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計時四個月，第三周。

        冥鴻難借問，江鯉多沉浮。

        究竟在羨慕什么，是江中卿鯉的游離歡悅，還是魚傳尺素的意味深遠？

        慕江鯉并不樂意深究自己名字的含義，尤其是大家在一起吃飯的時候，上菜一條鯉魚就被很多人冒昧地開著玩笑。每一次她都會小心翼翼地回避話題。

        明明我不開心，憑什么你們還要說我不解風情？

        每一個躲在書里的孩子都是孤獨的。江流哥哥說，每一個孤獨的孩子都是被誤解的。

        自己是被誤解的，哥哥也是被誤解的。

        薩特說他人即是地獄，可是自己何嘗又不是自己的地獄。

        手腕上一道深深的疤痕割裂了視線里的脈脈溫情，病歷上的簽名歪歪扭扭，慕江流。帶著自我憐憫，帶著他人非議，走進了精神康復醫院。

        江鯉浮游如何能少江流，江流之下，怎么會沒有江鯉。

        江流哥哥，你不是孤獨的。

        至少，從我們的名字開始，我們就是相互理解的。

        慕江鯉雙眼含淚，她深刻知道正是在前有江流，所以在后才有江鯉這個名字。

        慕江鯉開始厭惡學校起來，學校就是江流哥哥抑郁癥的的癥結之地，校園里的同學都是傷害江流哥哥的兇手。

        同學才不是友誼之真，教課才不是學習之道，學校才不是育人之地。

        慕江鯉憤恨地想著，但僅此為止，她尚且沒有力量去打破這一切約定成俗的社會體系。

        其實要求沒有那么多的，不指望互相幫助，但請不要肆意傷害啊。

        當校園里的同學誤解她是富家千金，當他們嘲諷自己虛榮地想做有錢人，當他們惡意地想象自己被富二代包養。

        流言蜚語四起，慕江鯉甚至都沒有想過辯駁，自己早就成了他們口中的玩笑了吧。

        滿足惡意的酣暢淋漓，不過是世俗的熱鬧。

        慕江鯉努力投身在書社圈的建設事業中，忽然也萌生了一種酣暢淋漓。當然不是惡意的酣暢淋漓，而是一種極度的參與感，區別開了與校園同學共處的情緒。

        “你的人生不是戲，但是你現在的情緒戲分很足……”

        什么時候開始的，這個聲音不停地就在腦海里回轉。

        四月，緩緩拉開的帷幕背后，藏著一張慣用情緒說話的臉。

        ——

        四月二十三日，書展活動如期進行。

        商業街街心廣場，這是商業街專門為商家提供的活動場地。

        舞臺早就已經搭建好了，海報，傳單，背景墻等等，雖然粗糙，但看上去顯得很熱鬧。

        一順溜的桌椅罩著臺布，書社里的存書依次擺開。

        左曉霧也很興奮，身為嫻讀書社的老板，指揮著大家搬書運輸、指點著導購話術，一副智珠在握在握的樣子。巴不得整個書店搬遷過去，以為全場清空大甩賣呢、

        南部新城開發后，東城作為老城的人氣逐漸凋敝。

        東城商業街方面也曾開展過幾次活動，始終沒有什么亮點能吸引人氣。

        此次書社圈活動自帶流量過來，又有之前拉贊助名義的采集信息做鋪墊，針對商家需求作出活動主題，各商家也從淡然觀望轉向熱情參與。

        商業街豈有不歡迎的道理，甚至針對性地給予了支持政策。

        只是對于安全管理這一塊稍有疑慮，人數過多的話就需要報備。

        駱駝和胖爺也傳遞過他們在書社圈里布置的內容。

        胖爺將消息甚至已經散布了書社圈之外，在傳達消息同時附帶了一句：既然單身狗已約起，撒狗糧的還等什么？速來看戲。

        極力地挑逗情緒，將單身狗與情侶對立起來，果然有人上當，還幫托帶著問邀請其他朋友可不可行。

        適逢周末，東城的商業街終于一改蕭條局面，處處人頭攢動。

        這些人有的認識，有的不熟，或東張西望，或滿懷期待，或忐忑不安，或冷漠淡然。

        好像都在等著什么信號一樣。

        信號在哪里？

        信號就在燕鴻鵠的手里。

        任何地方也像開四面臺，著最閃的衫，扮十分感慨。

        站在舞臺中間，燕鴻鵠渲染力十足：“嫻讀書社，有你有我。全民閱讀，匯聚歡樂——”

        激昂的音樂聲起，召集的號令發出。

        人群有了向心力，四面匯聚、八方來朝。

        駱駝和胖爺兩人揮舞旌旗，一個寫著“狗”字，一個寫著“糧”字。

        “狗派的在這里。”駱駝吼了一句，

        “拒絕狗糧，從我做起。脫單成雙，功名深藏。”一眾單身狗男女擠到駱駝的前邊排好隊伍，喊起口號。

        胖爺高聲大喊：“糧派的在哪里？”

        “遍灑狗糧，從我做起。愛滿人間，終成眷屬。”另一眾成雙成對的男女在胖爺跟前喊著口號對陣。

        左曉霧嘖嘖感嘆：“人才呀，都是人才呀。”

        臺上的燕鴻鵠彎腰鞠躬，拿著手稿念。

        “感謝大家的支持與厚愛。推廣全民閱讀，建設書香青岸。嫻讀書社首期世界讀書日書展分享會今天在東城商業街順利啟動。我是嫻熟書社圈的形象人之一——燕鴻鵠。”

        “書生捧卷儒冠青衫，舞文弄墨，我們的閱讀不僅僅是為了……”

        大而空的套話會引起人的反感，臺下的觀眾頗有不耐煩，燕鴻鵠的手稿或者也是那一套，他察覺到了，然后就停下來了，忽然丟了稿子改了語氣說話。

        “我知道你們是為了什么，很幸運你們遇到了我，我很真誠地告訴大家，我們閱讀就是為了表達，為了一場拒絕表演，忠于自己的表達。”

        “閱讀是自我沉淀，表達是自我釋放。我們的閱讀沉淀就是為了更有層次的表達釋放。在這里，釋放你的表達，尋找與你能夠產生共鳴的靈魂。這就是我們嫻讀書社圈的初心——拒絕表演，忠于表達！”

        “拒絕表演，忠于表達。”

        胖爺緊跟著喊了口號，帶著大家一起喊了起來。

        “拒絕表演，忠于表達。”有點零散地回應。

        “拒絕表演，忠于表達。”三兩聲回應后，終于帶起了節奏，呼應的人多了。

        喊完了口號，慕江鯉代替燕鴻鵠上場。

        慕江鯉其實是緊張的，甚至是不想上臺的。但是……作為形象人之一，她也迫切要改變大眾之前對她那些亂七八糟的想象，她不是真的富家千金，可以毫無壓力地承擔非議。

        她必須走上臺前，她別無選擇。

        臺下胖爺和樂遙都很鼓勵地給她點頭和捏拳打氣。

        慕江鯉終于走上場，開始的時候嗓音還有點發抖。“大家好，我是，我是書社圈形象人……呃，另一位形象人，我是，是慕江鯉。”

        好歹介紹完了自己，慕江鯉指尖掐進了掌心，她強自鎮定說道：“今天我們以書為友，今天我們歡樂牽手……或者你，或者你和我一樣還有點手足無措，或者還沒有想好怎么表達，或者還不清晰要和誰交流分享。請放心，我……我們嫻讀書社圈樂意為大家劃分話題的泛領域。”

        緊張地說完第一段話，尤其是手足無措真的很形容貼切她自己，臺下有人輕輕笑了出來。

        燕鴻鵠也笑出了聲，他默不作聲地站到慕江鯉身邊。

        笑聲并非沒有嘲諷，但也有很多善意的包容。

        慕江鯉這時候忽然平靜下來，也許是因為燕鴻鵠站在了旁邊，或者是被現場的輕松氣氛感染，她也笑了起來。

        隨后，在燕鴻鵠的帶領下她開始從容起來。

        兩人分別就報了幾個話題分組，什么文史興趣組的，自然科學興趣組的等等，然后將現場書社圈成員劃分為不同的小圈子，又指引小圈子人議選組長，還邀請組長也上臺瞎扯談。

        不大一會兒，居然構建起了書社圈分類體系，讓人看上去就覺得層次分明，井然有序。幾位毛遂自薦的小組長也是上場發言，介紹了自己。

        燕鴻鵠場下跟樂遙顯擺：“編導，我剛那效果帥不帥？”

        樂遙點點頭后說：“帥，不過誰教你說的這些，這么流暢還不算是表演？”

        “你可以侮辱我的智商，但不能侮辱我的演技，沒看見我稿子都甩掉了么。這是即興表演，是我本人擁有的頂級技能。”燕鴻鵠蠻橫地回了一句。

        “好吧，你的即興發揮徹底征服我了。”樂遙有點興致缺缺地表示著，信他才真是侮辱自己的智商。

        瞧著幾個登臺的組長覺得眼熟，剛才他們帶頭喊著口號就很洶涌，這妥妥就是安排的表演吧。

        余下讓其他有興趣介紹自己的也上場聊聊，順便發布自己的交友什么的。

        慕江鯉已經褪下了緊張和尷尬，她看著這些人的肆意與從容不禁出神了。

        如果是江流哥哥能遇見這些朋友，他會怎么樣呢？會不會被大家的情緒感染，逐漸從抑郁癥里走出來呢？

        算了，就怕他們看江流哥哥的眼光會帶上異樣的色彩，與其如此，還不如讓他繼續安靜地待在康復醫院吧。

        倒是左曉霧有點勉強說：“怎么還沒到正題呢？我這書搬來了這么多不能白費功夫吧。”

        樂遙撇撇嘴，這會兒擔心白費功夫了，之前那全場請空的氣勢可不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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