便是大虞國鐵騎也不敢跨越。我的任務完成了，后會有期。”

“我從沒說過我會離開凌州。”

“也許你放在之前，你的確不會這樣做。但是，在凌盈盈重傷垂死之后，你一定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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