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凌云道：“她今日身子不適。”

        娢嫣“哦”了一聲，心想著自己該怎么把話題扯到泰州上去，一抬眼，發(fā)現(xiàn)蘇玉縝正在不遠(yuǎn)處盯著自己。

        娢嫣汗毛一豎，對霍凌云道：“三爺?shù)竭@邊來坐吧，這里人多，亂糟糟的擾了你。”

        霍凌云顯然并不是誠心對會舞的熱鬧感興趣，便點(diǎn)了點(diǎn)頭，跟隨娢嫣而去。

        娢嫣帶霍凌云到一處僻靜的桌邊坐下，又斟了杯茶，“三爺請用茶。”

        霍凌云將端起，抿了一口，道：“四弟的身子怎么樣了？”

        娢嫣道：“已好多了。奴婢替四爺多謝三爺掛念。”

        似乎兩人每次見面都要以霍凌肅開口，說完一時(shí)便又無話了。

        沉默了一瞬，霍凌云又道：“四弟身子弱，性子又孤僻古怪，我知你在他身旁不易，你要好好服侍，若他身子得已痊愈，也不枉費(fèi)你家姑娘一番苦心。”

        娢嫣頓時(shí)翻了個(gè)白眼，心想哪有哥哥這樣說自己的親弟弟的？何況就是性格再孤僻古怪，也比你這個(gè)偽君子好。

        娢嫣并未意識到，她早就聽不得別人說霍凌肅半個(gè)“不”字了，表面卻只是淡淡地道：“三爺放心，奴婢一定會好好照顧四爺?shù)摹！?

        霍凌云“嗯”了一聲，娢嫣又有意無意的地道：“只可惜奴婢跟隨小姐時(shí)間尚短，許多事情還來不及向小姐學(xué)習(xí)。”

        “哦？”這下霍凌云到有些疑惑，其實(shí)剛來京城的時(shí)候，王云汐明里暗里提過好幾次，想把一個(gè)叫凝霜的丫頭送給自己做屋里人，都被他拒絕了。霍凌云本以為這個(gè)凝霜定是自幼跟隨著王云汐的，感情非同一般，如何竟能說“時(shí)日尚短”呢？

        娢嫣又道：“其實(shí)我是在姑娘出嫁之前才調(diào)到姑娘身邊伺候的……”說到這里，頓了一下，暗中打量著霍凌云的表情，“不然奴婢還以為這輩子都不會離開泰州呢。”

        霍凌云微微皺眉，想必也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娢嫣趁他思忖之際，又問道：“泰州雖然也是個(gè)好地方，可到底不如京城，三爺去的那一次，都去了什么好玩的地方？”

        霍凌云沒有回答，娢嫣自顧自地道：“泰州比鄰西郊海，氣候濕潤，最適合鮮花生長，每到春季，比目山上便開滿杜鵑花，鮮紅似火，漫山遍野，不知三爺有沒有看過？”

        霍凌云眸光悠遠(yuǎn)，似乎回憶起了往昔，可是眼神一片冰冷，沒有半點(diǎn)喜悅，“我的確曾去過泰州，可你說的景色卻沒見過。”

        娢嫣道：“三姑娘她最喜歡杜鵑花了，三爺沒帶她去瞧瞧？”

        “是么？”霍凌云道：“她當(dāng)時(shí)可沒同我說。”

        娢嫣心中一動，這霍凌云果然四年前就已經(jīng)認(rèn)識王云汐了。

        娢嫣道：“沒關(guān)系，下次去也是一樣的，小王爺在泰州待了多久，是特意去看我家姑娘的吧？”

        “半年吧。”霍凌云只回答了半句，娢嫣心里有點(diǎn)著急，他說完，伸手去拿桌子上的茶杯，那杯子已經(jīng)空了，可他好像不知道，娢嫣忙將杯接了過來，為他斟水，口中道：“呀，竟然待了這么久，那只怕王爺不是去游玩那么簡單了，莫不是專門去看我們?nèi)�姑娘的？�?

        娢嫣說完這句話，心跳如雷等著霍凌云的回答。誰知霍凌云面色倏變，竟然一把奪回了水杯，狠狠握住，眼神里也充滿戾氣。

        娢嫣嚇了一跳，與此同時(shí)，茶水灑落，分別落在二人的手背上，燙得一片發(fā)紅，霍凌云才突然回過神來，他緊張地握住娢嫣的手，“燙著你了？”

        肌膚相碰，娢嫣只覺有如針扎。剛要抽回手，忽見眼前人影一閃，有人一把推開霍凌云，“拿開你的手！”

        這下娢嫣也吃了一驚，抬起頭，只見這突然冒出來的人竟是蘇玉縝！

        他怎么又跑過來搗亂了？娢嫣暗暗叫苦，蘇玉縝這一喊，惹得眾人目光紛紛看向這邊看來，蘇玉縝戒備地看著霍凌云，“你干什么你？”

        不知為何，這個(gè)皇子身上總帶著一副市井流氓氣，有種在秦樓楚館為了女人掐架的氣勢。

        娢嫣臉上頓時(shí)升起一道黑線，他就這么閑么？怎么一到關(guān)鍵時(shí)刻就跑出來攪局？

        霍凌云愣了一瞬，隨即回復(fù)如常，“原來是魏王，此人是霍王府的丫頭，小王今日來到舞苑，與她閑話幾句，問問四弟的身子，不知魏王……”他搖晃手指指了指蘇玉縝，“這是何意？”

        想必蘇玉縝剛剛也是一時(shí)沖動，這會兒到不好措辭了，“那個(gè)，那個(gè)……”他沖娢嫣使了個(gè)眼色，讓她幫忙說話，而娢嫣只翻了下眼皮，你自己闖的禍，你自己收場。

        蘇玉縝嘿嘿笑道：“剛才離得遠(yuǎn)，沒看清小王爺，以為是哪個(gè)登徒浪子臭不要臉，在這里與舞苑姑娘拉拉扯扯，不懷好意呢……”

        娢嫣聽完這話，差點(diǎn)笑出聲來。而霍凌云臉上一黑，登徒浪子？這是在故意侮辱他么，何況滿屋子最像登徒浪子的也該是他蘇玉縝。

        霍凌云冷哼一聲，“看來魏王的眼睛不怎么好。”

        眾人都已聽出霍凌云的怒意，不禁齊齊噤聲。不過今日之事確實(shí)是去蘇玉縝太過唐突，心想他賠笑道歉也就是了，可偏偏蘇玉縝沒聽出來，“誰說的？我眼睛不知有多好，看人很準(zhǔn)的。”

        看人很準(zhǔn)？

        那就擺明著說他準(zhǔn)是個(gè)登徒子了？霍凌云勃然大怒，但他素來有穩(wěn)重自持，便只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蘇玉縝回頭看了一眼娢嫣，“怎么莫名其妙就生氣了，這么小氣？”

        娢嫣斜睨著他，心想你這么說話，人家不生氣才怪。可她看見霍凌云臉色鐵青的樣子，又覺得莫名的開心。

        “喂，”蘇玉縝道：“你說他小氣不小氣？”

        娢嫣忍俊不禁，“嗯，小氣。”她忽然覺得蘇玉縝雖然裝得一臉人畜無害，其實(shí)分明是有意氣霍凌云的。

        蘇玉縝才滿意地笑笑，道：“我走啦。”趁與娢嫣擦肩而過的功夫，突然低聲道：“以后少搭理他，不然……”

        “不然怎么？”

        “不然……我還繼續(xù)氣他。”

        娢嫣啼笑皆非，剛想回一句“說不說話關(guān)你什么事”，蘇玉縝已搶先道：“別說不關(guān)我的事，你的事兒都是我的事兒！”說完，一溜煙地跑了。

        一屋子人嗚嗚泱泱等了兩個(gè)多時(shí)辰，會舞結(jié)果終于塵埃落定。此次獻(xiàn)舞人選一共七人，除去王云汐與娢嫣外，另外有明玉郡主，御史周大人的千金周文芳，驃騎將軍之女韓玉如，江若婉與惠寧翁主。

        這五人自然心花怒放，能參加中秋獻(xiàn)舞是無上的榮耀。不管未來如何，都足以讓她們成為名滿京城的名媛，求親的人自然會踏破門檻。

        而至于誰是領(lǐng)舞，還需要舞曲編排之后再行商定。不過眾人心中明白，肯定是非王云汐莫屬了。

        秋雨夫人出來，見滿屋子黑壓壓站了一群人，連國子監(jiān)的學(xué)子們都也跑來湊熱鬧，有些頭疼。可好歹他們都是王孫公子，所以也只能以禮相待。

        今日比試的組少，會舞結(jié)束之后，距離天黑還有兩個(gè)多時(shí)辰。秋雨夫人便提前給眾女放了假。而娢嫣心里始終記掛著霍凌云的話，當(dāng)初他到泰州到底是做什么，若不是那個(gè)蘇玉縝突然出來攪局，指不定便問出來了。

        娢嫣心有不甘，便趁機(jī)堵在霍凌云的馬車前。霍凌云剛要回府，陡然看到娢嫣，“你怎么在這兒？”

        娢嫣假作亦剛到這里的樣子，道：“回三爺，今日下學(xué)早，我也正準(zhǔn)備回王府呢。”

        霍凌云頓了一頓，道：“那跟我一道走吧。”說完，他吩咐了馬夫一句，小廝扶著霍凌云上了馬車，娢嫣也跟了進(jìn)去。

        二人到車中坐下，娢嫣只見馬車?yán)锶凿佒��?xì)密織錦的大紅猩猩罽。這還是當(dāng)年娢嫣親手選的，過了這么久，邊角處已經(jīng)有些磨損，想不到他竟然還留著。看到昔日的東西，娢嫣只覺眼中酸澀，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娢嫣想繼續(xù)問他有關(guān)泰州的事，又不知如何將話題引到這上邊來，問得太緊，又怕霍凌云起疑，正在措辭，只聽霍凌云道：“還坐得慣？與泰州相比，京城的地勢多峰巒起伏，平時(shí)不覺得，坐在車?yán)锞陀葹槊黠@。你家姑娘剛來時(shí)，常喊著頭暈。”

        娢嫣乖巧道：“能坐一回王爺?shù)鸟R車已經(jīng)是天大的恩賜了，還有什么坐不慣的？”

        難得這丫頭有這般恭敬的態(tài)度，霍凌云挑了挑眉。娢嫣道：“不過泰州的地勢確實(shí)要比這里平緩得多，氣候也更溫暖潮濕，不似京城這般干裂……哦，差點(diǎn)忘了，王爺在泰州住了半年呢，待這么久，怕不只是游山玩水吧？”

        霍凌云道：“只是游山玩水。”

        娢嫣心中一跳，又道：“泰州能有多大？游上半年再動人的風(fēng)景只怕也膩了。王爺怕不過是找個(gè)借口，去瞧我家姑娘的吧？”

        霍凌云淡淡一笑，“算是吧。”

        娢嫣恨得牙癢癢，心中將這對狗男女罵了千遍萬遍。難怪自己剛一死他就娶了王云汐為妻，這些年只怕二人一直藕斷絲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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