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笛好似又做了一個夢。

        但是夢里沒有理查德少爺，沒有惡魔，沒有勞什子的史密斯山莊。

        只有她的朋友坐在病床上，向她面露微笑。

        她的朋友說：“你要走啦？”

        白笛從夢中驚醒。

        她回過神，發現入目的是湛藍色的天空，那天空萬里無云，像一塊巨大的藍寶石。身下一片溫熱松軟，是前所未有的舒坦。

        白笛動了動，蓋在身上的一塊毛毯掉了下來，不過這不是值得白笛去在意的。

        她就說自己怎么這么舒服，她被一只巨狼圍住了。

        是的，巨狼。

        銀白色的一只巨狼蜷起來，成了一個圈。白笛整個人陷在又滑又蓬松的毛毛里，又蓋上了毯子。倒沒有心聲恐懼，正相反，白笛一時間覺得人生美滿——還有什么是毛茸茸無法治愈的？

        白笛這兩天降下的san值在這一刻全都升了回來。

        遙望前方，山莊的別墅此時完好無損，厚重的積雪也悄然消失，兩邊的綠植很是養眼，好似那場暴雪中的大火從未存在過。

        別墅的大門突然被推開了，江先一個人輕快地走了出來，他穿著一身嶄新的白襯衫黑短褲，踩著一雙擦得锃亮的小皮鞋，手臂上還搭了一件白西服外套。

        遠遠便注意到白笛醒了，江先仿若真的只是個普通的小男孩，向她露出一個單純而燦爛的笑顏。

        被美少年美顏暴擊的白笛：“……”

        看著江先帶著寒氣跑來，白笛把毛毯提了起來：“現在是個……什么情況？”

        江先還在沖她笑，虎牙露出來，乖巧得很：“恭喜，你打了個隱藏結局出來。”

        白笛：“�。俊边@個npc在說什么超綱話題。

        江先用手指戳戳白笛的肩膀，示意白笛騰個位置，隨后便和白笛緊挨著坐進銀白巨狼的懷抱：“隱藏結局啊。本來呢，暴雪山莊這個劇本就是一條單線嘛，我第七回合就該死在火里，誰叫你把我救了呢，可不就要換結局了�！�

        白笛：“好家伙，這世界是不是要玩完了，你這樣講話不會被當成bug嗎�！�

        江先：“這叫世界線收束，笨姐姐。”

        江先：“對了。”

        江先想起什么似的，伸出右手，神秘兮兮地打了一個響指。一朵尚且沾有晨露的白玫瑰悄然盛開在他手中。江先把花遞給白笛：“這是給姐姐的獎勵�！�

        翻遍整個別墅的房間，大概也看不見這么一束生機盎然的白玫瑰。

        白笛剛遲疑著接過它，系統立刻就跑出來刷存在感。

        【已收錄（暴雪君主的玫瑰＋0），項目編號s19-s1。項目解說：暴雪君主親手贈送的白玫瑰，具有非凡的價值，永不凋零。項目效果：持有者每個副本每回合可召喚一次暴雪山莊的雪狼，得到雪狼的幫助，效果時長10分鐘�？缮�級。】

        白笛：“嘶——”爹欸，這是什么天降外掛！

        江先原本是靠著狼的，慢慢地竟滑到白笛肩膀去了，他把頭埋在白笛的肩膀：“我第一次送人花，你可要好好珍惜�！�

        白笛不太自在地往后靠了靠，結果沒有肩膀靠的江先竟然直接滑下去，躺在白笛的腿上了。

        白笛：“……”

        白笛作了一番心理建設，還是沒法把這顆腦袋推開，干脆任由江先去了。

        白笛收好白玫瑰：“所以，你們其實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說？”

        江先：“這是世界規則，我們要把劇本演完。”

        白笛：“原來是這樣。”

        江先：“不過，劇本也不會偏離我們本身的意識太多就是了�！�

        江先給自己換了個舒適的躺姿，仰頭望著白笛：“我很好奇一件事——你為什么救我？”

        白笛反問：“你呢？你又為什么救我？”

        江先回答的很簡單：“因為你很努力地掙扎了，我看你很可憐。”

        白笛忍不住露出微笑，她的回答也很簡單：“因為你救了我，我覺得你很好，所以我不想你死�！�

        江先困惑地眨眨眼：“我很好？”

        白笛安靜地看著江先。

        也許江先作為副本內的怪物，確實殺人無數。

        但是這跟白笛覺得江先是好孩子這件事不沖突。

        繼承了理查德少爺飽受折磨的記憶，曾經因希望被救而伸出的手從未有人握住，本該以“復仇”為名歸來的江先，說出與理查德少爺同樣的話，卻是為了拯救他人。

        白笛是被江先救了的人，人總是會有主觀意識的。

        白笛：“對，我覺得你很好�！�

        江先嘆氣：“我要是現在拿著一把刀，你就不會這么講了吧�！�

        白笛：“……”

        白笛可恥地害怕了：“等等，你不會真的拿刀捅我吧？”

        見狀，江先又笑出了聲。男孩微微側頭，伸胳膊環住了白笛的腰，把腦袋埋到白笛肚子上去了：“不會。”

        喜歡用腦瓜蹭人這一點，還挺犬科的。

        白笛想了想，看著那腦袋，沒忍住，摸了一把。軟的，比狼毛還要松軟很多。

        與江先在原地一邊看著別墅，一邊天南地北地亂說一通，白笛意識到這個世界的流速有多么古怪。

        前一秒還在晌午，后一秒夜幕已然降臨。

        天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轉至夜晚的那一刻，江先坐了起來。

        白笛：“怎么？”

        江先：“姐姐。”

        江先：“你要走啦？”

        江先的聲音剛鉆進白笛的耳朵，系統的窗口就已經彈了出來。

        【所有回合已結束。】

        【世界線收束中�！�

        【目前生存人數：1】

        【檢測到允許彈出玩家人數：1】

        【正在開啟休息室傳送，開始倒計時�！�

        【10�！�

        白笛一時恍然：“對，我要走了�！�

        江先臉上的微笑驟然消失。他表情空白地看著白笛，乖巧又詭秘，又變成了副本里那個讓人覺得喜怒無常的怪物。

        江先輕輕問：“姐姐，留下來陪我吧？”

        倒計時還在繼續，白笛身上已經開始浮起0和1的組合數字。

        白笛確信這是一道送命題，她絕對不能答。于是白笛思考一番，向江先招招手。

        江先帶著一絲幾不可察的期待湊過去。

        白笛伸長胳膊，直接把江先抱了個滿懷。

        江先整個人因為慣性坐在白笛腿上，腦袋縮在白笛的脖頸處。脖頸是人類最脆弱的地方，江先清晰地感受到血液的涌動，以及她作為一個人類的溫度。

        明明不燙，卻好像把他灼傷了。

        江先：“……”

        江先放松下來，又問了一遍：“你要走啦？”

        白笛便回答他：“對，我要走啦�！�

        江先一動不動。他有的是辦法把白笛留下來，可是他這時又有些不愿意了——留在這里有什么好的？面對一成不變的白茫茫的世界嗎？那白笛肯定會慢慢地變得和其他人一樣無聊。

        江先又問：“那如果我去找你，你愿意見我嗎？”

        白笛：“在這之前，你要保證你不會殺我……”

        江先：“你好煩啊�！�

        輪到白笛笑出聲了。

        來這個副本以來，她第一次笑得輕快，好像所有的異形、廝殺、大火彌漫都不存在過，她只是個普通少女，而此時她在擁抱一個比她小六歲的普通男孩。

        白笛學著江先那樣，用臉頰蹭了蹭江先的頭發。縈繞在鼻尖的是薄涼的氣息與白玫瑰的香氣，它獨屬于暴雪山莊。

        她輕輕拍拍男孩的背：“再見。”

        【3。2。1�！�

        【傳送開始。】

        白笛的身體開始化為金色的粒子，消散在空中。直到白笛完全消失，江先還維持著與人擁抱的動作。

        風緩緩吹拂而過，天空轉向清晨，隨即又附上一層淺灰色。

        下雪了。

        江先放下了手，把頭埋進銀白巨狼的毛中。銀白巨狼疑惑地拿大鼻頭蹭了蹭江先。江先便把頭埋得更深了。

        慢慢的，慢慢的。

        雪變大了。

        暴雪山莊再度開啟，從安全期開始，等候新客人的到來。

        他已經這樣輪回往復千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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