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文術定，平朝文治興。說的便是亂世之中，唯有掌握超乎尋常的力量，方能靖平天下，橫掃六合，成天下霸業。而在立國之后，便需文治之士，興國安邦。

但十三州的土地上，每一代的王朝更迭，從來都不止于文術修士，還有諸多默默無聞的江湖武道修士。在亂世之中，他們是縱橫捭闔的士卒，是沖陣廝殺的將軍，是一國統帥，三軍將領。

而在平定天下后，卻少有能夠善終者。無外乎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之理。有明悟此理者，功成身退，隱于江湖，不問世事。倘或一夕爭得蓋世名，便是身死道消之后果。

孫無名想著，若是武神四皇子登了皇位，必然不會這樣做。下到跟隨他的士兵，上到他們這些跟隨武神的修士，俱皆論功行賞，決然不會有屠殺功臣之舉。

這是武神四皇子修道的初衷。若是有違此心，則必然無法修道有成，更是成為千百年間第一位證道圣人的武者。

當然，孫無名并非貪圖享樂之人，他跟隨武神四皇子也不是為了所謂的齊天之功。只是純粹得武道修行。

與之相對應的，是文圣弟子，李蓮。

似乎文武相輔相成，偶有文盛而武衰，偶有武興而文落，卻始終能達成一定的平衡，在十三州的土地上上演一幕幕精彩絕倫的曲目，任由那冥冥之中的存在欣賞。

孫無名第一次見到李蓮，兩人皆是二境文武修士，一者正心，一者無我。

文圣武神并無有多余的話，但他們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只有彼此切磋印證，才是修行突破瓶頸的最好方法。

“寧州，孫無名！”

孫無名抱拳一拜，這是武者的禮儀。

豈料，第一次見到的李蓮，便以文術回應。

“天下未定？何來寧州？既有姓氏，何謂無名？”

“天下雖未定，吾心安處是寧州。吾有姓氏，無名即吾名！”

“禹州，李蓮！有禮了。請恕我唐突，非是責難道友，實乃正心之問，我心之所想，便無所遮掩。”

“我亦知文術二境正心，需得直面內心深處的念頭，不可有遮掩，不可有隱瞞，不可違逆，不可更易。李道友能拋卻世俗禮儀，提出這正心之問，可見修行精深，不日將踏入三境。”孫無名淡然道。

李蓮回道，“我亦聞武道二境無我，能可摒除身為人的道德枷鎖，以最純粹自然的念頭，公允對待天下萬物。孫道友之修為，并不遜色于我。”

“正心之問，本心之性。最貼近人的本質欲望，有違背人倫道德者，逐漸改之，直到本心再無一絲雜念。修至最后，終成圣人！”

“無我之境，自然之道。最貼合理的本質追求，有不合天地禮法者，唯求公允，直到自身再無一絲偏頗。修至最后，亦成圣人！”

“文術之道，大道也！”

“武道，亦為至道！”

“但殊途同歸，無論是文術還是武道，皆以靖平天下為己任。于這亂世之中，為四海之民，立太平盛世。”

“此為我文術圣賢張子之語，雖然張子未能晉升圣人境，但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一語既出，后人皆稱之為，張圣！”

“能淑世者，便是自然武道的圣賢。雖然文武相對，吾亦是欽佩至極。”

“孫道友身后武神，亦是我之向往。”

“李道友正心之境，話語間不曾有絲毫諂媚之意，真誠至極。我只嘆相逢恨晚，今后必相互論道切磋，結為至交。”

“哈哈，我亦有此意。有此豪情武修為友，人生幸事也！”

孫無名回憶起與李蓮初識的場景，十幾年不曾動搖的心境，此刻竟然也有些波動，大概是人一旦老了，便會開始回想往事，而如此年齡，早已明確不可逆轉時光，一股蒼茫無力的感覺便容易讓人神傷。

但是，孫無名緩步走向刺史李蓮的府邸，腳下依然沒有遲緩。

旁人不知，他身為三境武道修士，又是早早駐足此境，與李蓮同等修為，不是黃天引這種剛剛踏入的修士可比。

他在黃天引身上真的看到了文心開裂的跡象，而這正是凌少羽大鬧凌州書院之后才發生的。

盡管十幾年的禪定，孫無名從未在凌少羽身上察覺武神的任何跡象，但是能夠以普通人的身軀，重創三境高手，孫無名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

而無論武神與文圣達成了怎樣的協議，有著怎樣的籌劃，此刻讓凌少羽安然走出凌州，哪怕不是去西蜀，也足以讓他施展真正蘊含的力量。

孫無名不知武神的計劃，但是，將凌少羽想象成武神，他如今的境地，需要的就是離開凌州。

一念至此，武道修為急劇攀升的孫無名已然到了刺史府門前。

“李道友，還請賜教。你我數十年間的較量，互有勝負。今日，便以生死了結我們的恩義吧。”

孫無名朗聲宣讀戰書，聲震蒼穹，云霞四散而逃，唯恐被波及一樣。而凌州城赴宴的百姓們，卻絲毫沒有察覺。

李蓮一臉無奈地走出，“孫道友，我已經極力避免這一戰，并定下決定我們輸贏的第三局。為何還是要以生死來定勝負？”

孫無名道：“這么多年來，我從未在言辭上勝過你，你從未在武學上打敗我。雖然你說的第三局很公允，但我想，凌少羽至少應該離開凌州，我們的賭局，也應該重新開設。”

“以生死為注嗎？”

“然也！”

“當年武神帶你與我相識，可不是為了今日的生死之決！”

“世事弄人，半點不由己啊。”

“你是察覺到了黃天引文心開裂，才決定全力出手的吧。”

“正是如此。除非有比文圣武神還重要事情，否則凌少羽絕不可能重創黃天引。相比較而言，我做出此種選擇，李道友應可理解。”

李蓮點點頭道：“我已過正心境，很多事情可以隱瞞，但是我必須告訴你一件事。黃天引文心開裂，與凌少羽有關，卻不全是因為凌少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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