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把兄長蕭珂拖下水給自己墊背，蕭衍親自修書差人送入京中，同沈士懷籌謀回京一事。

        中書府內(nèi)，沈士懷披著外袍坐在油燈下一遍又一遍看信件上的字跡，最后的“勿念”二字令他的心中五味雜陳。

        把信件燒毀后，他起身打開書架里的暗格，里頭立著一塊牌位，是養(yǎng)父沈焯的靈牌。

        按說沈焯是魏王岳丈，他要祭拜，本不必如此。

        怎奈魏王不喜沈焯，甚至痛恨。

        沈士懷身為沈焯養(yǎng)子，可以說沒有沈焯的培育之恩就沒有他如今的錦繡前程。他是沈焯生前最器重的得力干將，也是扶持魏王平步青云的重要策劃者。

        此次魏王逼宮惠文帝退位讓賢，也有他的一份功勞。

        只是魏王對沈焯的恨，不是三言兩語說得清的。

        那股子恨，連帶著蕭衍也跟著遭殃，如今得知他平安無恙，沈士懷心里頭甚感欣慰。

        他虔誠地上了一炷香，朝沈焯靈牌叩拜，說道：“父親大人在天有靈，佑得二郎平安歸來，請父親放心，兒定會替大哥和妹妹討回公道，讓溫氏母子血債血償。”

        說罷重重地磕了三個頭，以示決心。

        與京中有了聯(lián)絡(luò)之后，徐州的蕭衍等人便不再忙著回京，而是藏匿在偏僻的鄉(xiāng)下，任由京中風(fēng)起云涌。

        閑暇的時候蕭衍會去河邊釣魚，頭戴草帽，身穿粗麻布衣，一坐就是大半天。

        有時候程煙也會跟去，她是坐不住的，會在周邊的淺灘處撿些小螃蟹小石頭玩。

        李盛廚藝好，熬出來的魚湯奶白鮮甜，很得程煙喜歡，再加之春日里野菜多，涼拌蕨苔脆嫩爽口，連蕭衍都愛吃。

        有他主廚，兩人對這山野生活很是享受。

        不過蕭衍還是不怎么喜歡吃魚，芋魁也不喜歡，應(yīng)是在杏花村吃膩了。

        偶爾程煙提起在杏花村的艱難日子，李盛不由得同情起自家郎君來，要知道沈家富可敵國，蕭衍打小就嬌身慣養(yǎng)，不論是吃的還是用的，皆要最好的。

        結(jié)果落難到程煙手里，居然還能活下來，簡直不可思議。特別是在聽說她做魚的經(jīng)過后，李盛一時不知說什么好。

        這種閑散的鄉(xiāng)村生活持續(xù)到三月中時，李盛從外頭帶回消息，說之前他們在徐州落腳的那處農(nóng)家小院被襲擊了。

        聽到這消息，不用猜也知道是誰干的。

        蕭衍并未放在心上，只道：“中書府那邊又是什么情形？”

        李盛嚴(yán)肅回答：“沈中書來信，他已經(jīng)在朝會上向圣人哭訴，說郎君有家不敢回，激得群臣憤慨不已。”

        蕭衍背著手站在窗前，沉默不語。

        李盛繼續(xù)說道：“現(xiàn)如今蕭珂已經(jīng)被圣上賜封為燕王，其母溫氏也封了貴妃，沈中書提議接迎郎君回京，圣上迫于局勢也賜了郎君楚王爵位。”

        蕭衍緩緩扭頭看他，語氣平和道：“楚王？”

        李盛汗顏垂首，不滿道：“按說郎君是嫡子，往后是要承大統(tǒng)的人，可是圣上卻封王，而非立儲，可見藏有私心。”

        蕭衍皮笑肉不笑，“我那老父親偏袒大哥已久，又不是一日兩日，習(xí)慣就好。”

        李盛憤憤不平，“可是圣上能有今日，全仰仗沈家傾囊相助扶持……”

        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蕭衍無情打斷，“我阿娘是馬販子的女兒，蕭家是皇室宗親，父親一看到我們母子，便會想到在樊城的那段屈辱過往。”

        這話扎到李盛心上，再也說不出話來。

        蕭衍的目光平靜，僅有的那點(diǎn)父子情分也因沈氏被毒殺而斷盡。

        他的母親沈青禾，那個從小就被嬌養(yǎng)在蜜罐里的女人，當(dāng)年沈家富可敵國，她本該有一個疼愛她的丈夫，過簡單舒適的日子，卻偏偏被外祖沈焯嫁給了魏王蕭乾安。

        從此悲劇一生。

        想到沈氏那張極少展露笑顏的臉龐，蕭衍便恨得刻骨。

        室內(nèi)的氣氛不知何時變得壓抑，李盛無奈低頭。

        也不知隔了多久，蕭衍才淡淡問：“京中那邊可有說派何人前來接迎？”

        李盛答道：“派了兩人，分別是燕王和曹進(jìn)將軍。”

        燕王是蕭珂，也就是蕭衍兄長，曹進(jìn)則是沈家人，有他們前來接迎，一旦蕭衍在路上出差錯，蕭珂難辭其咎，可謂一箭雙雕。

        當(dāng)然，如果蕭珂在途中出了差錯，蕭衍也會被追責(zé)。

        目前魏王才上位根基不穩(wěn)，離不開沈家人的扶持，也不想跟他們搞得魚死網(wǎng)破，便允了沈士懷的要求，把老大派來接老二。

        從去年冬被擊殺到至今，蕭衍在外流亡了五個多月，而沈氏也亡故了半年多，卻還未下葬。

        在他沒有平安回京之前，沈家人是不允下葬的。

        目前沈氏的尸體被封存在冰窖里，用大量冰磚保持尸身不腐，只為等蕭衍回京親送，盡最后孝道。

        天氣日漸炎熱，在等待京中前來接迎的蕭衍閑著無聊時也會教程煙識字，他特地用河沙做了一個沙盤，拿竹枝寫劃，從最簡單基礎(chǔ)的字教起。

        程煙是穿越來的，自然開了外掛，但又不能讓他起疑，只得裝文盲跟著學(xué)寫。

        她素來不是個喜歡學(xué)習(xí)的人，要不然在現(xiàn)世也不會平平無奇了，遺憾的是蕭衍是個嚴(yán)苛的老師，每天都給她備下了任務(wù)量。

        程煙應(yīng)付得心累，最后索性躺著裝病。

        蕭衍沒轍，猶如操碎心的老父親守在床沿，無奈道：“既然阿煙不愿意學(xué)，便罷了。”

        程煙病歪歪地瞅他，小聲問：“任郎君為什么要教阿煙識字呢？”

        蕭衍一本正經(jīng)回答：“識字能明理。”

        程煙一點(diǎn)興趣都沒有，翻身背對著他，不想理會。

        蕭衍見她不高興，不再多說。

        程煙在腦海里跟系統(tǒng)009發(fā)牢騷，說道：“你說蕭衍那廝是不是有毛病，好端端的教我認(rèn)字做什么，還逼著我學(xué)？”

        系統(tǒng)009八卦道：“宿主，因為他想把你培養(yǎng)成一位端方識大體的傳統(tǒng)女性，免得你以后去了夫家被婆母嫌棄。”

        程煙：“……”

        系統(tǒng)009幸災(zāi)樂禍道：“人家是用心良苦，畢竟待你去了京城后總要……”

        程煙打斷問：“我這個角色不是他的白月光嗎？”

        系統(tǒng)009：“……”

        程煙似乎恍然大悟，“那不對呀，這個角色既然是他的白月光，那他怎么可能替她找夫家？”

        系統(tǒng)009：“……”

        想明白這個道理后，程煙起了玩弄的心思，忽地翻身看向蕭衍，一雙眼亮晶晶的，“任郎君？”

        蕭衍：“？？？”

        程煙緩緩坐起身，故意問：“阿煙如果聽你的話認(rèn)真習(xí)字，以后是不是也能像京中的貴女們那般明理識大體？”

        蕭衍答道：“是。”

        程煙：“那我學(xué)，好好學(xué)，以后定能尋一個好婆家。”

        蕭衍：“……”

        程煙似乎有些小興奮，試探問：“任郎君待阿煙最好了，定會做主替阿煙挑最俊最好的郎君，對嗎？”

        蕭衍：“……”

        見他不吭聲，程煙小心翼翼喊了一聲，“任郎君？”

        蕭衍垂眸睇她，目光平靜，“阿煙孤苦伶仃，以后總歸要尋夫家護(hù)你，你日后若瞧上哪家的郎君，我會替你做主。”

        程煙開懷道：“還是任郎君待阿煙好。”停頓片刻，“以后阿煙要嫁的郎君得像你那般高大，樣貌也要生得俊，脾氣溫和，說話有趣，不要像木頭似的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

        蕭衍：“……”

        感覺胸口中了一箭。

        程煙繼續(xù)向他表達(dá)自己的擇偶要求，他開始嫌她聒噪了。

        最后那廝坐不住出去了，獨(dú)自站在屋檐下看沙盤。

        程煙偷偷下床走到門邊窺探，見蕭衍板著棺材臉把沙盤掀翻了，里頭的河沙灑落在地，隨后悶著頭進(jìn)了屋里。

        程煙“嘖”了一聲，繼續(xù)回床上躺著。

        蕭衍在屋里背著手滿臉不痛快，甚至在中午的時候食用了不少涼拌胡瓜，醋放得賊多。

        李盛瞧他咀嚼得爽脆，還以為多好吃，也興致勃勃嘗了一塊，結(jié)果“哎喲”一聲，酸得掉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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