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辦公室里的眾生態
農經站辦公室里,瞬間陷入一片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齊齊看向拿著手機矗立在辦公桌前的向江海。
小宋和小袁最先交換了一下眼神,眼里除了驚懼,更多的是不安,隨后又低下頭思考著什么。
老趙愣了片刻,連忙走到向江海跟前,趴在他耳邊小聲叮囑道:“向站長,冷靜,冷靜。”
賀曉雅則是胸脯一起一伏的,為向江海抱不平。
一個大鎮長,動不動就問候別人的母親,這也太不像話了。
就應該像‘海哥’這樣痛快地懟回去。咱是來為村民服務的,不是來受他的骯臜氣的。
但同時,賀曉雅也不禁為向江海擔心,得罪了城關鎮的天,今后的日子就難過了。
被向江海一陣怒懟之后,手機話筒里,一陣沉默。
馬坤顯然沒想到向江海反應這么強硬,張口結舌了半天,一時說不出話來。
盛怒之下,他倒迅速冷靜下來。
馬坤換了一副口氣,“向江海,你說你把何老蔫勸回去了,那現在縣委門前的這堆人在干什么?領頭的就是何老蔫,你怎么解釋?”
向江海見馬坤態度軟了下來,也見好就收。
對馬坤的粗口不慣著,當著所有人的面開懟,自己該做的反擊已經完成。
西店村何老蔫等人去了縣委門前,這事兒本來就有自己放水的成分。
細究起來,身為鎮干部的向江海也難逃責任。
雖然馬坤現在不可能知道自己給他挖了個坑,但向江海心里還是不免心虛。
向江海道:“我和賀曉雅親眼看見何老蔫他們的車掉頭回去了,有照片和視頻為證。”
“至于他們怎么又出現在縣委門前,我實在不清楚。”
馬坤也耐著性子道:“我不管你清不清楚,事實就在這兒擺著呢!”
“西店村的十幾輛蔬菜車把縣委門口堵住了。”
“現在是八點四十,再有十幾分鐘新書記就到了。”
“你現在馬上給我過來,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立即把他們給我弄走。”
“只要不讓新書記看到這些人,什么都好說,如果……”
馬坤說到這兒,自己打住了。
他既想繼續擺鎮長的架子,又不敢像剛才那樣口無遮攔的囂張。
被剛才那一陣懟,馬坤也是怕了向江海。
他擔心哪句話說得不妥,向江海再次不給他面子。
骨子里,現在的馬坤恨死了向江海,恨不得立刻整死他才解氣。
但一想到自己和金明麗的把柄在向江海手里,萬一撕破臉皮,結果很難收拾。
而且在眼前的緊急情況下,又擔心向江海撂挑子,一時沒有比向江海更能勸說何老蔫的人。
馬坤繼續放低身段道:“向站長,話就不多說了,你趕緊過來,把何老蔫給我弄走。”
至此,向江海也沒什么好說的了。
剛才的脾氣也發了,可工作還得做。
再者,何老蔫他們去縣委門前,本來就是計劃的一部分,此時也該自己出場了。
他答應道:“好吧,我馬上過去。”
放下電話,向江海剛要走,小宋突然說道:“向站長,我家里今天有點事,我想請半天假。”
“請假?”向江海看向小宋。
小宋撓撓頭,“孩子下午開家長會,我愛人騰不開身。”
沒等向江海回復,小袁也在一旁道:“向站長,剛才我媽給我打電話,說我姥姥身體不舒服,讓我陪著去醫院檢查一下。”
“你也有事兒?”向江海狐疑地看向小袁。
小袁一臉的歉意:“實在不好意思,向站長。你看,剛才你安排我配合小賀的工作,可能就幫不上忙了。”
看著兩人故作認真的神情,向江海瞬間明白了。
先前安排任務時,兩人都沒異議。
只是一個電話之間,就使兩人同時心里起了化學變化。
無他,撇清關系,恐懼爾!
剛才向江海頂撞并教訓了馬坤,顯而易見是惹了鎮里的天。
不管向江海去縣委門前勸阻何老蔫等人的結果如何,徹底得罪了馬坤是鐵定的事實。
眼下,又是馬坤即將升任鎮書記的當口,未經馬坤同意,農經站副站長擅自搞什么網絡扶貧,這顯然是癡人說夢!
憑向江海一次‘王婆說媒’亮相,就想依靠網絡竄紅,進而搞什么帶貨,這事兒看起來就很不靠譜。
而向江海得罪了馬坤,想把這事兒做下去,根本就不可能。
官場上的生存法則,得罪了頂頭上司,不論你做什么,結果怎樣,都是一個大大的字——“錯”。
對,也是錯!
干不好,自然不用說。落井下石是所有人的基本操作;打倒在地,再踏上幾只腳,讓你永世不得翻身,也有很多前車可以借鑒。
就算僥幸干成了,那也是錯。
領導所不喜的,哪有什么好可言。
尤其是那些幫助、配合,以及沒有眼色的幫手們,那對不起了。
站錯隊、助紂為虐的后果,請了解一下。
正是出于這樣的恐懼,小宋和小袁不約而同想到了逃跑,借口家里有事,拒絕向江海的分工。
事后一旦馬坤追究起來,他倆完全可以說‘馬鎮,我可是公開抵觸他的,也沒配合他的工作’。
一來可以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二來也可以驗證自己的先見之明,關鍵時刻來個明哲保身。
向江海一眼洞穿了兩人的伎倆。
對此,他淡淡一笑。
向江海雖然很想說一句,‘現在是工作時間,你們的請假理由都是私事。身為國家公務人員,你們有什么理由因私廢公,而且還冠冕堂皇呢?’
可轉念一想,在官場里,在體制內,大家不都是這樣嗎?
考勤打卡,有人要接送孩子,晚來早走。
布置工作,有人借口身體不舒服,說無法勝任。
就連開個會議,也總有人以私事為由請假。
這樣的狀態,在私營單位或管理規范的企業中,是不可想象的。
在我們以管理嚴格聞名于世界的部隊里,更是沒有一絲一毫的余地。
可在向江海所見的官場里,竟然是一種理所當然的內部文化。
五年來,向江海從剛開始時的不理解、難以接受,到現在,已經見怪不怪了。
對于小宋和小袁這樣的臨陣脫逃,毫無原則順風倒的墻頭草,向江海只能說道:
“好的,那你倆就辦自己的事兒去吧。”
轉過頭,對賀曉雅和老趙道:“小宋和小袁的工作,二位就多費心了。有什么問題隨時聯系我,我現在要趕去縣委門前,去歡迎新書記上任。”
說罷,向江海大踏步的走出農經站,上了自己的二手捷達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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