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以巨大的沖力灌進了洛神宮里，跟有人放了水遁大瀑布似的，可張燁和灰姑娘并沒有如王將軍預料中那般在水中痛苦掙扎，反而身周泛起了一絲熟悉的微光，隔絕了大水，連衣角都未曾沾濕。
張燁本來已經做好被大水沖走的準備了，此時也愕然望向水門的方向。
“誰啊？誰瞎放避水訣了？”
王將軍大怒，想要把拆臺的人找出來。
滄江九怪面面相覷，沒發現誰身上有施法的痕跡。
“等一下？”王將軍忽然感覺渾身一冷，跟見了鬼似的叫道，“咱們中間怎么多了一個人？”
排在最后那人撥開擋路的兩個大妖，微微一笑道：“是在找我嗎？”
張燁驚喜叫道：“宋先生！”
“誒喲臥槽！”滄江九怪嚇得幾乎跳起來，王將軍指著宋亦，話都說不利索了，“你你……你怎么出來的？”
“你說的是這個禁制嗎？”
宋亦一步邁進，又一步邁出，水門在藍色和深黑之間來回變幻，看得一眾妖怪目瞪口呆。
“我站進去了，我又跳出來了，怎么樣？”
要不是身在水里，王將軍都要冒汗了。
這禁制的強度他是測試過的，集他們九人之力以妖法攻擊，都無法在水門上激起一絲漣漪。
而宋亦卻跟開自己家門似的來去自如，這道法都要通了天了！
宋亦倒也沒有王將軍想象中那么厲害。
這個禁制如果讓宋亦用蠻力來解，沒有半日功夫是絕對解不開的。
但這個禁制正好是宋亦的師父，也就是三絕道人布置的，一脈相承之下，宋亦解起來自然非常簡單。
滄江九怪左顧右盼，兩股戰戰，不敢對上宋亦的目光，有膽小的甚至已經眉頭一皺，退到眾妖身后。
王將軍尷尬一笑，深施一禮道：“上仙為江邊百姓除去邪神，真是可喜可賀，不如去我們洞府慶賀……”
宋亦似笑非笑地打斷道：“江中哪有什么邪神？
“強搶民女，鑿船吃人，不都是你們這些水妖搞的鬼，當我眼睛瞎么？”
“陪你們演場戲，不過是要讓你帶路尋訪江神，順便把你們一網打盡罷了。”
滄江九怪立馬轉頭看向王將軍，心說就是你小子把道士引到這來的？
王將軍眼珠子亂轉，一躬到地：“這這……上仙，這其中一定有誤會，不能信那江神的一面之詞啊！”
“我還是更喜歡你桀驁不馴的樣子，你恢復一下。”
宋亦抱起灰姑娘，一只手遮住她的眼睛，接下來的場面灰姑娘就不方便看了，怕她晚上做噩夢，變成兔子一腳把自己蹬醒。
“已經是龜兒子了，還要裝孫子么？”宋亦手掐劍訣，冷笑一聲道，“快變臉吧。”
王將軍綠豆眼中兇光一閃，大吼一聲：“動手！”
身邊的鱷妖早已化作原形，張開血盆大口，悄無聲息地朝宋亦咬去！
只要這一下咬中，再來個死亡翻滾，就是神仙也要脫一層皮！
“張兄，借你寶劍一用！”
宋亦呵呵一笑，劍指當胸，一道靈光閃過，寶劍似有靈般嗡鳴一聲，從張燁手中脫出，在水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帶著無可比擬的鋒銳向九怪斬去，所過之處，連石壁都被一劍兩斷！
“飛劍之法！”王將軍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在生死一瞬之間，把頭往脖子里一縮。
他這一躲，倒霉的就是隊友了。寶劍如飛燕般掠過，像切豆腐般斬下鱷妖的頭顱！
鱷妖伸了伸胳膊，感覺有點摸不著頭腦，肚皮也慢慢翻了過來。
飛出去的鱷魚頭最后看了一眼王將軍，竟生出一絲羨慕。
要是他也會縮頭就好了。
眾妖見血染洛神宮，早就嚇破了膽，紛紛向石門逃竄而去，卻聽宋亦一邊吟詩，一邊揮灑飛劍，仿佛在用詩意為飛劍加持，每吟一句詩，劍芒都會暴漲三分！
“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八句詩吟完，滄江九怪已盡做劍下之鬼，只剩王將軍跪在地上，驚惶地喊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宋亦哈哈大笑，劍尖一揮道：“你就作個糊涂妖，問閻王去吧！”
王將軍被一劍斬殺，化作無頭巨鱉，順著江流向洞外飄去。
飛劍劃過一道流光，乖乖回到張燁面前漂浮不定，附著的血氣久久不散，似乎要融入劍身之中。
“多謝張兄借劍之情，此劍于洛神宮中斬盡惡妖，兇煞自有萬邪辟易之效，還望張兄能好好用它，護佑一方百姓。”
寶劍回到張燁手中，發出一聲錚鳴，即使在水中，也清晰地傳入張燁耳中。
張燁收劍回鞘，雙手捧劍，鄭重施禮道：“燁，必不辱命。”
“不必那么嚴肅，我自然相信張兄。”
宋亦揮揮手，一股強勁的水流將諸多妖物的尸身血水送出洛神宮，待洛神宮煥然一新后，又重新補上了石門處的禁制，才松開捂著灰姑娘眼睛的手。
灰姑娘眨眨眼睛，看看重新變干凈的洛神宮，轉過頭望向宋亦道：“我們要住在這里嗎？我可以在這里挖洞嗎？”
宋亦道：“借了人家的地盤除妖之后，要幫主人家把房子打掃干凈，挖洞就更不行了。”
灰姑娘四處看看道：“主人家也住在這里嗎？”
“是啊，就在那扇水門后面。只是主人家面皮比較薄，不方便見陌生人，還請張兄在此稍候。”
“正該如此。”張燁正色道，“在下貿然登門，甚是無禮，還請先生代在下向主人家致歉。”
宋亦點點頭，抱著灰姑娘走進了水門，僅僅是一墻之隔，里面卻別有洞天。
鐘乳石和水下晶花在夜明珠的照耀下閃閃發亮，只有皇家才配使用的極品珍珠，竟然裝飾在洞府內隨處可見；墻壁上鑲嵌的寶石，隨便拿出去一顆，都足以讓無數人為之瘋狂。
不過宋亦卻對這些財帛之物不太識貨，灰姑娘更是對食物以外的東西毫不感冒，只覺得這些珍珠和石頭比較漂亮。
氤氳的珠光寶氣之中，絕殊離俗的美麗少女穿著一襲紅色嫁衣，怯生生躲在柱子后，偷眼向外觀瞧。
這年輕道士的身上有讓她很熟悉的氣息，所以她才沒有第一時間就攻擊宋亦。
而且他和三絕道長都一樣，腦子似乎有點不對勁。
不然明明已經進來了，為什么又要出去？
在門口一閃一閃的，甚是嚇人。
宋亦作了個道揖，朗聲道：“九霄觀傳人宋亦，攜灰姑娘拜見此地江神。”
少女小聲道：“你……你認識三絕道長嗎？”
“正是家師。”
“他跟你一起來了嗎？”少女急切地問道。
“未曾，家師在天鏡山九霄觀……呃……潛心修道。”
“原來是這樣……”少女似乎有些低落，“三絕道長還好嗎？”
宋亦道：“好得很，能跑能跳能折騰，還能打徒弟哩。”
少女眸中閃過一絲亮光，“那他跟你說過我的事情嗎？”
宋亦略一沉吟，正色道：“似乎是說過的，只是我記性不好，經常忘了師父交代的事情。”
“我還以為是三絕道長讓你來江中除妖的。”
少女輕嘆一聲，拖著嫁衣從晶花立柱后面走了出來，引著宋亦和灰姑娘來到一處天生的石臺前坐下。
“數十年前，我由江邊百姓的祈愿而剛剛化為人形，懵懂無知地在江中漫游，偶爾還化作村中的女孩與她們一同歌舞，祭祀自己。”
“三絕道長游歷天下，正好經過這里，說與我有緣，教了我很多法術，甚至親自敕封我為此地江神。他還給我起了名字，叫做洛妃。”
“三絕道長不好，起了名字就要養的。”灰姑娘認真地聽著故事，兔耳朵不知不覺長了出來。
洛妃有些失落地說：“我當時也是這么想的，可三絕道長教完我之后，很快就接著去其他地方游歷了，只和我一起，在水下修了這座洛神宮。”
“門口的水門禁制同時也是洞府的入口。三絕道長怕他走后，我被別的妖怪邪神欺負，就在洛神宮里布置了陣法，讓我遇到打不過的人，就回到洛神宮里面潛心修煉，直到能打過為止。”
宋亦一進來就認出了這座陣法，名為九脈聚靈陣，需要巧奪天工的手法和深沉厚重的靈韻才能構筑出來，二者缺一不可，就算在九霄觀，也屬于最為難學的陣法之一，連宋亦想要布陣，都要仔細斟酌一番。
但陣法一旦成型，陣主就幾乎是無敵的，就像無限火力版的噩夢人機，不僅能源源不斷地吸收天地靈韻，還能讓陣主釋放的法術威力大幅提升。
怪不得江神洛妃明明只修煉了幾十年，在洞府之中卻能輕而易舉地應付修煉千年的妖物。
“三絕道長走后，我按照他的囑咐，暗中護佑著江邊百姓，同時潛心修煉。可幾年前，忽然從外面來了一伙妖怪，自稱滄江九怪，住在江中危害百姓。”
“白天的時候，他們的妖力弱些，我還可以出府與他們周旋，保護漁民不被他們吃掉。”
“可到了晚上，我就沒有能力救他們了，只好在這洞府之中暗自飲泣。”
洛妃難過地低著頭，灰姑娘從宋亦的懷中跳下來，像自家道士平時安慰自己那樣，輕輕摸了摸洛妃的頭。
宋亦心中了然，那老王八果然在顛倒黑白，竟敢把江神洛妃的功績，全都安在他自己頭上，給他那張大臉貼金。
一會兒出去時，還是要跟本地的村民好好解釋一下，不至于讓他們誤會。
“外面那座洛神宮其實是妖怪們后修的，它們計劃著若是遇到高人前來除妖，便把他引到禁制當中，困在我這洞府里面。”
“幸好你來把這些壞妖都除掉了，不然我連洞府都要出不去了。”
宋亦問道：“江神為何不去告知此地百姓，讓他們幫忙，或者去附近的江州找城隍控訴呢？”
洛妃眨巴眼睛，小聲道：“三絕道長只說過讓我暗中護佑此地百姓，和潛心修煉，沒說過其他的……”
宋亦嘆了口氣，心想自家老道這是造的什么孽啊？他覺得老道應該改名叫四絕道人，除了道法藝絕，還應該加上個情絕。
“江神以后遇到此類事情，可以自行判斷，不必拘泥于家師的囑托。”
“三絕道長已經忘了我嗎？”少女的眼眶立刻紅了，眼淚在雙眸中打轉，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不是不是。”宋亦連忙擺手道，“這是家師讓我給你帶的話，只是我記性不好，剛想起來罷了。家師還說，以后再遇到這種事情，你可以順江而下，去淮州天鏡山九霄觀找他。”
洛妃破涕為笑，眼中似乎又有了光，連連點頭道：“我記住了。”
“一會兒我們還要跟江邊的村民們解釋一下，請江神隨我一同上岸，現身一見。”
“可是三絕道長說暗中……”
“這也是家師的吩咐。”
“好的。”
宋亦看看自家的灰姑娘，覺得以后還是要多花些時間教教她才好。
……
村民們舉著火把和農具，在岸邊焦急地等待著，還有些心急漁民干脆撐了船在江上等著。
“快看！”有視力好的人指著江心，“那里好像冒出來什么東西了！”
在漁火的映照下，江水忽然泛出一抹鮮紅，隨即如沸騰了一般，九具大小不一的無頭妖尸，一個接著一個漂浮在了江水之上，瞬間掀起了滔天血浪！
“我的老天爺，這都是什么啊！”看見妖尸的漁民們紛紛跪在船上，連撐船的竹篙都滑進了江中。
“發生什么事了？發生什么事了？”村民們個個伸長了脖子往里擠，卻被村中的老人們揮著胳膊往后趕。
“后退！后退！”
“趕緊退到村子里！都站在岸邊，就不怕被江水卷下去嗎！”有經驗的老人們如轟羊般把人群轟散，卻仍有跑得慢的被巨浪卷入了江中。
“不好！有人落水了！”
“快！快找繩子救人！”
“這么大的浪，現在誰去救人，誰就是死！”
岸邊瞬間亂成了一鍋粥，眾人正在焦急之時，忽然驚愕地發現，落水之人竟然神奇地被江水推了回來。
而在那片妖尸之中，一抹紅色的倩影悄然立于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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