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個鳳君
北方的冬日都來得格外的早,去的也格外的遲,阿岫曾經身為一個南方人,是極少見過這么大這么密集的雪景的。
她已經在醫女所待了兩三日,原本咳嗽的癥狀已經好了許多,只是發燒似乎總是反反復復,這具身體似乎天生就這般體弱,按照外面那個曾經嘲笑過她的醫女所說,她如今也不過就似漂在水面的無根浮萍,或許來個小水花就能夠將她徹底打翻入水,接著便是一命嗚呼了。
阿岫也已經習慣了這種一直伴隨而來的嘲弄,她能活著就已經是鮮有的機緣了,或許她從前受的苦楚都是為了這次重生而經歷的鋪墊。
只是生生死死之事終究過于玄幻,有時候阿岫覺得她并不是穿越重生了,這具身體的記憶和經歷同她漸漸融合,這十多年來所經歷的事情歷歷在目,有時她也分不清究竟從前在現代所經歷的一生是否真實,又或者只是她這具身體在這懵懂年歲中的黃粱一夢。
“殿下,該吃藥了。”小白端了藥,輕輕走到阿岫面前打斷了阿岫的沉思。
這幾日阿岫也逐漸和小白以及阿如混熟了,阿蠻事情很多,也時常顧不上阿岫,就讓小白和阿如來照顧阿岫。
相貌柔順白凈的少年面對阿岫時面頰還是紅紅的,在阿岫看來,這男孩兒軟得有些像女孩了。
可是實際上,這才是這個奇怪世界的常態。
女子為尊,男子為卑。
男子雖然不必娘唧唧的,但是安靜、乖巧、賢德、大度等特質是評價一個男子品行是否良好,能否覓得良緣的前提。
女子則是需要身強力壯,康健非常才算美。某種程度上來說,阿岫這種風吹就倒的豆芽菜在這個世界的婚戀市場基本上屬于廢品。
這個還是聽隔壁房間的醫女嘲弄她時說的,也不知是不是阿岫的錯覺,或許是這個世界的女子十分注重鍛煉,這里的小姐姐基本上一米七起步,只是阿岫這病歪歪的身體著實不爭氣,她曾經比了比自己的高度,估計頂天了堪堪一米六,再加上瘦弱,就更顯嬌小,放在外頭就是屬于沒有女子氣概的。
就算是男子,個頭也不矮,像小白平日性子內向,還容易紅眼哭唧唧,可是少年人到了長身體的年紀,個頭也已經超過了阿岫。
“多謝。”阿岫腦子里雖然一直在胡思亂想一些有的沒的,但是因為這身體似乎不經常做表情,面上還是沒什么情緒波動,看上去就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樣子。
小白卻絲毫不在意阿岫的“冷淡”,因為當日他就已經見到了二殿下溫柔的一面了。那時雪下那么大,尋常女子只會讓他們繼續在雪里凍著,只有殿下會送披風給他們,雖然表情是冷的,可眉眼卻是溫柔的。
阿岫邊喝藥,小白話多,便拉著阿岫閑聊,雖然多半只是小少年自顧自聊著,阿岫偶爾搭句話。
少年瞧著外面越來越小的雪,欣喜地說道:“雪已經快停了,待會兒宮人掃了雪,外面說不定能熱鬧些。”
阿岫對天氣并不了解,她慢慢地把藥喝完,偶爾拿一片甘草片含著壓下胃中的嘔意,草藥珍貴,她也并不想讓阿蠻為難。
雪確實如同小白說的那樣越來越小了,阿蠻此時也撐了傘大步走進屋,見到阿岫剛好喝完藥,想到了大殿下心血來潮的囑咐,于是上前說道:“二殿下,這幾日奴瞧您身體也修養得差不多了,救您是大殿下的吩咐,后來也得了帝主的同意,今日得空,還須得拜謝大殿下和帝主。”
在原身的記憶之中,其實女帝和大皇子都幾乎沒有在她的生活之中出現過,最開始有奶娘跟在她的身邊,可到了她一歲便斷奶了,后面就是一些侍君會來照顧她,幾乎每到一段時間她身邊的侍君就會被換一撥,故而十多年了,可謂是一個心腹都不曾有的。
阿岫也不是不懷疑這其中是不是有人故意如此,可是還是想不通,只是一個生父不祥又身體孱弱的皇女,又何至于如此安排?阿岫也只覺得是自己想多了,說不定只是這個奇怪國度特有的習俗也說不定。
聽著阿蠻的話,阿岫也知道這件事情必定是躲不開的,于是欣然應是,而阿蠻也早有準備,外面已經準備好了轎子,甚至周邊還有幾個身強力壯的女子,如果阿岫不同意,估計直接架著她去也說不定。
阿岫在上轎時,仔細觀察了一下周圍的小姐姐們,個子依舊很高,穿著黑衣制式的袍服,身材都不是纖瘦類型的,卻還是頗為賞心悅目。
小白沒有跟著軟轎一起去,一下子見那么多女子,對于男眷來說不合規矩。
轎子很穩,雖然沒有很寬敞,卻也準備了狐毛軟墊,總之就是舒服得不得了。阿岫也漸漸有了些許睡意,并且成功沒扛住睡意靠在了軟墊上睡了過去。
阿蠻在落轎時喊了兩聲沒人應答,一掀開轎簾,就發現少女倚靠在軟墊上,小臉埋在狐毛里面,睡得正香。
只是這殿內的可不是什么憐香惜玉的主兒,女子怎能這么軟軟乎乎沒正型?阿蠻想到此處,還是狠心將阿岫叫了起來。
阿岫也幾乎是立刻驚醒,她知道自己給阿蠻惹了麻煩,有些緊張地攥緊了衣袍,小聲道了歉。
“還請殿下快些下來。”阿蠻故意沉聲嚇到。
她發現這個二殿下真真沒有什么危機感,就像一只兔子入了狼窩,云家自數百年前的皇后一躍取代昏君成為女帝之后,所出女子皆為豪杰,偏偏這二殿下這仿佛突變了一樣,瞧著傻乎乎的,被人連骨頭一起嚼碎了估計都反應不過來。
阿岫當然不知道阿蠻的想法,如果知道,她也只能無奈苦笑,阿蠻說得確實有理,兇悍些才不會讓人欺負。
之后阿岫便被阿蠻帶進了殿內,剛出轎子的時候,阿岫就不由得感慨這個世界的參差,就算是同一個娘胎里出來的,人和人的差距還不是一般的大。
紅墻綠瓦,亭臺樓閣,剛踏入殿內就是暖呼呼的地熱。還有一個模樣精致秀氣的侍君遞上暖手爐,周圍的幾個侍君也都開始把茶水點心擺上來。
阿蠻把阿岫領進來之后就退了出去,非皇族女子不能在皇子宮中久留,剩下的侍君,其中一個領頭模樣的細心倒了茶水,溫柔地說道:“大殿下現在有要事在身,還請二殿下稍等片刻,過會兒帝主應當也會來。”
一連要來兩個人,阿岫不由得緊張地握緊了茶杯邊緣,但是她還是不忘抬眸道了聲謝。
二人抬眸相視瞬間,那侍君反倒是有些愣住了,呆呆地盯著阿岫看了一會兒。阿岫被這突如其來的目光看得更加緊張,只立刻低下頭小口小口喝茶。
那侍君倒是意外這二殿下居然生得如此貌美。雖然如今女子都厭惡用美來形容自身,但是這二殿下真的是美。
面無表情時像一尊精心雕琢的玉人,有了表情就像這玉人恍惚間成了仙,剎那間活了過來。
只是這二殿下時常深居簡出,照顧的人也鮮少會再次露面,整個皇宮似乎都在刻意遺忘這個殿下,這也是為何他在見到二殿下時會愣神。
阿岫等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殿外就有了動靜。
“倒是來得挺早。”清脆張揚的少年聲從外面傳了進來。
阿岫最開始先看到了一抹紫色的袍角,云錦在上面織了漂亮的紋路,接著便是一雙錦靴,再往上看,便是一個身量頎長的少年,他著一身紫袍,胸前綴著一塊雕琢精細的銀鎖,生了一雙凌厲鳳目,細長的眉毛斜飛入鬢,唇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在這冬日,右手還拿了一把折扇,有一下沒一下的用扇骨敲擊著手心。
若換成常人,冬日拿扇真的有做作之嫌,可是阿岫在看他的第一眼,就覺得這冬日用折扇也算是一種風雅。
阿岫緩緩起身行禮,禮貌地喚了一聲大殿下安好。
話音剛落,又出現了一道身影。衣袂上的龍紋不斷提醒著阿岫這人就是她鮮有出現的母親,也是這周朝的女帝。
“陛下安好。”阿岫順勢一起問了安。
一旁的大皇子則是注意到了阿岫一瞬間的訝異和慌亂。
“嵐兒,快讓母皇瞧瞧你這段時日學得如何?”女帝直接忽略了阿岫,只對大皇子招手考校他的課業。
母子倆的互動倒是十分親昵,阿岫則是在一旁安靜地當著隱形人,對她來說,別注意到她就好,她并不在乎有沒有被忽略。
女帝和大皇子生得很像,尤其是那雙鳳目,基本上算是云氏一族特有的,只是到了阿岫這便像基因突變了一般,只有阿岫生了一雙貓兒似的瞳眸,又大又圓,若是在陽光下仔細瞧著,便能發覺那雙眼睛是相當漂亮的墨藍色。
可是老虎怎么能生出貓咪?
聊到后面的話題,阿岫更加不懂了,越聽越困。
等到阿岫醒過來的時候,就發現女帝不知何時已經走了,反倒是大殿下坐到了她的身邊。
“妹妹睡得真香。”大殿下笑瞇瞇地看著阿岫。
“大殿下此處暖和……”阿岫磕磕巴巴地說道。此刻的她只想快些溜走,心中瘋狂土撥鼠尖叫,不要理她讓她在一旁當個透明人混吃等死好不好……
下一刻,阿岫發現自己的下巴被冰冰涼涼的折扇輕輕挑起,她對上了大殿下的眸光。
“妹妹先前求我的時候可不是如此叫我的。”少年精致的面容突然靠近,冰涼的手指撫上阿岫的面容。
“我我我……先前……”阿岫真不知道原主之前怎么求他了。
“妹妹先前喚我阿朝,如今才不過兩三日,便忘了?”大皇子步步緊逼,阿岫節節敗退,“這么久了,妹妹還記得阿兄的名字么?”
阿岫已經慌成漿糊的腦子難得清醒了一回,屋里的地熱不知何時變得越來越熱了,阿岫的額上冒出了細密的汗,她盯著少年人莫名的注視,輕聲細語地答道:“阿兄名諱……云朝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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