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事？”宋亦皺眉道，“什么樣的本事？”
“什么本事都行，無論是會武功的、打算盤的、能作詩寫文的、驅邪捉鬼的，總之無論三教九流，哪怕是個躥房越脊的偷兒，只要本事過人，他們也要。”
劉大明白搓著手道：“小人看先生氣質非凡，定也是有道行在身的。也不怕先生笑話，小人賣您一套房子，到手的銀子不過二兩；可介紹一個有本事的去缺月樓，就有整整十兩紋銀可拿。”
宋亦聽著一愣一愣的，廣招門客死士，這是要學信陵君還是要學司馬懿？缺月樓的主人不會要造反吧？
江州可是大周稅賦重地，精銳的玄麟軍常年駐扎于此，敢在江州起事，要么是腦子不好，要么是嫌命長了。
宋亦還是有些猶豫的，倒不是猶豫是否加入缺月樓，而是猶豫要不要去官府舉報非法組織，拿些賞銀，這樣就有錢買房子了。
劉大明白似乎看出宋亦的想法，覷著左右無人，低聲道：“先生不必擔憂，那缺月樓的幕后主人，據說就是咱們大周的六公主。有這樣的皇親貴胄作為后臺，先生還擔心什么呢？”
“六公主？”宋亦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什么事都知道？”
劉大明白嘿嘿笑道：“要不小人怎么敢叫劉大明白呢？這點事情都打聽不清楚，小人干脆改名叫劉大糊涂算了。”
宋亦沉吟片刻，終于道：“前面帶路吧，先去看看這缺月樓是怎么回事。”
“得嘞，您這邊請。”
劉大明白眉開眼笑地彎了彎腰，領先宋亦半個身位在前方引路，一邊走一邊給宋亦介紹這江州城中都有哪些好去處。
“先生要想吃到最正宗的江州菜式，那就不得不去云香齋，咱們江州二百年的老字號，據說咱們大周的太祖爺在打天下的時候，還在云香齋宴請過將軍們。”
“若是想在晚上找些樂子，聽鸝坊就是最好的地方。不光能聽曲兒看舞，還能……嘿嘿，簡直是妙不可言，雖然先生是修道之人，應該不會去那種地方，不過小人也聽說有道士每年都在聽鸝坊呆上一段時間，說是體會紅塵哩。”
劉大明白滔滔不絕地介紹著，灰姑娘也聚精會神地聽，想象那些地方都是什么樣的。
只有宋亦充耳不聞，滿腦子想得都是缺月樓的事。
具體一點，是在想缺月樓的樓主，大周王朝六公主，楚鸞。
也就是宋亦的三師姐。
九霄觀的正脈歷來一脈相傳，絕不會將道法外傳，故而三絕道人正式收下的衣缽傳人，只有宋亦一個。
不過他還另外收了三個記名弟子，不傳道法，只教些其他本事。
宋亦的大師兄學了師父的一身醫術，為人木訥而寬和，負責采藥燒菜，給山下的村民們治病，還經常給闖禍的師弟師妹們背鍋。
二師兄學的是民俗村術，例如鏡聽、翁袞、出馬仙什么的，最為駁雜卻最有意思。
宋亦最喜歡聽二師兄講故事，從宋亦上山到二師兄下山，每天晚上一個故事，個個新奇，卻從不重樣。
楚鸞就是宋亦的三師姐，這位更是重量級，號稱傳奇耐拐王。
三絕道人那年去京畿訪友，順路給欽天監正講道，正好被在宮里到處亂跑的楚鸞撞見，纏著他非要拜他為師。
三絕道人自然是當場拒絕，沒想到楚鸞竟然偷偷跑出宮去，一路追著三絕道人，從北邊的大周帝都，跑到了地處西南的淮州天鏡山。
這一路上楚鸞不知道被拐賣了多少次，遇到了多少危險，可每次暗中保護她的三絕道人都還沒來得及出手，楚鸞就自己跑出來了，還經常能從人販子手里順些東西當作盤纏。
有時夜路走多了，撞見些山妖野鬼，楚鸞也能與之周旋。
甚至有一次還把在外游蕩的怨魂，稀里糊涂給忽悠到城隍廟去了，把暗處的三絕道人都給看傻眼了。
就這樣一直追到天鏡山九霄觀的山門，恨不得經歷九九八十一難。
三絕道人何許人也？一言九鼎的倔老頭，說不教就不教，一句話也不教，你跟來也沒用。
但老道卻也沒阻止她進門，吃好東西的時候有她一份，道觀里的所有道經典籍隨她閱讀，給宋亦講道的時候也不禁止她偷聽。
宋亦小時候可沒少被她欺負，大師兄給他搓的蜂蜜山楂丸，全被楚鸞偷吃了，還換成了知柏地黃丸撐重量，苦得宋亦戴了一整天的痛苦面具。
她還去后山招惹借地清修的妖怪，偷了人家的寶貝跑回觀里。妖怪追過來正好看見宋亦在山門口曬太陽，不由分說地直接把他揍了一頓。
還不能去找老道訴苦，畢竟在三絕道人的教育理念中，打不過別人就意味著還得加練。
而且楚鸞這個老六從來不出手，宋亦在道場演武的時候，她就在旁邊笑瞇瞇地看著。
直到楚鸞給師父叩頭下山的時候，宋亦也不知道她究竟都學到了什么東西。
宋亦現在跟劉大明白去缺月樓，就是想要看看，自家這三師姐到底在作什么妖？
據說當今皇帝對子女極為嚴格，怎么會容許她瞎胡鬧？
宋亦沿著道路一直向前走，一座高樓就慢慢出現在宋亦眼前，如鶴立雞群般在眾多的建筑之中傲然屹立。
向高樓的方向又走了半個多時辰，宋亦才慢慢看到一個氣派的府邸，除了那座雕龍畫鳳的高樓，還有占地極廣的園林。
門楣上掛著“缺月樓”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宋亦認得楚鸞的字跡，他能確認這就是楚鸞的手筆。
府門外早已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人，對著府門指指點點，還有群人圍在一起，聽話里那個意思，好像是在開盤下注。
宋亦抱起灰姑娘，好不容易擠了進去，就聽一群人議論道：
“今日登樓的是城西武館的常師傅，擅長松果彈抖閃電五連鞭，一身內家功夫強橫非凡，據說已經練到了四兩撥千斤的地步。”
“我看好常師傅，他與江州三大武館的館主交手，都未曾落在下風，打贏守樓的護衛，應該不在話下。”
“話不能這么說，我看那護衛膀大腰圓，橫練功夫幾乎到了寒暑不侵的地步，這幾日看下來，想打贏他是難上加難。”
話音未落，一個人影就一邊吐血，一邊飛了出來，重重摔到宋亦腳下，昏了過去。
“哎呀！巨大巨大！超級超級！低級的，失誤！”
“常師傅心太急了！這時候怎么能用雙峰貫耳呢，不是把空門全露給對面了么！”
“假賽！絕對是假賽！”
“日尼瑪，退錢！對得起我們嗎！”
下注的人們一陣鼓噪，幾個武館學徒迅速沖了上去，喊了兩聲“師父”，也沒能把常師傅搖醒，只能抬著人灰溜溜地跑了。
府門走出來個面無表情的護衛，冷冰冰道：“諸位登樓之前還是多多思量，我們缺月樓只會培養精英，絕對不會接受這樣的垃圾。”
“竟然辱我師門，我跟你拼了！”有武館學徒大吼一聲沖了出來，被那護衛一個大逼斗就抽暈了過去。
“年輕人睡眠質量就是好啊。”宋亦嘖嘖道，分開眾人走到人群中央。
“在下想要登樓，不知有何條件？”
“想進我們缺月樓，有兩種方法。”
“第一種，也是最簡單的一種。就是說說你會什么，有什么絕活，之后會有專門的人對你進行考核。如果身上有功夫，考核的人就是我，只需在我手下走過三十招即可。”
“第二種就是替缺月樓做事，看到那邊的牌子了嗎？那上面都是江洋大盜，采花淫賊的通緝令，只要你能抓了他們，不論死活，都有進入缺月樓的資格。”
宋亦笑道：“我擅長捉鬼驅邪，卻不知里面的人有沒有資格考核我。”
那護衛冷笑一聲道：“有膽氣，看來你是有些道行在身，才敢說些大話。我很欣賞你，跟我來吧。”
宋亦牽著灰姑娘，大踏步邁入缺月樓的門檻之中。
護衛引著宋亦和灰姑娘進入，劉大明白就在外面等待賞賜。不過如果他帶來的人明顯是濫竽充數的，需要鞭笞十下，以示懲戒。
不一會兒，就有人從高樓中走了出來。
來人扎著道髻，拎著浮塵，留著兩撇長須，面目莊嚴，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光看賣相，可比自家老道強多了。
不過這人身上一點道韻也沒有，宋亦敢肯定，這人絕對是走江湖的騙子，不過騙術比較高明而已。
“這位就是今日負責考核的玄機子道長。”
玄機子裝著高人模樣，從嗓子眼擠出來一聲“嗯——”，抬眼瞥著宋亦道：“你都會些什么道法啊？”
宋亦卻道：“不知玄機子道長，會什么道法？”
玄機子根本就懶得理會宋亦，站在一旁的護衛連忙道：“玄機子道長擅長火法，捉鬼，畫符，掌心雷。”
宋亦笑道：“我也擅長火法，捉鬼，符箓和雷法，正要和道長切磋切磋。”
護衛道：“可以，不過要簽生死狀。”
“沒問題。”宋亦龍飛鳳舞地簽下自己的名字。
玄機子卻揮手道：“且慢。”
“年輕人不知死活，老道有好生之德，先給你展示一番老道的手段，省得你不知道老道的厲害。”
玄機子拎著拂塵，煞有介事地掐了個指訣，口中念念有詞，大概是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之類的，而后手捏符紙，雙目圓睜，大喝一聲：“疾！”
一團火焰果然從他袖中爆了出來。
在宋亦看來，這種戲法無非就是后世流行的“控火術”，原理就是火折子+特質符紙+松香粉而已。
不過古代的百姓本就迷信，而且大周王朝又真的有些神靈妖鬼，故而玄機子這一套還比較行之有效，容易騙到人。
表演完火法，玄機子又摸出一張符紙，口中念咒，向宋亦的方向一點，摸出腰間葫蘆喝了一口，往符紙上一噴，一個栩栩如生的紅色人影就在符紙上慢慢浮現。
這戲法就是預先用姜黃水畫在酸性的紙上，再用堿水一噴，姜黃水就會變紅，類似這樣的實驗，宋亦在初中的時候就做過，不過在這個年代，還是非常先進的。
“現在你三魂七魄中的一魄就在老道這符紙當中，只要老道催動法力，就會讓你百病纏身，如此，你還要與老道作對嗎？”
灰姑娘一雙紅眼睛看得亮晶晶的，轉頭問宋亦道：“廟會里也會有這樣的表演嗎？”
“都是大同小異，而且更加熱鬧呢。”
見宋亦面色如常，玄機子知道這不是能嚇唬住的：“看來你可真是不死心，這就讓老道不得不用九天玄雷對付你了。”
玄機子眼中的殺機一閃而過，裝神弄鬼地耍了幾下以后，似乎在手中握了什么東西，遠遠向宋亦扔了過來。
宋亦還以為什么東西呢，不過是一個火藥球罷了，拆開一看，不僅沒有按照最佳的配方配制，里面還夾雜了不少影響火藥威力的雜質。這種東西要是爆炸了，基本上就聽個動靜而已，炸不死什么人，倒是能讓人嚇一大跳也就是了。
“你！”
眼看自己的所有方法都不奏效，玄機子差點破防了。
不過在他的想法中，這年輕的道人應該也是騙子，不會揭穿自己的把戲。
便輕咳兩聲道：“這位道友果然道法了得，已經通過了貧道的考核。請入樓吧。”
“你也配自稱貧道？明明就是個騙子罷了，怎還在此大言不慚呢？”
“我看你是找死！”玄機子抽出腰間佩劍就砍，他本就有幾手功夫，戲法被人戳穿的時候，就要用物理超度。
護衛本來半信半疑，隨時準備出手攔住玄機子，又怕這小道士是個騙術更高明的，有心看看他的本事，這才沒有出手阻攔。
宋亦面色不變，手上捏了個火訣，玄機子袖中的松香末瞬間燒了起來，把他自己燒的嗷嗷大叫，不出片刻就成了個火人，在地上來回打滾，才讓火焰熄滅，奄奄一息地趴著不動了。
“這才是火法，宋某還未展示雷法，玄機子道長怎么就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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