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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在水一方1


她一直以為自己在黃泉路上游走,所以這一生的所有細節都清晰無比地在腦里回放。她一直以為走到盡頭,就可以與家人團聚。誰知,不過是一場夢而已。只因為太長了,才令人覺得恍惚。
床幃里的融融燭光恬淡而溫暖,耳畔縈繞著簫音,那個調子又溫柔又凄涼。上官嫃動了動,發覺自己的手被攥得緊緊的,手心手背盡是汗。垂眸一看,伏在她手邊的容顏憔悴不堪,眉頭擰成一團,毫無素日里的落拓與陽剛。
簫音忽然止了,滿室靜謐時才能聽見窗外落著小雨,淅淅沙沙好似春雨。上官嫃抬眸望,司馬軼坐在帷幔之外,離她不到一丈。他的神情很復雜,似是驚喜、又似悲憫,最終化作敦厚的一笑:“你醒了便好。”
上官嫃無力開口,只眨了眨眼。
司馬軼撫著手中的玉簫,遲疑問:“要用膳么?”
上官嫃微微搖頭,努力張口說了一個字:“累。”
司馬軼脈脈望著她,不再說什么,復又舉起玉簫吹了起來。
睡得太久,恍若隔世。又一次經歷了生死,又一次把世事都看淡了。上官嫃靜坐在院子里曬太陽,黑貓蜷在她腿上,鴿子習慣性圍著她飛起落下。她太過虛弱,終日坐著或者躺著,懶懶的不愿開口說話。
厚底靴踏在枯草上發出輕微的聲響,步子不急不緩。上官嫃知是誰來了,眼也不抬道:“你太讓我失望了。”
司馬軼一怔,繼續走近她,溫和道:“你都知道了。”
“枉我在鬼門關前走一遭,你卻還是舉手投降。”上官嫃深吸口氣,輕輕道,“我死了多好,一了百了,她再沒什么籌碼可要挾你。你怎么如此……沒出息。”
司馬軼佇足在她身邊,垂首望著她道:“生死一線,你仍舊選擇了與我并肩,若我置你于不顧,叫我情何以堪?”
上官嫃疲倦闔眼,苦笑道:“還是那句話,我沒有選擇誰,面對大是大非,怎能任由她胡作非為?你是皇帝,怎么就拿不出點帝王的氣魄來?”
司馬軼置之一笑,“我不是皇帝了,是涼王,如今我們一同被軟禁在章陽宮,共度余生,豈非人生快事?”
“你父王籌謀了多年,全都敗在了你手上。大褚出了個女皇帝,恐怕要天下大亂了,你卻想著兒女情長,沒有絲毫悔意和愧疚。”
“我父王是死于你精心安排的五福燒全羊和仙果,羊肉與仙果大量同食會引起中毒,若三刻鐘之內不解毒便會毒發身亡。說到底,是你被大長公主利用,親手斷送了江山,并不是我。”
上官嫃語帶嘲諷:“你真是習慣于把一切都推得一干二凈么?為何不把我也推干凈?平息這場動亂,你就能名垂千古。”
司馬軼定定看著她淡漠而決絕的神情,喃喃道:“這么說,你寧愿死,也不愿接受我。”
上官嫃直言道:“我沒有心力再與誰糾纏了。”
秋季清冷干燥的陽光灑在她臉上,毫無生氣。司馬軼負手而立,遲遲沒有出聲,兩人便靜默著。
元珊從殿內匆匆跑出來,喊道:“娘娘,査將軍下朝來了。”
上官嫃并無任何反應,只聽得一聲細微的嘆氣自司馬軼嘴角逸出,之后是他離去的腳步。
査元赫進殿的時候,恰好湯藥呈上,他便截住藥碗令宮婢退下,親自端了進去。上官嫃似乎特別畏寒,披著熊皮大氅,嘴唇依舊沒有血色。査元赫一面朝藥碗吹著氣,一面在她身邊坐下,輕聲細語唯恐驚嚇了她。“還是乏力么?太醫說你傷勢見好,但氣血不足,今后可有更多的藥送來,苦口良藥,好好養身子。”
上官嫃冷冷淡淡接過藥碗,一飲而盡,將碗還給他,問:“今日上朝去了兩個時辰?”
査元赫見她主動開口說話了,格外高興,眉開眼笑答:“是啊!所以才來遲了,可是想我了?”
上官嫃睨了他半晌,問:“皇帝哥哥呢?”
査元赫眸中的欣喜一瞬又黯淡了,喏喏答:“暫時安置在冰窖里,不知會不會下葬。”
“他一定很冷。”上官嫃自顧自說,“被凍了這么多年,還是不放過他。”
査元赫擱下碗,用力握住她冰冷的手,“我知道我娘所做的一切都無法彌補,不如我們走罷?遠走高飛,這里對你對我都已經沒有任何值得留戀的東西了。”
上官嫃虛弱地垂著雙眸,淡淡一笑,“我已經死過三回了,這世上都再沒有值得我留戀的東西。”
査元赫疑心自己聽錯了,反問一聲:“什么?”
上官嫃撫著他虎口上的繭子,好似有什么東西在心口慢慢割著,柔聲說:“我累了,就讓我這樣孤獨地活著,像行尸走肉一般,直到壽終正寢。”
査元赫幾乎有點發抖,直勾勾盯著她的眼睛,“你都熬過來了,還有什么放不下?如果是皇帝舅舅,我不介意你心里還有他。難道是司馬軼?你仍然為了他舍棄我?”
“不是的,你還不明白嗎?”上官嫃急促喘起來,掙開他的手,“我與你永遠都是對立的,我們之間就好比隔著汪洋,隔著驚濤駭浪……”
“借口!”査元赫慍怒打斷她,拽起她的手臂,“我輕易就抓住你了,哪里有汪洋、哪里有驚濤駭浪?全都是你心里的郁結!我是我,我娘是我娘,你若真是非分明,不能將我娘所做的一切都與我扯上關系!”
“元赫……”上官嫃萬般無奈,幾乎是央求的目光楚楚望著他,“她害了我娘,害了皇帝哥哥,害了李尚宮,如今篡位自封為女帝,我真不知道將來還會發生什么,又如何釋懷?你既然有你的妻兒,就不要再來糾纏我了。”
査元赫向來是不講道理的,任她說得言之鑿鑿也聽不進去,把心一橫捧起她的臉,唇就貼了上去。上官嫃體力不濟,像一只病弱的羔羊任人宰割。査元赫自知不了解她繁瑣的心事,亦不知如何去開解,卻只曉得這一招是管用的。
上官嫃被他按在懷里強吻,想說說不出,想推推不開,只能扭來扭去。査元赫更加摟緊了她,松了口道:“當心你的傷。”
上官嫃氣惱道:“你若還當心我的傷,就放開我。”
“我舍不得放開。”査元赫扣住她的后腦往自己胸口按,呢喃道,“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這一生還有很長,我們還有好日子在后頭呢……還記得大漠里的日子嗎?那時候你天天都對我笑,你很開心,我更開心,如果能在那過一輩子,當野人我都愿意。”
上官嫃貼在他滾熱的胸口轉了轉頭,悶聲道:“我才不要當野人。”
査元赫燦爛一笑,又垂首下去吻她,心里美滋滋的,這一招果然不錯,百煉鋼也成繞指柔。上官嫃的氣息逐漸灼熱,臉上也有了血色,望著她迷離的眸光,査元赫高傲韌長的脖頸漸漸蔓上一片緋紅,更加情難自禁。
大氅散落,上官嫃原本豐潤的身子瘦了許多,細細一條被査元赫憐惜地摟在懷里。一番唇舌糾纏,兩人都察覺到異樣,不由停下愣愣瞧著對方,兩人鼻口腮邊都是血跡,乍看之下十分嚇人。査元赫發覺血是從上官嫃鼻孔里淌出來的,胡亂尋了塊帕子給她捂住,驚慌道:“怎么?你鼻子受傷了?”
上官嫃搖搖頭,一面捂著鼻子一面含糊不清嗡嗡道:“太醫說是肺燥體虛,肝火旺盛,沒有大礙。”她仰著頭,眼睛睜得很大,臉上花花的,樣子狼狽又可愛,査元赫嘿嘿笑了起來。上官嫃蹙眉,鼻子里嗯嗯哼哼:“你還笑?笑什么?”
査元赫朝窗臺上懶懶的黑貓努努嘴,笑道:“你就像只小花貓。”
上官嫃睨著他頑劣的笑容,想起第一次他從樹上跳下落在她面前的樣子,也笑話他:“你就像只大花貓,跟小元一樣淘氣頑劣!”
査元赫湊到她面前眨眨眼,問:“那小環愿意跟小元私奔么?”
上官嫃松開滿是血跡的帕子,發覺鼻血已經止住了,抿唇一笑,朝黑貓努努嘴:“那你去問它啊……”
査元赫像哄孩子一樣撫摸她的頭,接著問:“若小環愿意跟小元私奔,小娘子愿意隨我走么?”
上官嫃垂頭望著血跡斑駁的手帕,心底不知為何一陣陣發慌,搪塞道:“不如你先找到小元再說。”
査元赫托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小元就在這里,你摸摸看。”
強健有力的心跳,在她掌心散發著蓬勃的生機,仿佛漸漸帶動了她的脈搏,烘熱了她的掌心。這樣昭然的熱烈,不同于司馬棣的外冷內熱,不同于司馬軼的不溫不火……窗外忽然傳來元珊的聲音,原來是午膳到了。上官嫃倏然抽回手,忙說:“我去叫元珊打水進來給你擦擦臉。”
厚厚的簾子被掀開,帶著沉沉秋意的涼風一絲絲侵入內殿,仿佛一瞬間激跑了所有曖昧和不安。上官嫃拾起大氅重新披上,怔怔走出去。
漸漸入了冬,身子反倒日復一日好了起來,上官嫃忽然覺得自己很健壯,否則怎會三番四次都死里逃生。被軟禁在章陽宮的日子很悠閑,每日喂喂鴿子,逗鳥玩貓,用完膳后司馬軼總會吹幾首溫柔的曲子,令她昏昏欲睡。那玉簫真是神奇之物,仿佛帶著靈性,不論持簫的人是父親還是司馬軼,不論幼年還是如今,但凡聽見簫聲,她便心如止水,覺得十分安寧。
上官嫃斜斜倚在矮榻上,身下依舊是那張油黑的熊皮。她似乎在做夢,不安分地撥開蓋在身上的錦衾,口中發出一聲嚶嚀。司馬軼在矮榻前寫字,聽見動靜未免有些詫異,轉身替她掖了掖被角。上官嫃的睡相一向極好的,此刻卻擰眉,唇間不安分地念著什么。司馬軼附耳去聽,依稀聽見“元赫”兩個字。他渾身僵住了,看著她鼻尖涔出的汗珠子,看著她泛起潮紅的雙頰,拳頭一緊,便俯身吻住她微啟的唇。
與她盡情擁吻,司馬軼心底涌上莫名的悸動,仿若第一次在水中的意亂情迷。她的唇仍舊像最初那么香甜溫軟,只可惜,第一次她口里喊著皇帝哥哥,這一次,她卻念著元赫。從始至終,她心里沒有他一點蹤跡。
“你們在做什么?!”一聲怒吼如霹靂似的炸開,査元赫暴跳如雷闖了進來。元珊拼命攔也攔不住,還險些被推倒。
上官嫃陡然間驚醒,驚魂未定望著覆在自己身上的司馬軼,下一刻,便眼睜睜看著司馬軼被査元赫拎了起來,二人似乎毫不猶豫便拳腳相向。待上官嫃反應過來,司馬軼已經挨了兩拳,搖搖晃晃往后退了幾步。元珊一面驚叫一面撲上去拉扯査元赫,呼道:“別動手呀!査將軍,不能對王爺如此粗暴!”
上官嫃昏昏沉沉坐起來,急急喚道:“別打了!你們這是做什么?”
“做什么?你先說你們在做什么?”査元赫盛怒之下將矛頭轉向上官嫃,沖過去拽住她的胳膊,目光灼灼盯著她一字一句道,“你是我的女人,是我的!”
上官嫃渾然不知方才發生了什么,只依稀記得夢里的片段,腦里混亂不堪。元珊攙著司馬軼站在另一方,方才還異常火爆的氣氛漸漸僵持,司馬軼懵了許久,才輕輕問:“你說什么?”
査元赫復又轉頭對他說:“她是我的女人,是你表嫂!”
司馬軼干笑了兩聲,望著上官嫃閃避的神色,只覺得心在下墜,下墜得極快,且永遠觸不到底。元珊擔憂喚道:“王爺,眼角受傷了,奴婢為你上藥罷。”說罷,便攙著魂不守舍的司馬軼往外走,臨了不斷回頭沖上官嫃使眼色。
査元赫怨憤地瞪著司馬軼的背影,額上青筋盡顯,拳頭仍舊握得鐵緊。上官嫃拉了拉他的衣袖,板著臉說:“坐吧。”
“你不打算與我解釋么?”査元赫仍舊站著,話語中帶著濃濃的鼻音。
上官嫃頗為無奈瞥了他一眼,道:“你應當先聽解釋,而不是一無所知就動手打人。”
査元赫拖著她走到矮榻邊,義憤填膺道:“親眼所見,你們就躺在此處……”后面那半句話死活說不出口。
上官嫃幽幽嘆口氣:“方才我睡著了,并不清楚都發生了什么。若真是司馬軼欲對我不軌,我應當能察覺。”
“何止是察覺!”査元赫氣惱無比,咚一聲坐在矮榻上,“不是他對你不軌,明明是你主動投懷送抱,我都看見了,原來你們早有奸情!”
“你……”上官嫃一時被氣得說不出話,干瞪眼。接著又猝不及防被査元赫一把拉下去生生按倒在榻上。看著他哀慟至極的眼神,上官嫃情急辯解道,“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睡著了在做夢,我以為是你,我只是在做夢而已。”
“做夢?”査元赫濃眉緊蹙,好似迷惑不解想了許久,“你夢見什么了?”
“呃……”上官嫃一時窘迫,頷著螓首。査元赫見她眸光流轉出點點羞情,怦然心動,用鼻尖輕蹭她的臉頰,低聲問:“夢見我在做什么?”
上官嫃抿唇不語,往后閃躲,卻敵不住査元赫欺身壓下來。他吻著她頸側的脈搏,戲謔道:“究竟有沒有奸情,可要讓我好好檢查一番。”
北風夾雜著雪花抽在窗紙之上嗒嗒作響,地炕烘著殿內滾熱,偶有雪花沾在窗紙上漸漸化了,留下一些濕漉漉的痕跡。他逮著她檢查了一番又一番,似乎總也不能盡興。這般抵死纏綿下來,上官嫃早已筋疲力盡,懶懶睡去。査元赫自她身后擁住她,用手指捋著她的秀發,嗅著他們身上互相混雜的味道,臉上的笑意就像陰謀得逞一樣滿足。
上官嫃本來睡得香甜,忽然覺著胸房發癢發脹,蹙了眉嚶嚀道:“不要了……”
査元赫的手指仍然不停在她胸口尖端挑撥,一口咬住她的耳珠含糊道:“你若不答應隨我離開,我便不罷休。”果然是言必行,上官嫃被他擾得無法安睡,扭身怒視他,“我說不要了!”
“那你答應隨我離開么?”査元赫捧住她飽滿的雙頰一陣揉捏,笑道,“我想好了,歲末祭天,你會陪我娘一道去浮椿觀,屆時我備好馬在那小院里等你,我們沿著山脈往南跑,去梁州躲上一陣子,待事情淡了之后,我們可以去大漠,去西域,天大地大,海闊天空。”
上官嫃見他如此認真的神情,動情地環住他的腰,臉頰貼在他胸前喃喃道:“你帶我走,家中妻兒如何是好?我不想陷你于不仁不義。”
“可我已經顧不了那么多了,他們母子有我娘照顧定會過得很好,而我如今只想要你過得好。”査元赫俯首蹭蹭她的額,“今生與我拜堂的第一個女人是你,是你。”
上官嫃似乎頭腦發熱,抱他越來越緊,最終難違心意應道:“好,我跟你走。”
査元赫欣喜若狂,捧著她的臉親了又親,除了咧著嘴笑便不知該如何用話語表達。上官嫃撇撇嘴,翻了個身:“我可以睡了吧?”
査元赫傻呵呵笑著將她摟住,仿若對待珍寶一般小心翼翼,不停念叨:“記住哦,祭天那日去道觀后面的小院,要記住……”
月上中天,清明的光輝將大地映得雪亮一片。風雪都停了,只積了薄薄一層雪,那薄薄一層卻足夠冰封了一切生機。司馬軼坐于案前,案上暖了一壺酒,腳邊已然歪斜了幾只酒罐子。元珊在一旁照拂著,唯恐他醉得厲害了會容易受寒。
酒暖好了,元珊便提出來,又放了一壺進去。
就著朦朧的光暈,司馬軼癡癡看著她,覺出幾分上官嫃的影子。他端酒杯的手僵在半空,醉醺醺問:“你隨皇太后多少年了?”
元珊不安地瞟了他一眼,恭敬答:“已有十四年。”
“難怪那么像……”司馬軼自顧自嘟喃了一陣,又問她,“你可知査元赫說的是真是假?她真是我表嫂么?”
元珊為難地想了會,說:“名份上來說,是王爺的嬸嬸,但實際上太后與先皇并無夫妻之實……”接著,她便不敢說下去了。
“嬸嬸,表嫂……她勾引我、利用我,如今棄我如敝屐。”司馬軼笑了笑,忽然拉起元珊的手呼喇撩起她的衣袖,怔怔望著她小臂上醒目的守宮砂,“既然她已非處子,為何還有守宮砂?”
元珊抿了抿唇,鼓起勇氣答:“是后來點上去的。王爺,娘娘這樣做有她的苦衷。”
司馬軼幾欲將酒杯捏碎,聲音顫顫巍巍:“為何?我比他差在何處?”
“并不是王爺差,只是娘娘與査將軍感情深厚。”元珊恐他弄傷自己,輕輕握了握他的手巧妙接下杯子,豈料被司馬軼反手鉗住了手腕,一個趔趄跌入他懷里。耳邊柔和的氣息夾雜著熱辣的酒味,他一向溫厚的嗓音此刻備顯薄涼,“我知你一向對我有心,不如今日就成全了你罷。”
他的唇迫不及待覆下來,元珊驚愕,卻只是一瞬,便微微抬起尖削的下頜,仰面承受了這份本不屬于她的恩寵。燭光搖搖,他們各自流連于錯以為是的歡愛中,不可自拔。
晨曦洋洋灑灑透過窗紙照進來,夜里余下的曖昧仿佛在光影中四處流散。已過了用早膳的時間,上官嫃披衣起床,直覺得腰背酸痛不堪,垂首望了望腿上殘留的痕跡,臉頰一陣發燒,忙喚元珊。
不料進來的是麗璇,支支吾吾了一陣,才說:“娘娘,方才……李公公來說,元珊不會回來了,王爺不日便會來向太后交代。”
上官嫃心底一沉,仿佛丟了什么重要的物什一樣難受,默默思忖了片刻,才叫麗璇去命人燒水,伺候沐浴。她憂心忡忡到鏡臺前取出那盒朱砂,自己小心翼翼點上,望著鏡中白皙的面容,漸漸淚眼模糊。早已承諾要為元珊尋一戶好人家,如今卻令她和自己一樣身陷牢籠。她如何不知道,司馬軼如此工于心計,只是在報復她而已。可為何偏偏利用她的元珊來報復她……
日出日落一晃而過,上官嫃裹著厚重的夾襖在殿里坐立不安,來回游蕩,始終沒等來司馬軼來給她一兩句交代。將近晚膳時分,卻出人意料地等來了司馬銀鳳。上官嫃細細打量她,帶著一絲睥睨,道:“一代女帝,果然不同凡響。”
“朕無暇與你兜圈子。”司馬銀鳳揮手屏退了左右,傲然的神情中帶了幾分恨意,“你別想拐走元赫,這輩子都別想!”
上官嫃淡淡一笑:“是他要拐走我。”
“哼!”司馬銀鳳慢慢走近她,神情不屑一顧,“總之你們都走不了。這幾日元赫偷偷典當財物購置良駒,一定是打算于祭天那日趁機帶你逃走。”
“既然都知道了,那我們想必是走不了的,不過元赫對你的怨恨又要重幾分了呢。”上官嫃轉身坐下,把玩著手里滾熱的小熏籠。
“你最好給我安分守己。”司馬銀鳳一掌拍在案上,俯身伏在上官嫃耳旁道,“本來實在不想讓你知道,可如今不得不說,其實,你那孩子并未夭折。”
上官嫃一失手,熏籠“嗵”地一聲落地,滾出好遠。
司馬銀鳳得意笑起來,又說:“你若與他逃走了,置孩兒于何地?可憐啊,才滿一歲,爹娘就要狠心棄他而去。”
上官嫃無端端覺得冷,牙關都在打顫,緩緩回頭問:“莫非你又要給我一具尸首?”
司馬銀鳳手掌離案,變戲法似的,案上竟多了一只荷囊,她不多解釋,只道:“你若不信,大可不理會。那虎頭虎腦的孩子生得真可愛,是元赫的血脈,我斷然不會虧待他。只是可憐要成為一個孤兒……”上官嫃怔怔地呆坐在案前,直到聽見她走遠了,才拾起荷囊打開來看,里面裝著一縷柔柔細細的頭發,仿佛帶著親密無比的乳香,上官嫃心底一顫,便是熱淚盈眶,將這胎發緊緊握在手心。她一面都未曾見過的孩子,若再見是否能認出來?就算司馬銀鳳拿別人的孩子來騙她,她都無法分辨。可即便如此,她也寧可信其有,甘愿被要挾。
麗璇掀開簾幔輕聲通傳:“娘娘,王爺求見。”
上官嫃強壓住哽咽,平靜道:“傳膳罷,哀家要款待涼王。”
麗璇望著鏡臺前的背影,猶豫了一下,又說:“元珊也來了。”
“那就好。”上官嫃似乎松了口氣,卻仍舊紋絲不動坐著。麗璇雖然也跟了太后許多年,但自知不如元珊,便不再說什么悄然退了出去。
晚膳時分,偏廳里因才生了地炕不久,有些涼意,于是又加了兩個炭盆,那炭燒得如紅寶石一般。偌大的圓桌上呈著簡潔的幾個菜式,但都是上等佳肴,另備了兩壺酒。圓桌周邊一圈紫檀刻金,被燈火映得有些晃目。
宮婢捧了酒壺,注滿三只青玉杯。上官嫃平日里都與元珊坐一旁,對面坐著司馬軼,如今她身邊的圓凳挪到了司馬軼身邊。
元珊換了身艷麗的宮裝,衣領邊鑲著寸許長的白狐毛簇擁著尖尖的下頜,襯著一張標致的臉蛋越發討喜。她自請安后便一直垂著頭,似乎十分忐忑。上官嫃望著她,口中苦澀,便抬手飲了杯酒。
“太后怎么獨飲呢?”司馬軼含笑舉起酒杯,一手碰了碰元珊,“來,我們敬太后的成全。”
元珊聽話地舉起酒杯,頷首,大氣不敢出。司馬軼睨著她,又看了看對面的上官嫃,帶著幾分嘲意問:“莫非太后舍不得割愛?”
上官嫃面無表情盯著他,說:“既然要了她,便要好好待她。”
“那是自然。”司馬軼握了握元珊的手,“本王一向都懂得憐香惜玉。”
元珊紅著臉,頭越發低垂。
上官嫃深吸口氣,低聲道:“元珊,你若是受了委屈,大可與我說?”
“沒有。”元珊微微側目望著司馬軼,眼波如春水般溫柔,“奴婢仰慕王爺已久,王爺肯要奴婢,是奴婢的福氣。”
司馬軼修長白凈的手指托起她的下頜,溫和道:“我說過,在這宮里你再不必自稱奴婢。”
“是。”元珊惶惶扭開了頭,忐忑瞥了眼對面的上官嫃,又趕緊垂眸。
上官嫃拾起筷子,溫柔笑道:“如今舉步維艱,條件簡陋,我也送不出什么好東西,這一頓,算是把你嫁出去了。吃罷。”
元珊鼻子一酸,捧起碗小口地扒著飯。司馬軼為她夾了些菜,好似漫不經心說:“近日外藩頻頻作亂,西南和北方邊境都起了戰事。”
上官嫃疑心問:“你如何得知?”
司馬軼雙眸依然晶亮,含著些許狡黠道:“多虧了你的鴿子。”
“你利用我的鴿子送信?”上官嫃將聲音壓得極低,蹙眉道,“若是被發現了,司馬銀鳳不會再留你性命。”
“因這幾年的連番變故,國體動蕩,天災人禍不斷,外藩作亂是難免的。只不過從前是小小滋事,如今是虎視眈眈。我試著聯絡了各地親王,現在朝野上下對女皇極為不滿,但因査家的兵力敢怒不敢言。如今各路親王準備發兵舉事,但需要內應。”
上官嫃默默聽著,想起自己的骨肉還在司馬銀鳳手里,滿懷皆是辛酸。她只能強咽下怨氣,任由她擺布。這十幾年,她就像個皮影人兒,被人操控演一場驚心動魄的榮華大戲。或許這戲完全落幕之后,她的一生也結束了。
司馬軼接著說:“今日她來找過你,一定是還有忌憚你的地方,誰都不是鐵壁銅墻、一定有致命之傷,你了解她,可知如何牽制她?我的兵馬雖然已經被迫退回涼州,但已聯合各路親兵,預備從水路偷襲。我們集合所有兵力比査家軍還多出十幾萬,內憂外患之際,只要有辦法令司馬銀鳳和査德高自亂陣腳,悄無聲息潛入金陵并非難事。”
上官嫃攥緊了玉骨筷,屏息靜氣,最終用手指蘸了酒水在桌上寫道:“我有辦法令她分心。歲末祭天,她出城,査德高勢必隨行,你們趁機在宮里設伏,待她回宮,甕中捉鱉。”
司馬軼點點頭,道:“你自己要當心。”
祭天的日子迫近,上官嫃接連寫了許多封信送出宮去,但査元赫始終沒再出現。漫天飛雪,凍得人直打哆嗦,牙關磕磕碰碰。上官嫃懷里揣著一只小包袱沿著太液池往西華門走,一身宮婢的衣裳,又是風雪大作的夜里,并不容易被人認出來,但還是被巡夜的黑甲兵捉住了。
司馬銀鳳的寢殿極盡奢華,地炕日夜不息地燒著,幾只鼎爐焚著西域進貢的極品檀香。上官嫃的鞋襪已經被雪水浸濕,凍得腳失了知覺。她緊緊抱住小包袱,站在殿中央瑟瑟發抖。殿里并沒有伺候的宮婢,只有幾名侍衛。
司馬銀鳳斜臥在暖玉床上,見她那樣子不由發笑:“堂堂太后,竟然想跑出宮跟人私奔?你置皇家威嚴于何處?”
上官嫃抬起凍得發白的臉,聲音發顫:“是你逼的。”
司馬銀鳳抽起案上一摞信件,悉數扔進了鼎爐,冷笑道:“想告訴元赫你們還有個孩子?想慫恿他來反我?我不會讓你有機會!怎么你從小到大都這樣執拗?毫無自知之明!以前皇上刻意躲避你,你每日每日去請他,就是不罷休。如今你這樣一封一封信寫出去,毫無音信,竟然想逃出宮去找他?元赫不會理你的!他如今在家中與妻兒共聚天倫!”
“你不讓我見他,不把兒子還給我,我就死在這里,讓元赫一輩子都記恨你!”上官嫃烈性大發,拔下一根發簪便往自己咽喉刺去,司馬銀鳳大驚失色,幸而一名侍衛三兩下打掉了發簪將她制服。
“你真是瘋了!”司馬銀鳳咬牙切齒,雖然恨她至極,卻真不敢動她。司馬銀鳳不是沒見過査元赫悲痛欲絕的模樣,想起了也后怕。她猛地伸手掐住上官嫃的脖子,“這幾日別妄想走出我的寢殿一步,祭天你就更別想去了!”
接著上官嫃被她推了一把,結結實實摔倒在地,痛得整條胳膊都麻木了。
“關起來,好好看著她,朕政務繁忙,無暇再理會這個瘋女人!”司馬銀鳳煩躁難安,極怨憤瞪了上官嫃一眼,扭頭朝御書房去了。
“你別走!把兒子還給我!”上官嫃撲過去拖住她的腿,聲嘶力竭哭嚷著,胸口被司馬銀鳳踹了兩腳,疼得鉆心,她便放開嗓子哀嚎。司馬銀鳳厲聲喝道:“用一哭二鬧三上吊這樣的把戲,你真是有失身份!來人,太后瘋了,把她綁起來!”
侍衛們不假思索,依令將上官嫃五花大綁。司馬銀鳳緊緊蹙著一雙蛾眉,冷冷對上官嫃說:“朕乏了,先就寢,明日再來解決你這瘋女人。”
上官嫃晃了晃腦袋,孱弱一笑,“你解決我啊,來解決我,元赫會恨你入骨。”
司馬銀鳳不予理會,一面揉了揉太陽穴,一面步履蹣跚朝內殿走去。
連著好幾天,上官嫃沒日沒夜地鬧。司馬銀鳳用盡各種方法威脅她,始終沒能令她消停,反倒自己先筋疲力盡了。直到祭天的前一日,司馬銀鳳頗為無奈問她:“究竟你如何才肯放過我和元赫?”
上官嫃奄奄一息,卻極快答道:“把我兒子還給我。”
“如果你聽話,祭天之后,我會把他帶來給你看一眼,如何?”
上官嫃一時怔住了,“真的?”
司馬銀鳳頷首道:“祭天儀式極為重要,若順利的話,就讓你見兒子一面。如何?”
“好,那你快回來。”上官嫃像個孩子一樣笑了,咧著嘴,眼睛彎彎瞇起像一輪月牙兒。她被綁著,手腳都浮腫了,胸口的舊傷鉆心地疼,但這一刻她十分得意,笑著笑著,漸漸昏睡過去。
因浮椿山積雪封路,査德高這幾日都率眾軍士在浮椿山清除積雪,為祭天儀式開路。每日將近半夜才回宮,有時索性住在城外了。査德高帶著一身風雪氣息走進寢殿,見司馬銀鳳命人給睡著的上官嫃松綁,無奈搖搖頭,嘆道:“這個皇太后……真是讓你受累了。”
司馬銀鳳回頭盯著他:“都安排好了?”
査德高篤定道:“放心罷,浮椿山方圓三十里都在我們的控制中,不會出任何意外。祭天之后,你便真正成為了大褚開國以來第一位女皇帝。”
司馬銀鳳欣然含笑道:“你果然信守承諾,用帝位來彌補我。”
“銀鳳……”査德高遙遙望著她,滿心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酸楚,苦苦一笑,“來生,我不要再愛上你。”
司馬銀鳳挑眉,眸子里盡是不屑一顧的嘲諷,不再說什么。
嘹亮而渾厚的樂聲在浮椿山頂旋繞,靜謐雪林間一行鳥雀受了驚撲棱亂飛。査元赫牽了匹馬站在桂樹下,時不時有絮狀的雪團簌簌落下,落滿了他的雙肩。他焦急而欣喜翹首張望著,聽著遠處震耳的鼓聲,心里也如有面大鼓在擂動。繁瑣而浩大的祭天儀式已經結束了,聽動靜正要起駕回宮,可仍然不見上官嫃。査元赫拍了拍結實的馬背,緊張的心緒難以言喻。
車轆滾滾,碾過粗糲的山路,儀仗隨著鑾駕逶迤而行,因動靜過大,震得林間沙沙作響,積雪紛紛而落。査元赫一動不動,唯恐眨眨眼便會錯過她,天地間白茫茫一片,刺得他雙眼發花,視線漸漸模糊,好像連思緒都跟著混沌了。這一等,便黑了天,月光映著雪地煞白,天寒地凍中,手足依稀沒了知覺,好似聽見千軍萬馬奔騰而過,只余下寂寞的風聲。半夜里雪又下了起來,很大,冷冽的寒風割著他的臉頰,仿佛裂了無數口子,漸漸疼得麻木了。
這一夜不長,也不短,于一片雪霽風停的冉冉晨曦中,査元赫絕望地閉著雙眼,使出全身力氣抬起被深埋的腳,踏上回城的路。他想她是遇到了阻礙,或許正在遭受什么?于是上馬疾馳,一路沖進了城。本想徑直往皇宮里去,孰料途經帥府見一片混亂,門前一行禁軍似乎在捉拿什么人。他忙勒住馬,一躍而下。被禁軍擒住的大管家瞪大雙目,指著査元赫大叫:“在那!査將軍在那!”
為首的將領毅然揮手下令,査元赫頃刻間被持劍的兵眾圍住了。
“發生何事?”査元赫神情嚴肅問道。
“昔大長公主迫害憲帝、誣陷忠良,作惡多端,且不顧綱常妄自封女帝,擾得天下大亂,邊境頻起戰禍。其夫査德高助紂為虐,以天下兵馬維護她的荒謬行徑。如今群臣憤慨,親王紛紛發兵援助皇上,于昨日傍晚將他二人圍剿在正陽宮,如今我等奉命捉拿余孽回去審問,望査將軍配合,勿要反抗。”
周遭全是哭喊、叫罵聲,家仆、親族一個個被綁上囚車,査元赫望著被摘下的帥府牌匾,默不作聲,只覺得一股日薄西山的蒼涼從背后騰然升起。家破人亡,他終于和上官嫃一樣了。忽然有名被押出來的丫鬟驚慌失措呼道:“公子、公子!救救小少爺!”
査元赫回過神來,大驚之下不顧禁軍的阻攔大步沖過去問:“他怎么了?”
丫鬟將懷中病怏怏的嬰兒交給他,哭哭啼啼說:“昨夜府里大亂,少夫人就不知所蹤,小少爺哭嚷了一夜,大概是病了。”
査元赫小心翼翼摟住孩子,無奈苦笑:“真是大難臨頭各自飛,連孩子都不要了。”他捏了捏嬰孩滾熱的臉蛋,心疼無比,轉身對那首領說:“我隨你們走,只是我兒子頗為無辜,請……容許我親手將他交給皇太后照料。”事已至此,一朝淪為階下囚,重則殺頭、輕則流放,他好似并無計較,余愿也只是想再見她一面。
禁軍首領稍作思索,答:“皇太后如今昏迷不醒,不如先隨我們回宮,當面向皇上請求。”
“昏迷不醒?”査元赫心底一沉,方才還萬念俱灰的心陡然間又跳得無比猛烈,“皇太后如何受傷了?”
那人也不十分清楚,含糊道:“被大長公主捆起來折磨了好幾日,滴水未進,加上舊疾復發,昏迷還算輕了。”說完,他招了招手命人將査元赫押起來,“皇上交代,對査將軍要以禮相待,你們先送將軍回宮!”
査元赫懵懵呆呆地抱著孩子上了馬車,那含含糊糊的話語猶如千斤重的巨石,壓得他喘不過氣。一想起她這幾日遭受的折磨,他雙眼通紅,心中連連嘆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她無法赴約,竟是被他連累了!
皇宮里駐扎了各路兵馬,禁苑之外被重重包圍,兵將無不是鐵盔明甲、刀槍鮮亮。仿佛昨夜是一場惡戰,那些兵器在護城河里洗盡了血腥,把把锃亮,徒留一池暗紅腥臭的死水。
査元赫被關進了章陽宮一間殿所,接著聽見身后關門和鎖鏈的聲音。司馬軼應了他會請人照看孩子便好,至于自己究竟如何,他實在是不關心了。方才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及各族親王都勸諫皇上全力誅滅査家,但司馬軼卻另有打算,他說使功不如使過,如今西南連丟了七座城池,北方的蠻夷也不斷滋事,不如叫査家麾下的得力干將領兵出征,戴罪立功。
當時殿中央停放著兩口棺木,査元赫注視著那兩具鮮血淋漓的尸骸,原以為波瀾不驚的心竟是一陣絞痛。再多的恨也罷,那終歸是他的至親。于是他毫不猶豫向司馬軼請求帶兵出征平亂,只希望能將安葬雙親。
他已經一日一夜沒合眼,一倒在榻上便睡著了。
宮絳長穗委垂在地下,鸞鳳帳暖,上官嫃披著一襲白綢睡袍斜靠在床頭仰著面,胸襟前點點猩紅。司馬軼匆匆進殿來不及脫去大氅,一面搓著冰涼的雙手,一面沖過去問:“這是怎么了?”
元珊手忙腳亂一時顧不上禮節,焦急道:“什么太醫,不就是肺燥體虛么?調理了許久還不見好!”
上官嫃一面仰著頭,一面拿眼角余光瞥司馬軼,因鼻子被堵得嚴實,嗓子里咕咕喃喃:“找到他了么?”
“找到了。”司馬軼盯著上官嫃皓腕上被麻繩勒出的紅痕,心神恍惚道,“我違反了眾卿家的意思,命他領兵出征戴罪立功。”
上官嫃閉目道:“也好。他如今在何處?”
“暫且在書房后邊的殿里關著。”司馬軼忍不住去握她的手,輕聲問,“沒擦藥么?”
上官嫃飛快抽開手,睨著他問:“沒將他與司馬銀鳳關押在一起?”
司馬軼沉吟道:“司馬銀鳳被亂箭射死了,你不知道么?”
上官嫃仿若受了極大的驚嚇彈了起來,也不顧鼻血淌得到處都是,絕望地瞪著元珊:“她死了?怎么可以……她還沒還給我……”
元珊猜出了幾分意思,不由緊張起來,忙扶住上官嫃的雙肩將她按下去,一面給她止血一面勸道:“娘娘,別多想,養好身子最重要。”
司馬軼心生疑惑,正想問,忽然從隔壁傳來一聲嬰孩的啼哭。上官嫃精神屏息聽了許久,恍惚道:“是元赫的孩子?抱來給我看看。”
麗璇去抱了孩子來,小心翼翼放在上官嫃身邊,笑道:“生病了才哭鬧的,太醫說已經吃過藥,過兩天便好了。虎頭虎腦的真可愛。”
上官嫃癡癡看著襁褓中那張哭得漲紅的小臉蛋,不禁用指尖蹭了蹭,那肌膚如緞子般滑嫩,她愛不釋手,便抱起他來。司馬軼見她喜歡得緊,舒心一笑:“不如孩子就先放在你這照看著,他出征之后還不定幾年才回。”
上官嫃不由一怔,懷里的小家伙突然也不哭了,瞪著大眼一眨不眨看著她。她以為經歷了許多之后會越來越堅強,但其實是反的,她的心已經脆弱得不堪一擊,只是神情麻木了,什么也表達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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