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之前，所有的仁義道德，堅守理念，都不堪一擊。

清歌劍仙的過往，讓他對人性徹底失望，強權究竟能達到何種地步？顛倒陰陽？顛覆因果？黑白翻轉？善惡逆序？

殺生者，世俗道義上天地不容，卻有舉世無雙的實力加身，睥睨天下，何人敢問其罪？

或許，不僅不敢問罪，還要仰其威名，臣其威勢，立其威像！

不用去考慮是否會這樣，一旦承天道的罪行被世人得知，必會引起軒然大波。但是，短暫的怒火宣泄之后，是對自身安危的考量。

在強大的實力面前，唯有，懾服！

本就天下無雙的承天道，不僅不會被天下口誅筆伐，門派凋零，還會有諸多修士、百姓歸順，甚至，連同大虞王朝都會被動搖。

正因為清歌劍仙已經洞悉了這種令人絕望的人性，才變成了今日這幅模樣。

他的武學修為，他的天資，他的根骨，皆足以肩承天道掌教，只是他的修行歲月不足百年。在承天道中，清歌劍仙名義上是掌教弟子，實際上卻是在道境上同輩論交。這也是野狗道人愿意拿出所有，懇求清歌劍仙在師傅面前美言的原因。也只有他，能夠說得上話。

凌少羽縱使有文圣武神在身，卻是難以否認這趨吉避兇的本性。

最令人絕望的是，盡管可以在道義上道德上譴責，卻是不能從是非上斷言他們。為了生存下去，若臣服是唯一的選擇，凡人，又能如何呢？

“即便人人都有避禍之心，但是也不乏人間真情。清歌劍仙有美名在外，應該知曉。”凌少羽企圖用對立面來辯駁。

豈料清歌劍仙卻是冷笑一聲，“凌少羽，你還是太過天真。如果這所謂的人間真情是存活下去的必要，相信天下大同即刻可達。但是，秉持著這種可笑真情的人，偏偏最是短命。在人間，沒有了生命，便一切歸墟。”

“那清歌劍仙這些年在西蜀的所作所為，留下的美名，又是為何？”凌少羽道。

清歌劍仙嘴角微微上揚，“凌少羽，你該不會以為，我真的是在懲惡揚善，扶危濟貧吧？”

“什么？”

即便是凌少羽，即便是文圣武神，即便是京都書院靳留芳，從始至終都不曾懷疑過清歌劍仙的事跡。

哪怕知道清歌劍仙與承天道有關，哪怕知道他已經轉換了本性，也不曾質疑清歌劍仙的美譽。

但如今，清歌劍仙只是輕飄飄的一句話，便讓所有人都陷入窒息之中。

“我曾經殺過一個富人，凌少羽，你猜這個人的財富是怎么來的？”

凌少羽搖搖頭，他知道，現在是清歌劍仙宣泄情緒的時候，能夠多了解他一些，才能多一些戰勝他的把握。

“他呀，是鄉里極為有名望的豪紳，年輕時外出闖蕩，只可惜志大而才疏。錢財沒有掙到，傷天害理的勾當卻是做了不少。但是，當他返回家鄉時，卻打扮得人模狗樣的，招搖過市。眾人不知他經歷，皆以發達相傳鄉里。隨后他以回報鄉里的名義，帶走了不少精壯漢子與芳華少女。殊不知，這全是他的謀劃。”

“那些少年少女……下場必然凄慘吧。”凌少羽道。

“當然，為奴為仆為婢為娼，各自凄慘。可是凌少羽，你可知道此人在鄉里有怎樣的名聲？”

領少有有了猜測，盡管不愿意承認。

清歌劍仙到：“沉默是因為你知道結局。此人以這種手段謀取了巨額利益，也成就了他在鄉民中的威望。鄉里的少男少女不足了，便逐漸向周邊村鎮擴張，有足夠的錢財，他將自己打造成樂善好施的鄉紳，所有人都愿意相信他。”

“不曾有人回返，告知他們真相嗎？”

“有啊。冒著被打斷雙腿的風險跑回來，想要提醒周邊鄉民戒備。只是，誰人愿意相信他呢？或者，即便他們知道真相，又能如何呢？他們自己的子女后輩陷入苦難之中，也要他人同受此難方才滿意。這就是他們的惡毒心思。”

“唉！”凌少羽長嘆一聲，這世上有諸多狼心狗肺的邪惡之徒，偏偏有著人人敬仰的親善面目，這世道，的確怪異得很。

“那是我殺的第一個人，得到的不是感激，而是憤恨。他們失去了獲得利益的方式，沒有了拐騙他人的方式，而他們的子女后輩，也身陷魔窟無法回轉。他們恨我，恨我殺了那個人。所以，我把他們都殺了！心底扭曲到這種地步，已經失去了作為人的資格。”

“你……”凌少羽訝異出聲，清歌劍仙竟然會這樣入魔。

清歌劍仙冷笑道：“訝異嗎？這只是我殺的第一個人而已。我殺的第二個人，是雄踞山頭的匪寇！不知從哪里流竄進西蜀，占山為王。他本是有些術法在身的修士，在小小的山野之中，幾乎是沒有任何敵手。凌少羽，你猜他可是罪大惡極之人？”

“我不知道。”太過曲折的經歷，讓清歌劍仙的每一句話，都有出人意料之處。

“在世俗人的眼中，一個殺人越貨，潛逃至西蜀的匪寇，合該千刀萬剮。但我見到他時，他很淡然得告訴我，殺他可以，不許動山村里的人。”

“嗯？這是為何？他不是匪寇嗎？為何會有憐憫之心？山村村民與他又有何關系？”

“問得好。一個本該伏法的人，卻在山村當了主事者，有出力的地方，不吝惜術法修為，有出錢的地方，不介意百般謀求。在那里，沒人知道他的過往，沒人在意他的罪孽，只當他是個年輕有為的青壯，是個有責任擔當的男人。”

“如果真的能改過自新，余生用來贖罪，也未嘗不是一件幸事！您為何又要殺他？”

“哈哈，贖罪？如果承天道所為是贖罪，凌少羽，你可愿意不再針對承天道？不可能的。與山村的人來說，他是英雄，于死在他手里的人來說，他是惡魔。人，只會從自己的角度看問題，還妄想讓別人順從。你、文圣、武神，皆是如此以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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