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姜晏在賭。

        她用將府未來的家族大業(yè)為注，賭一個姜淮得以進學(xué)的機會。

        其實想讓姜淮進學(xué)堂一事早在仙樂鎮(zhèn)的時候就已經(jīng)深思熟慮過。

        那時詢問姜淮是否愿意回京，少年一時沉默，眸光閃了又閃，終是抿緊唇瓣一言不發(fā)的轉(zhuǎn)身離開。

        姜晏瞧著只覺心酸。

        因為那時他的眼里，分明閃爍著渴望，好像星光一樣的奪目。

        姜淮本該也如上京城內(nèi)其他同齡少年一般恣意風(fēng)光的，奈何命運弄人，稚嫩的肩膀已經(jīng)挑起了

        大抵是因著那幾許姐弟情分，姜晏那之后除卻思慮周行止與周傾棠的事情外，還認真想著姜淮。

        她的弟弟，絕不能成一白丁。

        顯然，她賭贏了。

        因為杜霜兒的神情愈來愈嚴(yán)肅，她大概是仔細權(quán)衡了姜晏適才那番話的，姜晏話里的意思分外明白，只是有些地方說得委婉。

        平心而論，杜霜兒對二房一支是真的毫無感情可言。

        晏淮安的出身低微時常叫她不斷回想起曾經(jīng)淪落為歌女的杜霜兒，身作歌女的杜霜兒戴著假笑面具，迎合著不同的達官貴人，實在是不堪。

        杜霜兒有自己的驕傲。

        即使無數(shù)人背地里朝她吐唾沫星子，但那又如何？

        能夠使手段令日子順心如意難道是過錯么？

        所以她初見晏淮安，得知晏淮安的身份時幾乎是沒來由的生出厭惡，厭惡一直持續(xù)至今，反是不曾減少。

        可毫無感情是一碼事情，將軍府的利益是另一碼事。一碼歸一碼，二者不可混為一談。

        杜霜兒很清楚，姜南的身子狀況實在堪憂，哪怕用著最好的藥也仍是未見好轉(zhuǎn)。

        這樣的一位男兒，真的足夠令人放心么。

        自然是不能的。

        既然姜南不行，那為何不考慮姜淮。

        姜淮是二房的人，也是將軍府的男兒。承下這家族大業(yè)，或許二房會因此得意洋洋，但終歸結(jié)底，最大的受益者還是將軍府。

        用姜淮進學(xué)機會換將軍府萬無一失的未來，不失為明智之舉。

        杜霜兒很快就想明白，她向來善于取舍，也懂得如何鋪路只為抓住利益。可她也曉得此事不能如此草率。

        進學(xué)大事，還是得過問一下姜國城。

        于是她緩緩道，聲音沙啞：“晏丫頭說話可是會討巧的。不過也確是句句在理。只是進學(xué)一事，并非我一人能夠定奪的，還需得與你祖父好生商量一番。”

        “孫女曉得。”

        聽聞此話，姜晏就知杜霜兒動搖了。她藏著唇角的笑意，垂首乖巧道：“那此事就麻煩祖母了。”

        “嗯。今日你也累了，早些回苑子歇息吧。”

        事情解決，杜霜兒也怠于同姜晏多言，是故抬手揉著眉心，不客氣的下了逐客令。

        姜晏抿唇答著：“孫女謹記。祖母也請好生歇息。”

        說完，她利落的起身退下。

        轉(zhuǎn)過身那一刻，不禁大方揚起唇角，絲毫不遮掩喜悅。

        只希望姜淮進學(xué)一事能夠順利罷。

        舊雨樓內(nèi)，姜南正坐在榻上逗弄著金絲籠里的鳥兒。鳥兒漂亮，小小的，生養(yǎng)得煞是精致，羽毛是純黑，好似綢緞般光亮。

        他一面逗著鳥兒一面聽著下人的話，待到下人說完，才不緊不慢著問：“祖母答應(yīng)了嗎？”

        來回話的下人道：“老夫人那邊兒答得模棱兩可，摸不清準(zhǔn)確的話頭。只說要與老爺子相商。”

        張婉秋身作大房，又因掌著將軍府半數(shù)財權(quán)，自然在府中有些地位。而姜南作為將軍府唯一的嫡子，更是受著無數(shù)人的追捧。

        平日里同輝堂內(nèi)有個風(fēng)吹草動，張婉秋這頭很快就能夠知道消息。

        來人的速度也算快的，姜晏才出同輝堂不久，張婉秋這頭就得了消息。

        “姜淮也配進學(xué)？屈屈庶子，竟也敢爭？”

        張婉秋氣急。

        氣的不單單是姜晏找杜霜兒商議姜淮進學(xué)一事，更氣姜晏諷姜南體弱多病，恐擔(dān)不起將府大任。

        簡直就是個笑話。

        她的南南好好的將養(yǎng)著，身子骨較之常人是要差勁點兒，但論其他，幾乎樣樣不差，何以擔(dān)不起大任。

        她看吶，那姜晏分明就是嫉妒。

        來回話的下人見她面露氣憤，心下不禁惶恐，慌忙附和：“夫人所言極是，那姜淮是庶子，不論從何比較，都不及大少爺半分。”

        “慎言。”

        姜南卻是將金絲籠放回了矮幾上，他適才用了藥膳，臉色瞧起來紅潤不少。

        “你退下吧。”

        他對來回話的下人說著。

        那來回話的下人巴不得趕緊離開，得了令之后即刻匆匆退下。

        張婉秋皺眉：“南南。”

        “娘。”姜南輕咳著抬眸，“如此多年，你應(yīng)當(dāng)清楚祖母的性情。如祖母那般看重利益的人是斷然不會輕易舉動的。我的身體情況大家心中都明白，沒有人會愿意把整個將府都押在一個病弱的嫡子身上的。”

        所以如果有一位好的人選出來，病弱的嫡子就被人毫不猶豫地當(dāng)做備選。

        張婉秋聽得眼眶發(fā)酸。

        她聽見姜南又繼續(xù)道：“所以啊娘，咱們順其自然便好。”

        言已至此，她也不便再多說，只是紅著眼眶提起金絲籠離開。

        鳥兒在金絲籠中跳來跳去，褐色的眼睛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真是痛苦呢。

        姜南遠遠的望著那只鳥兒。生得精致，一生卻只能夠被禁錮在一方籠子之中，不得自由，供人玩樂。

        可謂是可悲的。

        他收回思緒，喉間兀的一陣腥甜。

        姜淮。

        反復(fù)念了念這二字。

        姜南的眼色愈來愈深沉。

        爭？

        也要看他姜淮有沒有那個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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