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聽來實在是嘲諷意味兒十足，話里話外都在譏諷著姜晏是個嫌貧愛富的女子。

        嫌貧愛富可不是一個好形容。

        可姜晏卻并不因此惱怒。畢竟從前的姜大小姐確是位追求榮華之人，怨不得姜淮如此言語。

        只是如今姜大小姐已然換了魂，榮華富貴于姜晏而言，堪比云煙。

        富貴是好事，但也是壞事。

        有些東西可不是單憑那點榮華就可以解決的。

        如是想著，她唇角的笑意加深了幾許：“阿淮，阿姐從前確是愛那榮華，眼下卻忽然覺得是虛假的物什。錢財使人安逸，也使人墮落，不是個好玩意兒。再者，人短暫一生，并不止于婚嫁一事。所以阿淮無須憂心，阿姐對南靖王爺無意。”

        無意。

        無愛慕之意，卻懷揣著滿心愧疚。

        姜晏斂眸，心間嘆息。

        不知怎的，驀然間捉摸不清周行止此人究竟是位如何性情的少年。

        疏離冷漠，而又稍顯溫潤。卻又在垂眸之際一閃而過淺淡的憂傷。

        一介少年郎，莫非真的對那些坊間傳聞不在乎嗎。且生于皇家，會無心那至尊之位么。

        她想大約是不會的。

        所以周行止在藏著什么。

        她沉浸在自己的無盡思緒里，全然沒有聽見姜淮毫不留情面的話。

        姜淮噼里啪啦說了好一會兒，結(jié)果卻兀的發(fā)現(xiàn)姜晏皺著眉發(fā)呆，一副神游模樣，頓時間覺得慍怒。

        他不由得抬手去輕拍姜晏的肩膀：“喂姜晏，你發(fā)什么呆？我剛剛在和你說話，你能不能認(rèn)真些聽我說？你素日里學(xué)的禮節(jié)都去哪兒了？”

        “……”

        被姜淮這么一拍一說的，姜晏驟然回神。耳畔不斷響起姜淮帶著怒氣的聲音，她一陣凝噎，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索性木著臉轉(zhuǎn)身抬腳離開。

        還真是沒發(fā)現(xiàn)呢，這姜家阿淮是個小話包子。

        “誒？姜晏！你又不聽我說完！”

        后面的姜淮氣急敗壞，一面憤恨的咬著牙，一面又煞是沒骨氣地小跑追上姜晏。

        “姜晏，我看你回去得再重新溫習(xí)一番女德了！都和你說了聽我把話說完，你倒好，直接走了……”

        月光傾瀉，北街寂靜，只蕩著一輕一重的腳步聲響和姜淮嘰嘰喳喳的控訴。

        而龍門客棧第五層閣樓的里間大敞著窗戶，徐徐夜風(fēng)拂面，周行止若有所思地瞧著姜家姐弟二人漸行漸遠(yuǎn)的身影。

        那兩道影子漸趨融于深沉夜色，便也看不太清了。

        “主子可是懷疑那姜晏？”

        高靈均站在不遠(yuǎn)處。方才姜晏尋來龍門客棧一事周行止輕描淡寫幾句話告知了他。

        饒是說得簡單，高靈均卻覺得并不如此。

        他現(xiàn)在愈發(fā)覺得將府姜晏這一人可疑。

        一位落魄的將府庶女，多年生活于小小的仙樂鎮(zhèn)，對京中之事按理來說應(yīng)當(dāng)不清楚。

        再者，未進(jìn)過學(xué)堂，又是何以而來的政事頭腦？且分明那姜晏過往與王爺并無交集，又怎會突然勸告王爺爭搶？

        越想越奇怪。

        “懷疑？”

        周行止回眸，面上一副苦惱模樣，那雙眼睛微眨，甚是無邪天真。

        說的話卻漠然。

        “聞佳人辦事向來不出差錯，姜晏背景也只有父親為姜榮這一點值得在乎，其他的，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即是毫無懷疑。

        姜晏出現(xiàn)的奇怪，說的話也怪異。可他看出來了。

        她瞧著他的那雙眼睛，如幼童般的雙眼里，只有真誠，以及清淺卻又稍顯波瀾的愧意。

        人的眼睛是會說話的。

        盡管不知那愧意從何而來，他卻約莫猜測得到姜晏是不會害他的。

        至于旁的，另當(dāng)別論。

        他想著，不自覺地瞇起眸子。

        “高靈均。”

        “屬下在。”

        高靈均答得很快。

        “準(zhǔn)備準(zhǔn)備，過幾日便啟程回京吧。”

        周行止想，大約此刻京中有不少人期待著他回京，等他回朝復(fù)命，然后聽一出如何查明小鎮(zhèn)臟事的戲。

        又或者是壓根無須等到回京便已有人一清二楚了。

        上京城今夜下了小雪，稀稀拉拉的，鵝卵石鋪成的小道之上薄薄的覆了一層雪。裝潢得精致的馬車骨碌碌轉(zhuǎn)著輪子，不一會兒便停在了朱紅色的宮門之前。

        守著宮門的帶刀侍衛(wèi)見有馬車停下，立馬上前詢問：“夜已深，宮門緊閉。請問來人可否報上名諱，可有急事？”

        話落，但見那珠簾被人撩開些許，只看得見那人骨節(jié)分明的手。

        “燕王周傾棠，有要緊之事求見于太后，煩請通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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