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徒柴謹太高興，到至于跑回臨時接生棚取了包衣以后，又狂奔了一趟，完全不覺得累。

        柴家門前挖了兩個很深的坑，兩棵樹苗各擺一邊，珠兒的丈夫樂呵呵地搓著手，媳婦兒和孩子都沒事，真是太好了。

        柴謹把包衣送到，兩人就吭哧吭哧地埋好、種樹、澆水，最后把土踩實，確定栽得很好，這才換了干凈的衣服，駕著牛車向醫館趕去。

        柴謹有些納悶：“姐夫，下午送阿姐去醫館的，不是你家的牛車。”

        “別提了，早晨出門時發現牛車的轱轆壞了，送到木匠鋪子去修，天快黑的時候才修好送回來……”珠兒丈夫無奈搖頭，也不知道是運氣好還是不好，媳婦出事的時候，偏偏沒車可用。

        但如果一開始就用牛車的話，可能就遇不到梅小穩婆了，沒有她及時止血和固定，媳婦和孩子的命……真的不好說。

        誰知道呢？誰也不知道啊！

        ……

        臨時產棚里，梅妍解開腹帶、拿走砂袋，用力摁壓珠兒的下腹部，掌心能觸及硬硬的宮底，表示子宮收縮有力，發生產后出血的概率大大降低，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珠兒被按得直皺眉頭，好疼啊，但又清楚地知道，梅小穩婆是為了自己好，所以咬緊牙關忍著。

        梅妍放下心來，重新壓上砂袋、綁好腹帶，發現龍鳳胎寶寶咂著嘴竟然喝了些乳汁，感嘆生命力真的很頑強。

        柴氏婆婆急著要把兩個寶寶放平，被梅婆婆制止：“怎么了？”

        梅妍笑著解釋：“剛出生的寶寶，胃基本是水平的，剛喝完奶，要拍出奶嗝，不然平放后會溢奶，輕的會嗆到，重的嗆到氣管里會引發氣管炎，后果很嚴重。”

        在大鄴這個沒有抗生素的地方，新生兒氣管炎和肺炎是必死的，她也沒有辦法。

        柴氏婆婆聽得一怔：“什么那個炎，是不是會咳嗽？”

        梅妍點頭：“是的，會不停地咳嗽。”

        “梅小穩婆，你教我，我一定能學會。”柴氏婆婆非常認真，虛心又好學。

        小奶嗝順利拍出以后，龍鳳胎靠著珠兒睡著了，小手緊緊握著娘親的一節手指，不管誰看了都覺得溫馨又美好，很快，珠兒也睡了。

        柴氏婆婆怕吵到他們，把梅妍請到棚外：“梅小穩婆，還有什么要注意的？”

        梅妍答得很直接：“準備請乳娘吧，珠兒的傷很重，母子平安只是第一步，最遲明日下午，胡郎中就會開湯藥給她治療身體，吃了那些湯藥，就不能再喂母乳。”

        “不過好在，初乳已經喝過一次，一個時辰后他們會餓，趁今明兩日多喝一些，過后就只能強行斷奶，交給乳娘喂養。”

        柴氏婆婆先是一怔，隨后又問：“珠兒有奶水呀，為何要斷奶？”

        梅妍耐心解釋：“珠兒受了很重的傷，身體恢復得有起色至少要三個月，完全康復的時間可能很久。”

        “今日能扛下來，一是珠兒的身體底子好，二是用了參片的關系。不過這樣一來，身體的虧損就更厲害了。”

        “如果這時候不斷母乳，珠兒的身體底子會被掏空干凈，人很可能保不住。”

        “與此同時，龍鳳胎正是需要足量母乳的時候，否則身體會變虛弱。”

        柴氏婆婆恍然大悟：“梅小穩婆，你放心，不能讓孩子沒有親娘，也不能讓孩子背上掏空親娘的惡名，更不能餓著孩子，我明兒一早就去安排。”

        “梅小穩婆，謝謝你，真的，你是我們柴家的大恩人！”說著，掏出預備的五百錢，硬塞到梅妍手里。

        “梅小穩婆，今日這么操勞奔波，你不要我們再添點嗎？”

        “不用了，今日是順產。”梅妍暗暗感慨，要是每位婆婆都像柴氏婆婆一樣，拎得清又說得通，把媳婦兒當親閨女看，該多好啊？

        “梅小穩婆，還有什么事嗎？”

        “暫時沒有，今晚我會守著，你顧好兩個寶寶就行，”梅妍莞爾，“你先進去，我在外面透透氣。”

        “哎。”柴氏婆婆立刻進了產棚。

        梅妍找了個石墩墩坐下，反正外面漆黑一片沒人看到，坐得非常隨意，其實更想有個地方能躺下來大睡特睡，好累啊……

        正在這時，隱約聽到腳步聲，抬頭一看不是別人，正是已經回家的胡郎中，與白天不同的是，手中拄了根拐杖。

        “母子平安？”胡郎中樂呵呵慢悠悠地問。

        “嗯。”梅妍點頭。

        “你這樣接生，收多少一次？”

        “五百錢。”梅妍累得惜字如金，心想這么晚了，您老趕緊回去歇著吧。

        “若有人家付不出五百錢，卻還是想請你接生呢？”

        “胡郎中，有很多人找我接生，一共只有三種人。一，愿意付五百錢，也愿意好好照顧產婦的；二，出不起五百錢，卻愿意以工代錢的，一心為家人好的；三，出了五百錢后反悔的。”

        梅妍開這個價錢是有原因的，五百錢對于尋常百姓家來說，是筆不大不小的開銷，相當于一道門檻。

        “以工代錢？”胡郎中拄著拐杖也不耽誤習慣性捋胡須。

        梅妍硬撐著越來越沉的眼皮，介紹以工代錢：

        “有一位竹匠，他家老人纏綿病榻，媳婦分娩，實在拿不出錢，卻還是想要母子平安。這樣全心全意照顧家人的男子，我不忍心拒絕，沒收他的錢。”

        “他說不行，知道我們經常搬家以后，就砍了自家的竹子，做了拆裝方便的竹制家具，還有這間臨時產棚，里面的產床……做得精巧又耐用。”

        “我身上的圍裙，帽子，口罩，套袖……是一位小姑娘做的，她的父親叔伯們都戰死沙場，與阿娘相依為命，她阿娘難產，穩婆跑了，我半路接手總算轉危為安。”

        “她熬了好幾個晚上，用家里的布料做了很多給我，并且告訴我，那些布料是阿爹的撫恤買的，阿爹會在天上保佑我們。”梅妍說著說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胡郎中連連點頭，注視著梅妍的眼神里滿是贊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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