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神宮？”宋亦沉吟片刻道，“聽起來倒像是神仙府邸，你在前面引路，我去江底一探便知。”
王將軍慷慨道：“先生若能除此地一害，小妖便是舍了性命，也要帶先生前去。”
灰姑娘扯扯宋亦的袖子道：“洛神宮有好吃的嗎？我還沒吃飽……”
宋亦道：“江里的東西，你應(yīng)該不會太喜歡吃吧？”
王將軍插話道：“小妖雖然不才，在江底也有洞府，備了些不常見的時令生鮮，倒也能小姐吃個新奇。”
灰姑娘眨眨眼睛道：“剛害你崴了腳，你還請我吃飯，你妖還怪好的嘞。”
王將軍嘴角抽搐兩下，沒再言語。
只有張燁仍站在原地，面帶躊躇之色。
宋亦道：“張兄想要得知真相，何不隨我一同前去？”
王將軍也在一同幫腔道：“對，這位君子一手劍法出神入化，若能得君子相助，除掉邪神也就更有把握。”
張燁為難道：“在下并非懼了那江中之神，只是不識水性，恐怕下不得江底。”
“這有何難？”宋亦笑著拍拍王將軍寬闊的后背，王將軍諂媚一笑，竟當場化作一只巨鱉！
“哎呀！這……這真是妖怪！”
村民們哪里見過這種場面，駭?shù)棉r(nóng)具都拿不穩(wěn)了。
“看這體型，都與房子一般大小了。都說千年王八萬年龜，我看這王將軍怎么也得有千年的道行。”
“怪不得刀槍不入，咱們的鋤頭鑿到硬殼上，怕是痕跡都留不下一點。”
宋亦抱著灰姑娘，跳到鱉背上，對張燁延手相邀道：“這老鱉身具避水之法，只要站在他身周一丈內(nèi)，便可在水中自由呼吸。我再使個立地生根之法，張兄就不必擔心從老鱉背上掉下去了。”
“有幸能得先生相助，在下豈能與此等叩問仙府的機會失之交臂？”
張燁拱手一禮，也爬上鱉背。雖然巨鱉威勢驚人，體型巨大，壓迫感十足，張燁卻絲毫不懼。
君子心如明鏡，自然諸邪不侵。
“好膽氣！”
宋亦贊了一聲，往張燁腿上點出一抹靈韻，張燁瞬間覺得腳下踩著的不是光滑的鱉背，而是堅實的土地。
張燁試著走了幾步，果然如履平地，長嘆一聲道：“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燁自忖飽讀詩書，渾然不知自己乃是井底之蛙。今日遇到先生，方知什么才是神仙手段。”
宋亦笑道：“這有什么，張兄若是想學(xué)，宋某教你便是。”
張燁搖頭道：“先生好意在下心領(lǐng)，只是我從三歲開蒙起，就立志為天下百姓做一番大事。無論日后高居廟堂，還是身處江湖，都不能改變我的志向，又豈能與先生潛心入山，安心求道。”
“人各有志，做道士除魔衛(wèi)道，和做官造福一方，也沒有什么區(qū)別。”
宋亦本來也沒有讓張燁隨他修仙的意思，便向前揮了揮手。巨鱉就在村民中驚奇的目光中，慢慢動了起來，而且四個爪子越動越快，卷起滾滾煙塵，朝著江邊的方向就沖了過去。
若一直按照這個速度和灰姑娘賽跑，灰姑娘大概是跑不贏它的。
連水浜村本就依江而建，沒跑幾步，巨鱉就“嘩啦”一聲浸入江中，激起一朵巨大的水花。
村民們趕忙圍到水邊，卻哪還能看見巨鱉的影子？
張燁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卻沒有想象中被水包圍的窒息感，只覺得身體比在岸上輕了些。
一層淡淡的輝光從巨鱉身上散發(fā)而出，照亮了水下方圓一丈。無數(shù)游魚被光和水流吸引，跟在巨鱉身邊順流而動，身上的魚鱗也熠熠生輝，仿佛天上星河墜入水中。
張燁籠罩在輝光之中，試探著淺吸一口氣，果然如宋亦說的那樣，與在岸上別無二致，心中不禁感慨天地之玄奇，萬物之造化。
灰姑娘卻跟個傻大膽似的左顧右盼，暗自得意，想著自己身為一只山兔，卻能飽覽水下風(fēng)光，就算是月宮里那只兔子，恐怕也做不到吧？
日后自家道士帶自己回黑風(fēng)山時，一定要跟自己的朋友炫耀一番，尤其是那只【吃得很多但眼睛不是很紅的兔子】，它總是當著灰姑娘的面，吃些灰姑娘沒吃過的好東西。
灰姑娘輕輕觸摸著過路的游魚，轉(zhuǎn)頭看著宋亦，好奇道：“這些魚沒有翅膀，為什么能像鳥一樣飛？我也能飛嗎？”
宋亦想了半天，才想明白灰姑娘說的是什么。
在灰姑娘眼中，魚在水中游，與鳥在空中飛別無二致。
宋亦覺得灰姑娘大概不想聽浮力的原理和魚身體的構(gòu)造，而且魚和鳥的問題還有可能涉及哲學(xué)，便干脆道：“魚天生就可以在水里飛。灰姑娘如果想飛也是可以的，等到了江州，我就教灰姑娘些飛行的法術(shù)。”
“好啊好啊！”灰姑娘開心地拍拍手，小臉上又出現(xiàn)一抹愁容。
“老鷹要抓兔子的，在天上就更明顯了，還沒有洞可以鉆。不知道江里有沒有老鷹？”
“呃……也是有魚鷹的。”
灰姑娘往宋亦懷中躲了躲，“那魚和兔子一樣可憐。”
張燁的注意力，卻集中在隨處可見的沉船碎片上。
那些木頭上長滿了苔蘚和水藻，不少魚蝦龜蟹把它們當成了巢穴，在碎片間時隱時現(xiàn)。
張燁長嘆道：“百姓們明知這江中有危險，為何還不顧性命地行船，寧愿獻出自己的女兒，也不愿意搬走呢？”
宋亦默默搖了搖頭，就算在后世，搬家也要掉一層皮，何況是經(jīng)濟基礎(chǔ)如此薄弱的大周呢。
“人離鄉(xiāng)賤，離開故鄉(xiāng)就意味著拋棄幾代人攢下的人脈、農(nóng)田、房舍、家畜，成為流離失所的流民。他們身邊舉目無親，每日都為下一頓吃什么而發(fā)愁，甚至可能賣兒賣女。不到實在活不下去的地步，誰又會選擇背井離鄉(xiāng)呢？”
張燁沉思片刻，深施一禮道：“謹受教。若非先生教我，燁險些成了何不食肉糜之輩。此行去江州書院，燁定會聞雞起舞，一心求學(xué)。”
宋亦道：“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張兄若想當個好官，還需多了解民間疾苦才是。”
張燁眼前一亮道：“先生此話甚有道理，不知典出何處，是哪位先賢所說？”
“乃是一個姓陸的游方道士所作。”
張燁還要再問，卻聽巨鱉的悶聲在水中響起。
“上仙，君子，前面轉(zhuǎn)過那塊巨石，洛神宮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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