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傾歌怔了怔。

        這少女是不是太多愁善感了點，她什么都沒做，就給感動哭了。

        見她哭，顧傾歌有些手足無措，甚至有一點點心軟了：“好了，我不嫌棄你，別哭。”

        說話間，還替她擦了擦淚水。

        其實，這少女生的十分好看，一雙清靈如水的星瞳，鼻梁翹挺，冰唇薄薄，長長翹翹的睫毛還掛著淚珠。

        乖乖巧巧的。

        尤其是左眼角下那一顆淚痣，精致絕塵，我見猶憐。

        如果不知她日后會屠殺修真界，單憑這人畜無害的外貌，別說是哭了，就算是皺一下眉，顧傾歌也會心疼的。

        但現在，理智喚醒了她。

        這是個大魔頭！

        大魔頭，是不值得同情的。

        顧傾歌微微嘆息，又問：“聚靈丹的人既是誤會，為何在試煉場不解釋？”

        她不明白，這妖孽心里是怎么想的。

        “沒人會信的。”

        “為何？”

        長意對她苦澀一笑：“師尊，你大概忘了，三年前我是如何入的這縹緲宗。”

        “當初，人、妖兩族大戰后，妖族被滅，我成了九尾狐族的遺孤，是老宗主念及我年幼，才沒殺我，讓您收我為徒，引導我向善。”

        “這些年，我一直感激您和蕭老宗主，但也很清楚，對于縹緲宗來說，我不過是一個階下囚。”

        “一個沒有尊嚴的階下囚，是不配得到任何人信任的。”

        她聲音不大，平靜的語調，卻讓人聽出一種“置身深淵”的絕望感。

        顧傾歌搖了搖頭：“還不是因為你們妖族陰險狡詐，一次次透支人族對你們的信任！”

        “至少現在，師尊是信我的。”說這句話時，長意的唇角是微微上揚的。

        心里在暗暗竊喜。

        旁人的眼光不重要，只要師尊信她，她就心滿意足了。

        顧傾歌故作沒好氣道：“我不是信你，只是信我親眼見到的。”

        長意：“那也一樣。”

        師尊信她，她就開心。

        顧傾歌：“……”

        這個少女，也太容易滿足了點。

        沉默了一會，顧傾歌繼續問她：“為什么舍命救我？”

        剛剛在柴房，如果不是長意以身相救，她這會已經灰飛煙滅了。

        在她印象里，以及過往的經歷里，妖都是陰險狡詐、貪生怕死之徒。

        可眼前這個小狐貍，跟她記憶里的妖不太一樣。

        “你是我師尊。”長意道，“我這條命都是你的。”

        淡淡的語氣，卻十分真摯。

        顧傾歌心尖一顫，移開視線道：“你這條命，我可要不起。”

        “是啊。”長意自嘲笑笑，“我這條賤命，又怎配得上師尊？”

        “行了。”顧傾歌不想聽她妄自菲薄，轉移了話題，“當初收你為徒，是被師父所逼迫，非我本愿，這三年的確是我疏忽了對你的管教，對此，我跟你道歉。”

        道歉……

        師尊竟然跟她道歉了？

        不對，師尊上個月就說想把她送走，現在突然跟她道歉，還說這種話，該不會……是真的想讓她走吧？

        想到這，長意惶恐：“師尊，你不要趕我走，長意知道錯了，以后……以后長意事事都聽師尊的話，只要師尊別趕我走！”

        顧傾歌嘴巴張了張，沒說出話來。

        她可不敢把這個魔頭放在外面，任其發展，最后留下隱患禍害修真界。

        不過……

        這妖孽如此想留在縹緲宗，究竟是真心，還是想蟄伏著，為妖族報仇？

        吃過一次血虧的她，不得不多長一個心眼。

        于是道：“我可以不把你送走，不過你也知道，我對妖向來沒什么好感，所以……你若想繼續待在我門下，今后得老老實實受我教導，若冥頑不靈，我還是隨時會殺你！”

        先給她立立規矩。

        長意眸色一亮，驚喜道：“以后，我什么都聽師尊的！”

        這語氣，還算誠懇。

        “嗯，早點休息吧。”顧傾歌勉強滿意，說完這句話，便起身欲離開。

        “師尊……”長意喊了她一聲。

        她又轉過頭來：“怎么？”

        “這是師尊的寢殿，我睡在這，不合禮數。”

        “無妨，為師恕你無罪。”顧傾歌卻不在意，正要走，又被叫住了。

        “師尊。”

        “又怎么了？”

        一只小手輕輕拉著她衣袖，長意低著頭，聲音很小：“我……”

        “你怕黑？”

        “……嗯。”她輕聲承認了。

        虞子汐：“……”

        “師尊，我把床還給你，我睡地板，你就在寢殿陪著長意，好不好？”她那雙可憐、無辜的眼眸中，帶著幾分期待。

        顧傾歌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她親自抱來一床被子，在地上打了個地鋪。

        見長意正緩緩從床上起來，她喝止道：“你躺好，別動！”

        “師尊……”長意怔了怔，見她自己睡在了地板上，頓時著急了，“師尊，這不合規矩……”

        “睡覺。”

        顧傾歌隨手熄滅了火燭，蓋上被子，閉上雙目，清冷出言。

        寢殿里一片靜謐，長意沒再說話，卻偷偷看著睡在地上的少女，心情有些復雜。

        復雜中，透著一絲陰沉。

        ……

        三天后，長意的傷勢恢復了許多，也能下床了。

        顧傾歌丟給她一本清心咒，吩咐道：“每日熟讀抄寫一百遍。”

        清心咒可讓人平心靜氣、化解戾氣，這是教導妖魔改邪歸正的第一步。

        長意卻沒多想，反而十分開心。

        這可是師尊第一次教她東西，雖然只是“清心咒”，但……師尊總歸肯教導她了。

        那她一定不能讓師尊失望！

        接下來的幾日，她便待在寒魄殿偏殿，整日抄寫清心咒。

        這天，薛子琪哭喪著臉來霜雪殿找長意，“噗通”一聲，在她面前跪了下來。

        “宗主要將我逐出縹緲宗。”薛子琪看著她，“長意，我已經跟你當眾道過歉了，你就去替我求求宗主，讓她開開恩吧。”

        “這件事你是受害者，只要你原諒我，與我和解，我就可以減輕處罰，就可不必被逐出宗門了，長意，你就幫幫我吧！”

        平日里的薛子琪，總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今日卻能低聲下氣地跪著求她，應該是真的鬧大了，怕了。

        長意絲毫不為之動容：“這都是你作繭自縛。”

        “我都跟你道歉了，都是同門，你為什么不能得饒人處且饒人？”薛子琪不滿道。

        “同門？”長意冷冷一笑，“自我踏入縹緲宗起，你們有把我當人看過？”

        “你……”薛子琪臉色一黑，“這么說，你是不愿意跟我和解，對不對？”

        長意不理會她。

        “好啊，那咱們就同歸于盡。”薛子琪也不再求她了，“我被逐出宗門，你也別想好過，我這就把你的秘密告訴宗主，讓她殺了你！”

        聽見“秘密”二字，長意驟然心虛：“你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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