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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夜如何其1


連日大雨過后,御街上的青石板都濕漉漉的,被街鋪的燈火映得水光可鑒。
亥時已過,人煙稀少,臨街一家準備打烊的酒肆空空寥寥,唯有上官鳴夜一人獨飲。他穿著一身月白衣袍,發髻亦是用白巾所束。面容憔悴,不見昔日半點豐采。桌上酒菜齊備,只是酒壺已空,菜肴未動絲毫。
夜色遮掩下,一名華貴婦人踏著木屐款款行過,時不時踏在水洼里,濺起雨水也渾然不顧。她邁入酒肆的門檻,徑自去柜臺給掌柜一錠銀子令他退下,又拿了兩壺酒給上官鳴夜送去。她在他對面端然坐下,輕輕喚:“四哥。”
上官鳴夜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只亮了一瞬間,又黯滅了。他垂目望著手里的酒,醉醺醺說:“夜深了,公主怎會在此?”
司馬銀鳳光艷濃彩,在微弱燭火下滟滟生光,微微一笑:“來陪四哥喝酒,敘舊!
“不必了!鄙瞎嬴Q夜即便落拓,也是一杯一口酒慢斟慢飲,絕不會失了風度。
司馬銀鳳替自己斟了杯酒,嫣然一笑:“四哥,何必拒人千里?銀鳳自知不該任性跟四哥賭氣,不過二十年了什么氣都消了。我并非不明白,即便你當初敢娶我,父皇也不肯我嫁給你,反倒會連累上官大人。其實,我們就算各自成家,也可以平和相處,不必每次見面都如見仇敵。”
“微臣不敢,微臣每次見公主都畢恭畢敬,唯恐失禮。不過公主卻拿微臣當仇人,一旦逮到機會便苦苦相逼。”上官鳴夜酒意正興,什么話也不懼說出口。司馬銀鳳掩口而笑,眸中波光閃閃,脈脈望著他:“看來我們的舊事四哥都記得很清楚!
上官鳴夜猛地擱下酒壺,一面大笑一面望著她說:“銀鳳,我一直想跟你說清楚,不是我不敢娶你,而是根本就不想。從一開始我喜歡的人就是雨苓,不是你。我之所以接近你,完全是奉父命行事。當時我心中早打算好了,即便娶你,也要納雨苓為妾。后來得知皇上要將你許配給元帥的大公子,我如釋重負,這一生能和雨苓成為結發夫妻,便是上天對我最大的恩賜!”
司馬銀鳳神情凝滯了,她不敢置信盯著上官鳴夜,那些旖旎的過往、令她沉醉了多年的舊夢,竟是一場戲?她回想方才他說過的每個字,直到那些字都狠狠釘在了心上。她臉色陰霾,攥緊了手,指甲狠狠刺入掌心,卻麻木地對他笑一笑,說:“上官大人,這么多年,我當你是仇人,看來并沒做錯。”
上官鳴夜舉壺就口,一頓狂飲。木屐踏在石板上的聲音漸行漸遠,夜空里又飄起雨絲,零星、凄清。
章陽宮四周種滿了奇花異草,即便到了秋季也芬香撲鼻。宮殿里陳設簡單,只有些許必要的器物,案幾和書架上皆無玩物點綴,貴妃榻頭上擱了只花瓶,供著幾枝菊花。上官嫃一襲素衣,髻上綴著銀珠流蘇,未施半點脂粉。她倚窗讀書,手里握著一只陶土茶杯。午時的陽光暖暖的,烘得人昏昏欲睡。她漸漸闔了眼,手無力耷在腿上,茶杯松落滾了下來。元珊及時接住茶杯,小心翼翼放回茶托內。
司馬棣悄無聲息走了進來,直到遮了門口的光,元珊才驚忙下跪請安。司馬棣揮揮手令她退下,一步步極輕走近上官嫃。她睡在白茫茫的陽光里,耳廓通紅,半透明的,一絲絲血脈纖明極了。他輕輕坐上榻將她攬住,聞見她發間微微烘出一股暖香,像孩子氣的乳香、又夾雜了昔日他為她特制的茵犀香。
上官嫃微微一驚便醒來了,回頭望著司馬棣有些無措,半晌才有了反應,驚呼:“皇上?章陽宮里花叢極多,皇上不該貿然前來。”
司馬棣從懷里掏出一只精巧的香囊嗅了嗅,微微一笑:“花叢才能吸引蜂蝶,朕就是聞著花香而來的!闭f完,他將荷包在上官嫃面前晃了晃,“朕這只荷包用了太多年,覺得有些舊了。”
上官嫃愣愣望著那只碧綠的香囊,拙劣的繡工、彩線略微褪色,那是她十歲時繡的第一只香囊,她萬萬想不到司馬棣竟常年佩戴在身。上官嫃伸手輕輕捏住香囊,羞澀笑道:“太難看了,我還以為早就扔了呢!皇帝……皇上,就讓臣妾為您重新繡制。”
司馬棣突然將香囊收回掌心,似笑非笑說:“重新繡制可以,不過這只也不能叫你要回去!
上官嫃微微嘟起嘴,眨巴著大眼睛:“可是這樣的玩意怎配得上九五之尊,皇上還是扔了它罷!
“豈可扔了?這是不是普通玩意,可是保命的!彼抉R棣故意作出一副駭然的神情,趕忙將香囊藏進懷里。上官嫃面頰酡紅,難為情喚道:“皇帝哥哥,還給我罷,叫人家看見了怎么辦?到時會嘲笑本朝皇后連香囊都繡不好!
司馬棣瞇眼一笑,眸中流露出點點溫情,握住她的手問:“那你準備何時跟朕回去?”
上官嫃怔了怔,望著瓶中幾枝燦燦的菊花,垂目道:“臣妾想在此為母親守喪!
“朕知道你心中有些事情無法介懷,但你一向明白事理,不該像孩童一般使性子。不如我們來約個時限?”
上官嫃傻傻望著他深邃迷人的眼睛,“什么時限?”
司馬棣撫了撫她發髻上的流蘇,在她柔嫩的臉頰輕輕啄了一下,小聲說:“就以一年為限,明年這個時候,我們做真正的結發夫妻!
上官嫃羞怯垂下頭去,手心微微涔出汗。她腦中忽然晃過母親臨終前交給她的肚兜,臉頰滾燙。合巹的時候穿上它,就能懷上龍胎……真的要為他生個孩子么?她紅著臉撇頭看窗外。司馬棣將她每一刻的神情都收入眼底,一張俊顏上綻開了彌足珍貴的笑容。
時至秋末,太液池邊滿目敗紅衰翠。冷風清爽,上官嫃衣著簡樸,在池邊慢悠悠走著,一面用雙手捂住臉頰小聲問:“這樣不會有人認出我來吧?”
元珊笑答:“娘娘,此處僻靜,極少有宮人走動。冷嗎?披上斗篷吧?”
“不必了!鄙瞎賸徎瘟嘶胃觳玻胺讲啪殑Τ隽艘簧砗!
“這次皇上出宮狩獵,娘娘為何謊稱不適呢?娘娘不是喜愛騎射武藝么?”
“我喜愛騎射是想要強身健體……”上官嫃側頭望著太液池茫茫的水面,頓了頓說,“并不是為了誰。”
元珊一個勁點頭附和:“是了是了,娘娘自然是為了強身健體!
上官嫃似乎聽出幾分嘲意,扭頭朝她嗔道:“元珊!”其實她清楚,旁人都能看出來為了迎合司馬棣,她什么都肯干,哪怕在馬背上顛簸、哪怕在烈日下暴曬。只是不想輕易被人戳破罷了。
元珊無辜地睜大眼睛:“奴婢什么也沒說!
上官嫃撅起嘴唇以示不滿,一手拂去垂在面前的光禿柳條,朝遠處眺望,池心水榭那邊寶扇簇擁,似乎是長公主的步輦。元珊揚起尖尖的下頜翹首望了好一會,才篤定道:“是長公主進宮了;屎竽锬锟梢叭柊?”
“不去了,我這副樣子……”上官嫃微微一笑,素顏清雅。
“不如回宮去稍作妝扮,娘娘與長公主已有數月未見了呢!
“不去!鄙瞎賸張剔值嘏み^頭,繼續朝前走。雪白的緞裙被西風撩起,裙擺倏然飄散開來,與薄紗披帛在風中繾綣,驚艷如一朵怒放的雪蓮花,極其醒目。風停后,上官嫃微微側目,發覺剛從水榭走出來的長公主正專注地望著自己,她沖元珊無奈一笑:“看來是躲不過了!
司馬銀鳳一襲寶藍色翟衣,金簪步搖熠熠生光,看樣子是進宮來覲見皇上的。上官嫃微微施禮,瞥了眼后面陪司馬銀鳳一起游園的安書芹。安書芹亦上前施禮請安,上官嫃道:“極少見安尚書有此雅興。”
司馬銀鳳雙眼微瞇,嫣紅的唇跟抹了蜜一樣晶瑩,笑道:“是我請安尚書來的,敘敘舊。”
上官嫃故作恍然大悟:“喔!我不知道原來皇姐與安尚書相熟!
“不止安尚書,我與皇后前不久過世的娘親也相熟,從前我們三人是相見甚歡的好友。是不是?書芹?”司馬銀鳳撇頭睨著安書芹。安書芹只是垂眸佇立在一旁點頭附和。三人閑聊了一會,安書芹稱身子乏力先告退了,上官嫃望著她行去的背影淡淡蹙眉。
司馬銀鳳收斂了笑容,屏退左右,全然不似方才那般親和,不冷不熱說:“皇后這樣在宮中行走是否太失禮?”
上官嫃緩過神來,輕聲答:“我只想在池邊散步,沒料到會遇見皇姐。”
司馬銀鳳伸手拂了拂上官嫃髻上的流蘇,漫不經心道:“貴為皇后,就該有皇后的樣子。你要為母親守喪固然是沒有錯,但也大可不必做出一副孱弱可憐的模樣來令皇上內疚。宮里漂亮的衣料多得是,既素雅簡潔又高貴大方的衣裝司衣局一定能做得出來,你這樣的年紀,就該打扮得如花似玉,可別委屈了自己!
上官嫃乖順應道:“皇姐說得極是,是我疏忽了。”
“皇后自然不必操心這些事,恐怕是身邊的人不懂盡心盡力,敷衍了事!”司馬銀鳳突然目光犀利掃向上官嫃身后。
元珊大驚,忙跪下:“是奴婢疏忽大意,奴婢知錯了!”
司馬銀鳳冷笑一聲,狠狠道:“身為皇后的貼身侍婢,竟然把皇后都看丟了,由她在外面四處游蕩,險些出了事!若不是皇上為你求情,本宮早已將你杖斃!”
元珊臉色煞白,頭重重磕下不敢動。上官嫃渾身一顫,辯駁道:“即便元珊有錯,也不至于受杖斃此等大刑!
司馬銀鳳厲聲反問:“那我孩兒就活該被貶出京師么?”萬丈陽光下,她氣勢逼人,上官嫃不由退了兩步,靠著欄桿喃喃道:“貶出京師?他……不是去軍營服役么?”她頭腦發懵,茫然瞪著眼睛,司馬棣說罰他去梁州參軍,她便當作是服役了,原來竟是貶官……
司馬銀鳳步步緊逼,目露鋒芒,“若不是皇后任性妄為,元赫怎會被牽連?”
上官嫃忍氣吞聲,一面往后退:“既然這樣,元珊更不當受罰,皇姐盡管罰我好了!
“哼!罰你元赫也回不來!不如好好想想你該如何去討皇上歡心,讓皇上心里消了這口氣!”司馬銀鳳忿忿將尖長的護甲戳進欄桿的木料中,脫手而去。上官嫃驚魂未定斜睨著那只鬼爪一樣的琺瑯護甲,漸漸想起那夜與査元赫飲酒的場面。她雖然開口說要他帶自己走,但那不過是胡話氣話,她從未想過要離開皇宮啊……至于后來發生的事,她已經絲毫想不起來。
上官嫃明知道自己不該,卻還是來了。雪白的衣裙、蒼白的面容,眼底更是黯淡無光,她就這樣站在司馬棣面前,以一種清淡的語氣對他說一切都是她的錯,査元赫很無辜。司馬棣先是一怔,而后冷冷笑了,在空闊的殿里顯得毛骨悚然。他擱下筆緩緩起身,負手走到她面前低聲說:“你當時醉酒了,朕不怪你。”
“査大人也醉酒了,皇上何不念及舊情對他小懲大誡,為何要將他貶去梁州?”
司馬棣頓住腳步,斜睨著她:“你是在質問朕嗎?”
“臣妾不敢。”上官嫃只垂下頭,語氣卻仍然理直氣壯。
司馬棣不慍不火道:“身為皇后,在外面喝得爛醉如泥,還與男子相擁而眠,你可知這罪名足以廢了你?”
上官嫃身影微微一顫,直覺得臉頰火燙。相擁而眠?她怎么會跟査元赫……
“不過朕念在你們都是無心為之,才網開一面!彼抉R棣忽而又怒視上官嫃,“如今你為他求情,倒像是有心為之了。你可曾將朕放在眼里?還是想與査元赫一同去梁州共患難?”
上官嫃緊抿著唇,雙眸漸漸蒙上一層水霧,她何嘗只將他放在眼里。以為他明白,原來在他眼里自己是這樣不堪。她青澀的面龐上擠出一個凄然的笑容:“臣妾不怕擔罪名,最慘也不過步慧珺姐姐的后塵,一了百了。”她說完這句話,四周一陣死寂,冷不丁一掌摑來,她只覺得腦子里嗡嗡直響,腳下站不住,整個人撲倒在地。司馬棣目光暴戾,用力拽起她的胳膊,低吼:“別以為仗著朕喜歡你就可以口無遮攔!”
上官嫃暈沉沉睜著眼,耳里盡是雜亂的嗡鳴,什么也聽不清,只覺得乏力,恨不得一頭栽下去再也不要醒來。可肩膀卻被人晃得厲害,天旋地轉。
殷紅的血液從她左耳里淌了出來,順著頸一滴滴滲在雪白的綢衣上,漸漸暈開了,觸目驚心。司馬棣頓時慌了神,蹲下去抱著她,“小環!”
上官嫃虛弱地眨了眨眼,除此以外毫無反應。她左臉上清晰的掌印漸漸發紅、浮腫,目光卻極晦暗。司馬棣高呼戴忠蘭去請太醫,打橫抱起上官嫃沖出御書房,一直沖回了寢殿。
明黃帳幔被銀鉤掛起,長長的宮絳金穗垂在兩旁,上官嫃想要爬起來,隨手拽住宮絳借力,將帳幔扯得直顫。元珊扶起她,拿了只引枕墊在她背后,又理了理錦被,好讓她舒服一些。
上官嫃只是睜著大眼睛目空一切,幾日來都是如此,一言不發。即便司馬棣來了,她也不吱聲、甚至不看他一眼。那天她昏昏沉沉睡著,耳鳴不斷,卻仍然聽見帳外的太醫說,恐怕皇后的左耳失聰了。恐怕,她再也無法像年少時那樣面對司馬棣。
“元珊,你先下去!彼抉R棣邁著沉沉的步子走來,一襲冕服襯得他威嚴厲色。元珊欠身退下,擔憂地瞥了上官嫃一眼。
司馬棣垂眸,淡淡說:“是朕對你不起,小環!
上官嫃清冷的目光刺向他,“我聽不見。”
司馬棣走近,躬身湊在她右耳邊說:“朕傷了你,是朕的錯。但你錯在先,而且毫不悔改。身為皇后,最要謹言慎行。先在朕這里歇幾日,等你好些了,李尚宮會接皇后回配寢殿!
上官嫃咽了咽口水,好讓自己的心再堅強些。她這些年的努力他都看不到,或許所有人都以為是合情合理的,沒什么大不了。只有天知道她是如何隱忍和艱難,被拒之千里、被棄之角落,被后妃議論,貽笑大方。而他,每每都在她瀕臨絕望之際拉她一把,施舍些溫暖。她像個乞丐,卑微地伏在他腳下。上官嫃噙著淚,慢慢說:“我不回配寢殿,我要回章陽宮,為母守喪!
司馬棣盯了她片刻,“隨你!
上官嫃睨望他拂袖而去的身影,泫然涕下。
北風凜冽,雪花紛飛,外面一片銀裝素裹。地炕烘得宮殿里滾熱,幾臺鼎爐日夜燒著炭火。矮榻上鋪著一張毛茸茸的黑熊皮,上官嫃就著睡袍披了件開襟緞服,半躺在偌大的熊皮上顯得身段玲瓏,烏黑的發鋪散開猶如一匹緞子。她一手支著頭,一手翻動書頁,看得極認真。
元珊坐在她腳邊繡花,時不時騰出手來摸摸上官嫃赤裸的雙足。這皇后性子執拗,整日不愛穿鞋襪,任她怎么勸也不聽,她便只好緊緊看著。莫尚儀從殿外進來,攜了一身冰雪之氣,將斗篷解下交給宮婢,一面呵著手一面朝矮榻這邊走過來,問:“元珊,除夕晚宴的衣料、首飾都選好了么?”
“好了!痹悍畔率掷锏幕,去書案上取了本冊子來,“本想昨夜給尚儀娘娘送去,無奈風雪阻路!
莫尚儀翻了翻,直蹙眉。“為何又是這樣清簡的樣式?”
上官嫃合上書,懶懶抬頭睨著莫尚儀道:“我在為母……”
莫尚儀即刻打斷道:“知道!守喪嘛!”她一面嘆氣一面在上官嫃身邊跪坐下,“皇后娘娘,平日里您可以由著性子來,吃齋也好、念佛也罷,可是除夕宮宴皇上極其重視,其他嬪妾中早已有人去賄賂司衣局,娘娘倒好,白白讓別人搶風頭!”
“反正我不愛出風頭!鄙瞎賸徟煲恍Γ奥犅劷绽镉形缓廊撕苁軐,皇上沒有打算冊立她為妃子?”
“那位胡美人啊?”莫尚儀掩口笑得厲害,“這胡姓還真沒姓錯,背地里大家都叫她狐媚子。寵歸寵,可皇上不糊涂,妃子可是要有德行要能服眾的人!
元珊伸出食指一指豎在唇邊:“噓……尚儀娘娘,您這話要是被人傳到李尚宮耳里……”
“哎呀,死丫頭!”莫尚儀用手肘頂了她一下,“我可沒說什么,只是在回答皇后娘娘!”
元珊故意低著頭,委屈道:“是,奴婢錯了。”
莫尚儀鼻子里哼一聲,又轉頭向著上官嫃一本正經說:“皇后娘娘,宮宴上難免大魚大肉,因此御膳房那邊會為娘娘特制幾道齋菜,到時娘娘案上的菜肴與旁人不同!
“嗯,這樣很好。”上官嫃忽而覺得腦里一陣嗡鳴,雙手捂住耳朵。元珊急切撲在她面前問:“娘娘又耳鳴了?要不要傳太醫?”
上官嫃頭暈目眩,隱隱聽見她的話,連連搖頭,好一會才恢復正常,松了口氣:“沒事了!
“依卑職看,皇后娘娘這是吃齋菜吃的。”莫尚儀愁容滿面望著上官嫃,“守喪固然是孝順,可不能折騰自己的身子啊……”
上官嫃倒是輕快一笑:“莫尚儀,不干吃齋的事。只是左耳失聰之后,偶爾會這樣!
莫尚儀還是不放心,忡忡道:“卑職得跟尚宮娘娘稟告此事,還是傳太醫隔日來請脈比較穩妥,可別再牽連右耳!
上官嫃愣愣地發呆,若是右耳也失聰,這一生倒也清凈了。
屋檐下豎著一排排冰棱,偶爾聽見咔呲一聲,冰棱斷裂摔落在地上,碎成一地晶瑩的渣滓。白雪覆蓋下,只有松柏還能隱隱顯出蒼翠的枝條,太液池邊的柳樹都被凍住了,好似一座座冰雕一般。
上官嫃一襲素白緞服,又披了白狐裘斗篷,斗篷的帽子恰好將一頭烏發遮住了,坐在白茫茫的池邊與雪景融為一體,遠遠看去竟看不出那里坐了一個人。
結了冰的池面上熱鬧非凡,連宮女內侍們都參與了冰嬉,如鏡的冰面倒映著風光明艷的影子。內侍們拖著皇上的冰床繞池飛騰滑行,冰床上支著華蓋,四周掛以明黃帷幔,華蓋下奢華的坐榻內,司馬棣披了一方貂皮大氅,摟著一名女子言笑晏晏。冰嬉中表演極多,令人目不暇接。上官嫃遠遠眺望,偶爾也隨著笑一笑。
懷中的暖爐漸漸冷卻了,上官嫃掏出來遞給元珊,叫她回去加炭,然后將暖呼呼的雙手藏進袖中。不知是坐久了還是寒冷的關系,上官嫃覺得雙腳麻木得沒有知覺。她嘗試站起來,卻險些摔倒,幸而被人扶了一把。
上官嫃順著對方的黑靴子往上看,他也是一襲白狐裘斗篷,斗篷后的帽子遮住了頭,白雪映得他面如冠玉、眉眼平和,仿佛雪中走出來的隱士。上官嫃望著他墨黑而晶亮的眼睛愣了會,隨即掙開他的手,復又坐下,這還是她第一次看清楚他的面貌,或許是想起了曾經的兩次糾葛,她不敢直視他,微微覺得頭腦發熱。
司馬軼先開口了:“微臣拜見皇后娘娘!闭f著,便要行禮。
上官嫃連忙道:“不必多禮,本宮不想引人注意。”
司馬軼便垂手站在她身側,目不轉睛盯著她。
上官嫃能察覺到他的目光,便下意識側頭躲開,望著遠處,漫不經心問:“世子,為何不去陪皇上冰嬉?”
司馬軼不禁握緊了拳,低低說:“我在冰床上看見你了,便偷偷過來……我很想見你。”
上官嫃蹙眉,扭頭望向他:“你說什么?我聽不見。”
司馬軼一怔,眸光殷切:“有傳聞說你左耳失聰,竟是真的?”
上官嫃漠然道:“反正我喜歡清靜,無所謂!
“小環……”司馬軼深深吸了口氣,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說出口,“他不能如此待你,你六歲入宮就當了他的皇后,相依相伴近十年,為何現在竟要你住在這冷宮里無人問津?”
“世子!”上官嫃瞪了他一眼,“這番話若傳到別人耳中,你我都休想好過。還有,是本宮非要住到這里來,是本宮謝絕一切妃嬪打擾,是本宮不知好歹罔顧圣意。說到底,這一切也都不關你的事,何必攪進來?”
司馬軼唇邊泛起一絲無奈的笑意,“為何我們不能像初識的時候那樣有說有笑,開懷暢談?”
上官嫃有些氣惱,憤然起身,司馬軼擔心她站不穩,便下意識伸手去扶。上官嫃腳一歪撞進他懷中,聞見那股清涼的薄荷香,藏在寬大帽子里的臉頰剎那變得通紅,她用力推開他,無奈自己雙足麻痹,踉蹌了兩步便支撐不住穿得太過厚重的身子,往側邊跌倒。司馬軼一個箭步沖上去接住她,腳下一滑,兩人一同倒在雪地里。
上官嫃的帽子松落,一頭烏黑的發原來并未盤起,在寒風中飄飄揚揚。司馬軼擁著上官嫃,后背陷入了冰雪中卻渾然不覺冷,只是癡癡地望著近在咫尺的面龐。她并無春花之媚、秋月之姿,甚至未施粉黛,可眉目中那份隱忍的剛傲叫他無法自持。他緊緊箍住她,企圖親吻她,二人在雪地里翻滾。上官嫃惱羞成怒,吼道:“世子若還想挨本宮一掌,不必如此費事!你把臉伸過來,我就敢摑下去!”
司馬軼含笑望著她發怒的樣子,氣促道:“如果這樣就能一親芳澤,那我也甘愿!
“你不要臉!”上官嫃好歹習過武,對付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司馬軼還不至于落下風,一陣拳打腳踢,司馬軼不敢出手反倒招架不住。上官嫃渾身也熱了許多,腿腳利索爬了起來,一面整理儀容一面狠狠罵他:“不要臉、壞蛋!混賬……登徒子!”她把從前罵査元赫的詞語全用上了,覺得實在不解恨,最后還蹲下去抓了一團雪砸在司馬軼臉上,然后逃似的沿著小路跑回章陽宮。
司馬軼被冰雪激得牙關打顫,急忙甩甩頭,他站起來抖掉身上的殘雪,望著上官嫃遠走的背影笑了。原來她還有如此野蠻的時候。
司馬軼正沿著原路往回走,積雪覆蓋的樹林深處忽然傳來一聲女子低低的呼喚:“世子留步!”
司馬軼警覺望了望四周,便抬腳往林子里去了。一顆巨大的松樹后,披著雪白斗篷的女官靜靜佇立,司馬軼驚疑問:“你是何人?”
“卑職乃尚宮局調派專門教導皇后的尚書,安書芹!
“安尚書。”司馬軼作揖行禮,心中忐忑不安,若是方才她一直站在這,便看見了發生的一切。
安書芹直截了當警告他:“在宮里最要懂得安分守己,世子去招惹皇后的下場一定比査元赫慘百倍!
司馬軼喉口抽緊,垂頭望著耀白刺目的雪地發愣。査元赫身為長公主的獨子,一貫驕奢跋扈,被貶至梁州竟是因為上官嫃?司馬軼無奈苦笑,原來有人和他一樣迷上了那危險的女子。
安書芹沉吟道:“此事我不會泄露,望世子能夠自持。卑職受涼王所托,給世子帶一句話,涼王并非不念父子之情,而是形勢所迫,世子要耐心等待。”
司馬軼微微詫異,問:“你是父王安插在宮里的探子?”
“卑職受過涼王的恩惠,自當效犬馬之勞!卑矔蹨匚膵寡,看似淡泊名利、與世無爭。司馬軼難以相信她能被父王收買,也不知道是多大的恩惠。
“世子請謹記方才我說的話。卑職不宜久留,告辭!卑矔垌樦肿永镆粭l曲折的小路漸行漸遠。司馬軼惶惶不安,原本平和的面容漸露愁態。
大年初三,上官嫃得司馬棣允許回門探親,在相府中一呆便是七日。在家中陪伴父親的日子歡快而短暫,上官嫃離愁滿懷,披衣到庭院中散步,望著清冷的明月幽幽嘆息。丫鬟們在屋內幫手收拾打點,準備送皇后翌日回宮。元珊手里忙著,時不時朝庭院中瞟去,確;屎蟀踩。
紫藤架上的藤蔓早已枯萎,干癟的枝條纏繞著空蕩的竹架,蒼涼頹敗。上官嫃正欲坐下,忽然瞥見拱門處一個黑影緩緩移近。她側頭張望,警覺問:“誰?”
“我來給你送新年禮物!
熟悉的嗓音,令上官嫃一時驚喜不已,笑逐顏開,喚道:“元赫哥哥!”
査元赫披著大氅,發束并不十分整齊,風塵仆仆的模樣。他咧嘴笑著,眉目間依舊磊落,將手中的提籠遞給上官嫃。
“這是什么?”上官嫃好奇掀開籠子上的黑絨布,見是一只通體潔白的鳥兒,疑惑問,“是鴿子么?”
査元赫難以按捺內心的喜悅,笑道:“是信鴿,從梁州帶來的。你若覺得悶,可以給我寫信!
上官嫃抿唇笑了笑,將黑布放了下來,“這信鴿不會是你從軍中偷盜所得吧?”
査元赫大手一揮,豪邁道:“軍營的信鴿都是我馴養的,少一兩只不打緊!
“馴信鴿?”上官嫃怔住了,難怪長公主惱她,御前一等侍衛首領,竟然被貶去馴養信鴿。她望著査元赫笑容明朗的面龐,遲疑問:“究竟發生了什么嚴重的事令皇帝哥哥如此對你?”
査元赫撓撓腮幫子,小聲嘟喃著:“其實也沒什么……不就是抱了一下么……”
“什么?”上官嫃湊近了些,微微偏頭。
査元赫忽然又覺得不妥當,矢口否認:“沒什么,我做錯了事,皇上罰我是應該的。”
“可是……長公主明明可以保你!
“母親大概也希望我有個教訓!睎嗽沼中α,目若星辰,“別擔心,我在梁州不會長久,母親會替我打算的!”
上官嫃內疚難安,畢竟他遭貶黜與自己脫不了干系。忽然從庭外傳來一陣密集的腳步聲,上官嫃微微蹙眉,卻聽査元赫匆匆道:“我偷偷翻墻進來的時候打暈了兩個守衛,看來不宜久留,后會有期!”査元赫身形挺拔,雙手抱拳,眼底卻藏了幾分心虛。上官嫃目送他從另一面翻墻而出,突然覺得心里空落落的,似乎還有許多話沒來得及說,她垂目望著手中的提籠,努起嘴,心中略略有些安慰。
“娘娘!痹翰恢螘r出的屋子,站在不遠處望著上官嫃,“進屋吧?”
上官嫃笑瞇瞇將鳥籠舉起來,“你猜這里面是什么?”
元珊接過,忐忑道:“不管是什么,娘娘帶進宮都要給李尚宮交待!
上官嫃腳步頓住,定定看著元珊:“你想說什么?”
元珊幾番欲言又止,最后無奈道:“奴婢只是提醒娘娘先想好說辭,想想這只信鴿是從何處得來的,免得又被皇上抓住査大人的把柄!
“他們兩個一向親近,如今皇上竟懷疑我與元赫哥哥有私,將他貶出京師。為何所有的事都偏離了我的預期?走到這一步,我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總之,査大人那邊需要避嫌,而皇上……奴婢不敢妄言。”
上官嫃仰面望著茫茫夜空,寒星稀疏,只覺得凄清。呼出的白氣一串接一串消散在眼前,好似過眼云煙,一陣冰冷從她腳底蔓延上了腰身、胸口,她淡然道:“皇上自有他的路要走,與我這個皇后并無多少關系。至于我是死是活、是聾是啞,對任何人來講都沒有分別!
“怎會沒有分別?娘娘身邊還有奴婢、安尚書、莫尚儀,還有國丈大人,娘娘別再胡思亂想,快進屋歇息罷,明早宮里會來人了!闭f完,元珊攙著上官嫃回屋了,一手提著那只被黑布遮住的鳥籠,鳥籠里時不時傳出咕咕的叫聲,在寂靜的夜里聽來格外孤獨。
陽春三月,又是一年秀女進宮的日子。上官嫃以守喪為借口躲在章陽宮已有大半年,全然不理會宮中大小事務,任由后宮眾嬪妃爭奇斗妍。很長一段時日,妃嬪無須日日向皇后請安,司馬棣亦未曾踏足章陽宮一步,上官嫃與居住在冷宮的境遇無異,只是礙于皇后的名份,宮人們不敢怠慢。
窗前一溜金絲籠子,養著各色的鳥兒。黃鶯、百靈、八哥、畫眉,一齊鳴啾,生動熱鬧。只有最頭上的白鴿咕咕地叫著,聲音極低沉。上官嫃突發奇想,不知這信鴿是不是真的能準確無誤地送信到査元赫手上?想了想,她命人準備筆墨,裁了一條宣紙,只是提筆之后,卻不知要寫什么。她微微嘟起嘴,望著窗外一片春意盎然,目光落在剛綻了綠芽的梅樹上。于是落筆寫了一行簪花小楷:廊前紅梅敗,殘香暗逝,吾心悵然。
待墨跡干透,她滿懷期待地將紙條塞入鴿子腿上的小竹筒內,然后雙手托著潔白的鴿子向窗外一振,白鴿撲棱翅膀扇起突兀的風,上官嫃揉揉眼睛,再睜開時鴿子已然沒了蹤影,她驚奇笑道:“飛得真快!”
元珊替她收拾書案,微笑答:“軍用信鴿,當然是訓練有素的!
“看看過幾日它會不會飛回來!鄙瞎賸彽男那楹鋈幻魉饋恚谥_轉了幾個圈,衣袂飄飄奔向庭院,清脆喚道,“元珊,去取劍來,我要練劍!”
不出三日,白鴿便飛回來了,落在窗臺上咕咕地叫著,上官嫃一心寫字,并未聽見,元珊便去捉了鴿子,將信條取下給上官嫃送去。上官嫃驚喜不已,攤開一看,粗糙泛黃的紙上字跡豪放不羈,寫著:紅梅雖敗,卻有百花盛開,何必悵然?
她將紙條攥在手心,探頭張望窗外的春色,如此風光,她心中悵然所為何事?愣了半晌,才回信道:理不清、道不明。
她的確道不明。
忽有宮婢通傳戴公公求見,上官嫃一失神,手中的白鴿振翅飛走。她這已經許久沒人來了。定了定心神,上官嫃端端走出去,拖曳著白綢長裙。戴忠蘭許是太久沒見著皇后了,不禁一怔,復又躬身請安:“奴才叩見皇后娘娘金安!
上官嫃神情淡漠道:“戴公公不必多禮,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皇上遣奴才來問一聲,皇后娘娘清明可有安排?”
“清明,本宮想給亡母上墳!
戴忠蘭遲疑道:“如此……清明那日,皇上與群臣出郊踏青,若皇后娘娘能去,想必能令龍顏大悅!
上官嫃微微一笑:“似乎這話是戴公公自作主張了!
戴忠蘭下跪道:“奴才斗膽,只是想為皇上分憂!
“請戴公公代本宮回皇上,我只想帶幾個人出宮去祭拜母親,不必動用鳳駕。去吧。”上官嫃說著,回身往內殿去了。
“奴才遵命!贝髦姨m爬起來彈了彈衣袖,望著那道雪白的身影略嘆了口氣。
上官氏的陵園外,兩名守衛持長矛巡邏,只見三丈開外一頂雅致的轎子落地,丫鬟掀開簾子,一只云紋繡履踏出,從轎內鉆出的女子翠裳碧裙,襯得肌膚如玉。元珊上前與守衛低低說了幾句話,守衛臉色驚變,忙退至一旁伏地跪著,待一行人進去了,其中一名守衛擦了擦額上的汗,道:“方才不知來者何人,我還盯著她發愣,不會因此開罪皇后吧?”另一個接話說:“放心吧,好歹咱們是為他們上官氏看祖宗陵園的!
“皇后出宮這般寒酸,莫非真如傳言那般早已被打入冷宮?”
“沒準兒是真的,今天是皇上與宮眷、群臣出郊踏青的日子,皇后竟然獨自來祭拜祖宗……”兩人正竊竊私語,冷不丁被一個女人的聲音打斷:“說閑話也不看是什么地方!”
兩名守衛頓時回頭,警覺盯著面前華貴的婦人,手里的長矛都握不穩了,問:“來者何人?”
貴婦身后一名侍衛大喝:“大膽,當今長公主在此!”
守衛又噗通跪下了,瑟瑟發抖。
司馬銀鳳攏了攏金花錦絨斗篷,冷笑道:“在人家祖墳前說閑話,也不怕半夜撞鬼?”
兩名守衛一個勁磕頭認錯,直到長公主一行人徐徐進了陵園,他們二人方松了口氣,心有余悸。
“長公主,真是名不虛傳。”
“噓……閉嘴吧!”二人各自摸著滲血的額頭,不知該嘆慶幸還是倒霉。
陵園內一片靜謐,墓碑林立間只聽見簌簌的腳步聲。前行的宮婢撥開垂遮了小路的柳枝,柳絮如鵝毛大雪一般綿綿飛飛。司馬銀鳳微微蹙眉,伸手拂去落在肩上的楊花,輕描淡寫道:“這樣進去未免打擾上官夫人安寧了,去請皇后出來罷。”
婢女領命,先行往陵園深處去了。
上官嫃在墓地旁燒著紙錢,時不時抬頭遠眺,顯得心神不寧。元珊安慰道:“國丈大人一定會來的,娘娘稍安勿躁。”
上官嫃垂眸苦笑:“不知爹爹最近過得可好……”忽而眼角余光瞥見柳蔭小路上匆匆走來一名婢女,上官嫃便站起來,端端佇立在墓碑一側。元珊見狀趕上前幾步問:“什么人?”
婢女福身道:“皇后娘娘金安,長公主想請娘娘借一步說話!
“皇姐?”上官嫃猶疑問,“今日長公主沒有去郊外踏青么?”
“回皇后娘娘,長公主為了與娘娘一敘,推辭了皇上的邀約。”
上官嫃點點頭,命其他人在墳前繼續燒香,自己帶了元珊跟隨婢女前去會長公主。
司馬銀鳳側目斜視款款而來的碧綠身影,忽而覺得那身影與柳條交錯得眼花繚亂,白玉般的面龐上一雙剪水秋瞳里藏著洞悉世事后的純真,司馬銀鳳不禁微微怔住了,直到上官嫃含笑喚了聲皇姐,她才回過神來,茫然道:“你來了!
上官嫃頷首,從容問:“不知皇姐找我可有要事?”
司馬銀鳳揮揮手,令旁人都退下,眉眼含笑托起上官嫃的手:“你閉門謝客,我總不好上門討擾。于是趁此機會來與你說幾句話,順便也拜祭拜祭雨苓。”
“皇姐見外了,若有事派奴婢來我宮里知會一聲便好。”上官嫃不由自主盯著司馬銀鳳尾指上尖削的琺瑯護甲,背脊泛起一陣寒意,又掛住笑意問,“亡母得長公主拜祭,自是榮幸之至!
司馬銀鳳用護甲觸到上官嫃柔和的下頜,輕輕托起,逼她看著自己,臉上笑意慢慢凝固:“皇后別怪本宮多事,早聽聞皇后要為亡母守喪,于是與皇上約了一年之期。還有三個月期限到了,皇后是否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能夠好好侍奉圣駕?”
上官嫃迫于無奈對上司馬銀鳳精明的眸子,答:“皇上身邊紅顏無數,不差我這一個!
司馬銀鳳失聲笑了一陣,指著上官嫃一字一句道:“差的還就是你這一個!
上官嫃悄然往后退了退,不解其意望著司馬銀鳳。
“傻孩子,這么多年,你怎么連皇上的心思都猜不中一丁點兒?”司馬銀鳳深吸口氣,又長長吐了出來,“別說他身邊那么多紅顏,就算他左擁右抱,又有哪一個能住到他的心里去?我并不知道你特別在何處,何以令皇上牽腸掛肚,甚至迷失他自己。多年前,我以為他不過是覺得新鮮,等將來后宮佳麗無數,他才不會迷戀你?墒菑墓珜O慧珺小產,他為了不傷到你,甚至以冊封為條件迫使公孫慧珺承認是自己不小心摔倒以致滑胎。就算他對公孫慧珺無半點情意,可她的腹中骨肉竟也比不起你絲毫的份量!
上官嫃愣愣問:“慧珺姐姐不是意外滑胎么?與我有關?”
司馬銀鳳笑答:“她是吃了牛乳片才小產的,那牛乳片不是你送的么?”
上官嫃失聲道:“牛乳片?怎么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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