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州在西蜀正中心，鮮少有其他州郡的人來往，民俗風情也以西蜀為主。因為也不與外界有接觸，即便天下風云變動，恬淡的成州生活也沒有任何影響。

在九王的治下，民眾安居樂業，自然心悅誠服，誠摯歸附，九王十幾年的西蜀之主，已經超過以往的一切統治者。

在成州的一處茶館中，江乴正待喝茶，凌少羽用剛買的折扇壓下他的杯子，示意他看煮茶的老人。

凌少羽道：“老人煮茶極是用心，每一枚茶葉都由竹鑷夾取，而左手用蒲扇控制火候。我雖然不諳茶道，卻也知品茶還有重要的一環，那就是茶具。無論是煮茶的壺還是喝茶的杯子都對材質有一定要求，我們手里的杯子若是打碎，怕是怎么也賠不起的！”

江乴不知他想表達什么，他們這些富家子弟，最是講究這些，與江湖中人的灑脫相悖。不過在漱州客棧的相處之中，江乴也已經明白凌少羽偶爾的性子，便靜待下文。

“你仔細看正對著窗欞的壺身側面。”

江乴緩緩走過去，以他的角度探視，微光下，深紫色的壺身側面竟有一道細微的裂痕。如此珍貴的茶具，斷不會有人將其摔落，就是不知有什么變故了。

凌少羽道：“以店家的身份，對茶道的苛求，必然不會用殘次品糊弄茶客。這細微的裂痕雖對茶質沒有影響，但作為一個生意人，這樣實為不智。而老人煮完茶，只默默注視著這裂痕，想來也是極為痛惜。”

江乴很是詫異，說是來見九王，商討文道官印與武道氣運的事情，怎么拉著他來了市井之間，而且對一名茶鋪的老人如此耿耿于懷？

江乴抬頭，看見凌少羽一臉壞笑地看他，“不若你來猜猜這裂痕如何而來的吧？”

江乴太了解他了，在漱州客棧的時候，凌少羽隱瞞自己的身份，幾乎所有了解的事情，皆是凌少羽以問題問出，讓江乴猜測的。即便江乴無意知曉，凌少羽也有的是辦法。

來到成州之后，他并未去找九王，而是來到這茶鋪，不知有何用意。不過，若是不能滿足凌少羽的惡趣味，只怕也得不到后續的答案。

于是江乴道：“我猜，這名老人應該與武道氣運有關。”

凌少羽撫掌而笑，“哈哈，的確如此，相信以你的武道修為，能夠感知到老人修為不俗，甚至，你都不是他的對手。”

江乴皺眉，“在我的記憶中，從未有這樣一名西蜀高手，似乎師傅也不曾與我談過。他到底是誰？”

老人恬淡的風骨是裝不出來的，而煮茶不僅需要嚴苛的過程，時間更是漫長。

凌少羽和江乴來時，一室茶客，如今卻寥寥數人，茶館門前的布幡上，也只緣茗二字。這座城池因為是西蜀九王所在而興盛，來西蜀的人也都會來此游覽，因此，每間店鋪都是三兩店員忙碌著，

老人雖不是生意人，卻連個侍奉茶水的伙計也無。實在是有些奇怪。

江乴這時不用凌少羽說，自己也來了興趣，遂說道：“還請凌公子解惑。”

凌少羽站起身來，端起一杯溫熱的茶水走到窗邊。

該是怎樣驚艷的女子？許是伴著畫舫曲樂而來的青衣，琴瑟負于身后，討一杯茶喝，奏一首歌還。雖輕紗系于鬢，亦察面目之可親，素指芳華如玉，唇啟燕燕鶯鶯。便是此時吧，當是此時了，少年心性，恍恍失神。

此去經年，畫舫漂漂而過，聲越臨江茶館，卻再無她琴曲討茶。縱此情止于唇齒，掩于歲暮，終身不意婚娶！

再看老人，卻是眉宇紋舒，甜蜜欣悅最濃了！

“此人，便是閑逸門掌教。”凌少羽道。

江乴瞬間醒悟，如今西蜀境內的三境修士，除卻清歌劍樓與紫竹宇趙宏之外，只有林州的閑逸門掌教了。

“可是，閑逸門不是在林州嗎？為何會出現在成州？”江乴隨著師傅木成禮見過許多江湖名宿，趙宏之與清輝、清塵、清河皆有一面之緣。而閑逸門掌教，卻只是存在于傳聞中，未曾見過。不想，今日卻是以這般場景相遇。

凌少羽道：“武神傳達的信息，便是如此。雖然我沒有修為，除了恬淡的心境之外，我看不出老人有何出眾之處。但，的確就是他。”

“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閑逸門的心法，與他處不同，大部分的江湖門派，皆是以清心寡欲，周天運轉元功為主。或是在不斷的磨礪中提升自己的修為境界。即便是武神，也是如此。不過，閑逸門卻不同，或者說，你可以把他們看做是普通人。”

“我只知道閑逸門很少與人動手，也沒有參與過江湖排名。只是有這么一個門派存在而已。”

“嗯。是的，他們可能是你見到的小廝，可能是茶館的老人，可能是唱曲的姑娘，可能是田里的莊稼漢。也可能，是我們遇到的每一個人。”

“這……”

這樣的門派，也太奇怪了。

凌少羽道：“遵從自己的本心而為，隨遇而安，灑脫恣意，這就是西蜀思閑逸門。我說的對嗎？老先生！”

因為沒有足夠的耐心，在等待老人煮茶的這段時間，緣茗茶館的客人已經走得七七八八，僅剩的幾人也坐得遠了些，聽不到凌少羽的話。

老人緩緩收起茶具，將爐中火苗熄滅，“今日不宜飲茶，給諸位道個歉。請回吧。”

老人沒有理會凌少羽的問題，而是轉身對店鋪里的所有人道。

“不是吧，我們等了這么久，卻連一口潤澤的茶水都沒喝到，你開的什么茶館啊？”

“緣茗緣茗，有緣者飲之，諸位，請回吧。”

老人依舊謙遜有禮，卻是不卑不亢，保持著自己的驕傲。

待所有人罵罵咧咧得離開，老人又對凌少羽道：“兩位貴客遠道而來，我卻沒有相應的禮節迎接，實在罪過。”

凌少羽道：“罪過倒不至于，只是如果老先生一意孤行下去，才是真的千古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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